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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坐下。”,万俟卓瞥眼万俟毓说,“你这样成何体统。”

周恒再次扯万俟毓的衣角,万俟毓看了眼万俟卓,被万俟卓一低呵倒也降了激情,低低地哦了声再就坐。待他坐下后,万俟卓远远地看向林枫,发现林枫恰好在此时也看向他。他们共同愣了一下。随即万俟卓对林枫露出笑,林枫冲他颔首。他们又同时转移了目光。

安抚好万俟毓,周恒又望向擂台,依稀可见林眠腕部护甲上的几片刀刃,饶有兴趣地摸了摸下巴稍微一寻思就想起了。“爪刃。”,周恒想起过去所读的记载,不由得感叹,“实在少见啊。这可是大手笔。”爪刃一向难锻造,甚至要比万俟卓送给周恒的那把机关扇还难打造。其次爪刃不好控制,易伤人伤己。故而将爪刃使得出神入化之人乃为天下佼佼者,实在罕见。何况提及利器,排前皆是枪剑刀匕,爪刃也不是特别重要。所以也甚少有人知道爪刃。看林眠的起势和用爪刃时动作发连贯,想来学了不少年,联系到爪刃本身的特殊性和寥寥无几的使用者,故而才有了周恒那番感叹。

万俟卓在旁肯定道:“小眠也很厉害。”

周恒突然哼了一声:“这是自然的了。”

万俟卓不由得瞥了眼他:“我说的是小眠,又不是你。你自豪个什么。”

周恒理所当然地说:“小眠可是我看大的。”

万俟卓没有反驳他,只是目光忽得敛在一处,静静地看向那边。周恒随即顺着他看向那边,那边都是人抻着脖子往上看,也看不到什么。擂鼓又振,振得耳朵发木,他们就都收回目光,再睁睁地朝擂台上望。林眠扬手,爪刃划破劲风拉长一声难听的厉声,刀刃招招直击江渔的命门。江渔左右转扇依挡。随着林眠步步紧逼,他连退数步,最后一定步仰身闪过林眠探来的拳头后绕步甩扇。扇似有灵般自空展开扇面,林眠听着风声立刻退步却也未及。扇页竟是划破了衣服直伤手臂。江渔伸手接扇,自然一摇,偏头看向林眠。林眠想要抬手,却是倒吸一口气,定睛一看发现右臂上竟然被扇页留了两道看似不起眼的伤痕。伤痕细且小,自外看不出深浅,只是每每抬手运功时总归感觉到有种如针扎的痛感在阻扰。江渔看出林眠的苦处,敲手一收扇,想要上前然林眠在他们之间用爪刃带起的气甩了一道。

“放心。”,江渔只好站在不远处说,“我没伤你根骨。”

“我居然……”,林眠咬着后槽牙说,“居然被一个看起来这般弱不经风的人给伤到了。”

“瞧见没?”,万俟卓偏头对周恒说,“这就是以貌取人了。”

听去林眠的话,江渔非但不恼反而笑开了。“料不到能让姑娘对我的误解如此深。”,他边走边轻摇头,“倒是我的错了。”最后江渔停步,林眠调整好左手的爪刃便贸然探臂,江渔抓着林眠的手腕拉到身前,被拉着的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只是不知道——”

江渔对林眠轻笑了一声。

“我该如何赔罪呢?”

周恒问万俟卓:“那小子刚才说什么?”

万俟卓摇头:“没听清。”

万俟毓在旁边说:“好像是在调笑。”

于是万俟卓和周恒都同时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

沉默了半刻,万俟卓后知后觉般地提道:“说起来,对面江家原来还有这般厉害的人?”

始有传言,东盛江家,江池将军骁勇善战,江琎少将更是英勇无双。却在谈论起江浩时,总会说一句心有雄才大略,其他便一概不提了。何况万俟卓是有和江浩实打实地打过一场架,他和江浩的水平相差不大,只是在阅历方面实在难以追赶。同时万俟卓也和江浩的一些近亲们交流过,虽各有千秋,也是在离了武艺的份上。如今突然蹦出一个自称东盛江家远亲的少年人且少年人武艺精湛,万俟卓此时却来了些许兴趣。

“你又不是东盛人,自然不清楚也不奇怪。”,周恒偏着头和万俟卓说,“倒也不至于还分心思扑在这上面来。”

“那这小子来路有意思。”,万俟卓摸了摸下巴,突然笑了,“帮我记一下,我是要查的。”

周恒哦了一声。风一吹,又有枯叶吹到他发上。他拨弄掉枯叶,别过头坐回位子里。

在江渔说那句话的时候,林眠一脚踹上江渔小腹。江渔甩手,林眠后跳堪堪躲过扇页,他们共同往后连退三步才站定。此时又听一声禀报,擂鼓声停,人群如分洪般空出一条过道。坐据高位的林枫在此一起身,朝来者方向恭敬地施以拱手礼,其他人皆是,万俟卓只是站起来了,微躬腰行礼。来的人是万俟初,万俟初缓步登上观台虚扶起林枫,同时起手让其他人平身,在环顾四周的空闲瞪了眼万俟卓。

“来找你了。”周恒悄声对万俟卓说。

“我知道。”,万俟卓又问,“现在是几时了?”

“我不清楚。”,周恒敛眸直往下看,不动声色地对万俟卓说,“我看到了,照夜。”

万俟卓清咳:“我也看到了。”

照夜跟在万俟初后边,在万俟卓和周恒抬眼看向自己时。照夜冲他们两个颔首,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悲喜。

“不知王爷大驾于此,实为有失远迎。”,林枫仍然对万俟初拱手又说,“某之错。”

“犯不上。盟主言过了。”,万俟初再次扶起林枫,“听闻令府千金在此比武招亲,我来凑个热闹罢。”

林枫再起,便不再拱手行礼。他和万俟初一点头,扬手正要让人摆座,却又被万俟初拦下了。

“既然要招亲,自然,我来代表万俟家献上一份心意。”,万俟初抬手,朝林枫露出恰当的微笑,“望您心悦,不必客气。”

见万俟初抬手,照夜偏头对身后的侍从耳语几句,侍从立刻退步朝在坐一一拜过后迅速走下观台。如今万俟初一来打乱了节奏,比武招亲也不好再进行,林眠和江渔只好在擂台两边僵持着。再说万俟初自谢将位后便深居简出,混迹于朝堂,沉迷纵横捭阖,醉心于权术,就再难有便衣巡防的机会。观台下老百姓甚少见他,如今目睹林枫对万俟初的谦礼,内心大震,却又因离观台远而听不清对话,故而猜不着万俟初的身份,只能在心里自顾自地纳闷。万俟毓也很纳闷,万俟卓和周恒相视一眼,心底沉了半分。

“这什么意思?”万俟卓问他。

“我哪知道。”周恒则回答。

从万俟初自人群中登入观台,到万俟初领了座位和林枫共同坐在主位,万俟初只看了万俟卓他们一眼。万俟毓难得心慌,万俟卓和周恒没少碰见这种事,各自安抚万俟毓两句又回到自己位上与诸位一同入座。固然看起来云淡风轻,落座时周恒还是和万俟卓互相轻问,一抬头看到对方眼里同样的困惑就收了内心的不解安坐在观台。

陆陆续续,观台下人群攒动,其中再次开出一条路。二十年轻壮士,四人共抬一大箱,五只大箱齐放在地上。万俟初看向照夜,照夜一扬手,五只箱子由左边第一人打开,里面既有金块珠砾堆积,又有绫罗绸缎叠放。无数珍宝被另堆于一箱,尽现珠光宝气,有眼尖的人甚至认出其中有好些是连黑市里都没有的无价之宝。

绫罗绸缎织就的衣服铺满地,香炉摆在四角,点的仅是特配的合香,不见烟,只闻一缕若有似无的幽香。对角四面窗户敞了两扇朝街的,窗户对着桌台,桌台上有一面铜镜,桌台旁边是一面等身铜镜,等身铜镜里映着两个人。一人身着绀色长衫,端坐在椅子上,坐得挺拔且僵硬,他面前还有一人是穿身长裙,一手拿着小铜镜,另一手执笔,笔尖上晕染着些许胭脂。那身着长裙的人后面是满桌各色各样的妆粉。手执笔的人起身,抬眼看向坐在椅上的人,椅上的人相貌俊美却局促不安,差点把那身实则不凡的衣角揉烂。于是执笔的人轻叹,小心绕过地上的那些个衣物走到坐在椅子上的人前,身姿曼妙,容貌俏丽中带着冷意,如今一蹙眉,含情目微敛,神也勾人,定睛看去,却又处处显得清透。

那人伸手去轻挑坐在椅子上的人的下巴。

于是坐在椅子上的人还是没憋住,一偏头就嚷:“文捷哥,你快来救我——”

话音未落,青风立时便抱着碗汤药破门而入,话还没说出口又被呛得直捶胸咳嗽。

那执笔的人也不恼,瞥了眼他们就轻启丹唇:

“下一个。”

随后他们二人就被杜若给踢出去了。

被人扔出房门已过三分钟了,万俟堃仍然没有回过神,就愣愣地说:“这就是杜若?”

青风则略显沉重地点头:“这就是杜若。”

若论起万俟堃对于青风和杜若他们混在一起的非常接受良好的原因,有一部分是被扯到了万俟卓的身上。因为青风出现在此地,又因为苏黎他们交流时看起来和青风很熟稔,所以万俟堃认为这一定是有万俟卓的暗中指示。官寇合作这种事并非少见。加上万俟江也曾干过这种事,对面就是靠这起家的,季全也和他说过战场并非朝堂,要懂变通,故而即便得知了真相万俟堃也不觉得有错。

路易和季全曾是三年师生。季全伶俐,学得路易善明哲保身的精髓,本不矜名节,更无誓死守节的决心。所以他更比万俟堃对这种事无感。

之前万俟堃曾面对杜若自豪地说他换了衣服就是最好的伪装,接着他们的精兵队差点被钱礼眼线给发现。经过一番商讨,他们各自退而求次,杜若挽袖愿出手相助,而万俟堃则护住他们三人的安全。毕竟杜若是鼎鼎有名的千人面,至今未有杜若明确的画像流出,除却过于谨慎的原因就只剩杜若确实精于易容术的事实。经过杜若之手,万俟堃确实少了许多的麻烦。

然而季全没有参与到易容的行列里。

“我不需要。”,季全对他们推脱说,“我名气不大。何况他们也从未见过我,自然找不到我。”

而杜若乐得省力,青风也不强扭他的意向,万俟堃只是奇怪,也并未多加言辞。其后他们才意识到杜若成为千人面的真正原因。

“别动。”,杜若不满地举着小铜镜凑近了,“再乱动,画歪了,我就把你的脸揍成这样。倒省我的妆粉了。”

然而军队的都是大老粗,杜若此时又是一副妙龄少女的模样,举着笔的威胁都像是撒娇。加上妆粉和香炉的味道都缠在了一起,那些大老粗们难免心里不自在,想要活动,却怕杜若的威胁(因为杜若此时在他们心里的形象是漂亮姑娘,他们不会真的动手)。故而才会那般如同在生死线上爬回来的痛苦。再说杜若,杜若对易容术有一种莫名的执着,她有自己坚持的原则。于是在这方面她格外挑剔,委实看不上那些邋里邋遢就当自己易容的人,所以她真的动手就非常追求精细,用料及下笔都格外讲究,不达到所期望的程度她是不会收手。

万俟堃和青风蹲在门外已有三刻,而万俟堃首先打破沉默:“所以那香?”他瞧眼青风,青风抱着空汤药碗看眼他,随后就随手丢给他一颗糖丸。

“我不清楚。”,青风嚼着糖丸说,“你要真这么在意就自己去问问杜若?”

万俟堃打了个寒颤。

“不了。”,万俟堃嘟囔,“我就是好奇。”

说话间苏黎正走过来,青风把汤碗塞给万俟堃,万俟堃往嘴里一扔糖丸就抱着空汤碗。青风起身去迎,苏黎见是他们就停下急匆匆的步子。万俟堃还在蹲着,他抬头看看苏黎,又看看青风,嚼着糖丸没有说话。

“去查了?”青风先问。

苏黎颔首:“查了。”他又蹙眉对青风说:“但不好细查,怕打草惊蛇,就只是粗略打探。”

青风垂眸一琢磨,又问:“可打听出来什么了?”

“没有。”,苏黎叹气,“掩盖的很严实,只是略有些传闻,又不太可信。”

接着青风点头:“但说无妨。”

“之前是有每月少人的传言,倒是十年前了。”,苏黎揉了揉眉心,继续说,“如今听不得。”

“‘十年前’?”,青风看来也很惊讶,“这倒也奇怪。”

“请问。”,万俟堃抱着空汤碗走到他们中间,“请问,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苏黎见是他,错步,笑得眉眼弯弯:“当然可以,小将军。”

“为什么要焚香?”,万俟堃单手捧着空碗挠头,“我不太明白。”

被问的人正欲回答,又听门被拉开,又有一人被杜若推出门。离得最近的是青风,青风扶住他,抬眼就见杜若倚着门瞧向他们。

“还有吗?”,杜若挑眉,“没有就算了。”

“应是没有了。”,青风揽起那名小兵,“怎么,你有事要忙?”

“黑——”

然杜若没有把话说完,在抬眼看向苏黎时已经换了个称呼:“朱炯在哪里?我找他。”

“朱炯?”,万俟堃眨了眨眼,又看向青风,“朱炯?”

“对。”,青风干脆地回答,“你知道的那个朱炯。”

万俟堃哦了一声,又继续问苏黎说:“所以为什么要点香?”

“小子,这话不如问本人。”,杜若自然而然地接过话,“这香是我特制的。独门绝技,别无分号,只此一份。若有人疑心于旁细嗅可混淆认知,味道清浅,无色且不留痕迹,好用。”紧接着又听她不满地嘟囔:“这可是我平日里用来保命的什物,倒用在你们身上了。”

一时万俟堃没想到能与杜若搭上话,眨了眨眼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聊。索性杜若只是随口一提,并未期望着他能有回应。只在转身欲走时听着万俟堃怯生生的道谢,再回身,杜若竟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

“想来很是珍贵吧。”,万俟堃认真地朝她抱拳,“用在我们身上是挺浪费的,所以还是谢谢你的出手相助。”

“不。不用。举手之劳。”,杜若不自然地对他摆了摆手,又问站在一旁的苏黎,“朱炯呢?”

苏黎嘴角含笑,答道:“好像出门了,陪一个人。”

万俟堃突然插话:“是穿素行衣,头上带着青白色布条的少年人是吗?”

青风问他:“你认识?”

“是。”,苏黎则答,“带着抹额的少侠。”

“那玩意儿哪能是抹额啊,就条布。”,万俟堃摆手,“嗐,他——他是我亲信,你们大可不用管他。”

杜若则问:“你亲信为何要跟朱炯一同出去?”

“他有他自己的想法。”,万俟堃看向她,“我相信他,也想请你们一起相信他。”

青风颔首:“若是你,我倒是信的了。”

“那我倒是受宠若惊。”,万俟堃接话道,“请问有人看到季,季兄了吗?”

仍然是苏黎回:“记得好像也和那位少侠一齐出去了。”

“看吧。”,万俟堃对杜若一摊手说,“如今你大可放心了。”

杜若紧紧地抿着唇,最后还是似歇力般的颔首。

苏黎站在一旁只是含笑。他把一切看在眼里,却并未说话。

“多少时候了?”

旁边的小厮俯身在留蒙旁答:

“回主子,距离小少爷动身已快小半月了。”

“小半月?小半月。依着那小子的急性子。”,留蒙掐指沉吟,又浅叹着恍道,“理应快到茂兴了。”

小厮近乎立刻安慰留蒙:“少爷莫急,小皇帝不会对小少爷动手。”

“我倒不是担心小皇帝会刁难蒙三那个傻小子。小皇帝虽然年轻,心思单纯,但至少没有傻到在这关头和我对着干。”,留蒙偏过头皱着眉,语气多是满含自豪的无奈,“你说老三这一身的正气到底似谁?我也不认为自己有多好,只是和他对比起来像是小人了。”

小厮恭敬地说:“小少爷少年心性,这也自然。”

“正直也好,一世清名倒也保住了。”,留蒙苦笑,“只是呀,容易犯轴,把自己搞死了。”

世道就这样:正直的人容易被搞死,心思多的人容易被累死。

多不公平呀。

“只是我忙了这大半辈子,就为了给他们足以立身于明亮处的庇护。看来这最多也只是我如此想想罢了。”,留蒙撑着扶手起身,又甩袖负手走出门,“不过我也想,至少我要保住他,他可是最无辜的那个。”

实在太过悲怆,就好像从这两三句话看过了一整个混乱的乱世。小厮听了留蒙的话心头一颤,想要开口叫住留蒙,却又见他一人瘦得细条的,走起路来好像有点跛,像是扛起了本不属他的大山。午后的阳光有些晒人,小厮再定睛看去,透过留蒙的肩膀迎着日头和西风仿佛窥见岌岌可危的高塔,淌着血水的小溪,那个寸草不生的废墟的残影,血腥味参杂着草木的清香,红日头高高地悬在蓝天白云之上。那是一个注定没落的时代。于是小厮觉得自己明白了留蒙之前所说“蜉蝣撼树”的话,他颠了颠手,好似同样扛起被岁月落了尘的旌旗,快步赶上留蒙的步子。他们共同走在林荫处,留蒙偏头看向他,好像喟叹一声,又不再说话。

野雀叫得叽叽喳喳,闹闹哄哄的。而王宫太过静谧,破了岑寂只更感孤凉。

所以万俟卓不乐意呆在王宫。他总认为自己在那看起来繁华的地方呆久了,遗失了本心不说,还有可能容易早夭。

虽然也不期待大齐国祚万世绵长,但若未经一世而亡,总归有些丢了面子。

显然,齐国内也有好多人和万俟卓的想法撞上了。万俟初就是其中一个,也是最为担心的那个。

林枫则又说:“鄙将代女谢过王爷。”

“不必多礼。”

万俟初拂手缓步,他坐到副盟主为他临时安排的位子上。瞧眼林枫,他又说了:“做吧。”

故而所有人落了座。

万俟卓偏头对周恒说:“为什么我之前没怎么感觉过这种王师宗亲的威慑力?”

“之前是因为先帝太有威严,而你和他关系并不好,自然感受不到了。”,周恒则回答,“如今是虽你身居高位,但周围人大多都比你大一个辈分,或年长些,或入仕早些,都称得上你前辈。你自然少有感觉了。”

能理解大概意思,故万俟毓也在旁边附和:“好像很有道理。”

万俟卓皱了皱鼻子:“歪理,净是歪理。”

他自然不相信自己看来缺少威严、更没有威慑力的事。毕竟万俟卓是皇帝,总要有些身为统治者的私心。

“你看吧。”,周恒居然来了兴趣,“我就不提了,青风他们也不提了,至少有像林松,他们怕你的吧。再不济还有……”周恒对万俟毓一挑眉,又说:“还有你大侄子怕。”

“他那哪是怕我,那是怕他祖父。”,万俟卓抬手揉鼻梁,“林松更别提了。”

若非话说出去了,否则他就以为林松在和他做戏呢。

这般想来,万俟卓这个皇帝确实当得有点憋屈。

“想太多,还是有怕的。”,周恒瞧见万俟卓的神色,立刻又对他说,“如今这局面好在至少有人敢直言上谏。轮到无人敢言时,那才叫个危险。”

万俟卓则含糊地说:“我也没生气,就是有点郁闷。”

难免他郁闷。

统治者一向不好做,尤其是一心向上的统治者。要会驭人之术,也要会驭心之术,更要文武双全,若能可以,不论博晓古今,也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这其中,御人和御心是最为重要的,以此类推,最为用不上的便是那些风花雪月。

纵观历史,总能总结出当皇帝时会有一点很为重要。即便政务不行,即便不会军政,即便对提升经济的种种一窍不通,总要学会驭人之术。

这御人之术中可大有来头:自认清高的不能重用,心里净是些曲曲绕绕的不能重用,贪财贪权的不能重用,把家族地位凌驾于圣朝前的不能重用,巧言令色容易使自己昏了方向的是万万不能重用。其次就是要认清人。过于贤能的,要斟酌着用;贪恋权势(目的非常明确的)的,也要斟酌着用。过于依仗内亲和外戚总会难以平权,过度信任宦官也会造成内部混乱。故而驭人之术,所谓知人善任,总要培养些与自己亲近的,但又不能太过;要保持清醒的,却要大方向不与自己偏离(最好是能了解心思)的;要明白自己的位置,而不混淆了自己的地位的。这些条条框框很是麻烦。终末了,也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要用会认清自己位置且清醒的人:不会被那些可畏的人言所迷惑,不会沉浸在各种繁杂的环境中看不清前路,不会一昧的为自己揽本不属于自己职责的责任,更重要的是会揣摩该揣摩的心思却有度,总不会越距。只是这样的人总归太少,培养起来却也麻烦,也总怕其他人的一句“宠而优则渥”就轻松失了彼此的分寸。其次也是要培养一些自己用来摆在明面给人看上的“心腹”和“心腹”,一方面总有对比,能让自己更清醒;一方面总会给自己留条后路,以免死而不知其所以然。由此便可知御人之术很是重要。

驭心之术更为麻烦,说不大明白,论不大清楚。非说到底,不过就是分得清缓急,拎得清是非。御心之术要比这些个更上一等,是要会无声告诉所有人自己的态度。所谓驭心之术,便是恩威并施,喜怒不形于色。这倒也不简单。于臣子而言,近了是巧言令色,远了是自视甚高、恃宠而骄。于皇帝而言则更是过分,近了是诡谲,远了是专制。这就好比有条无形的秤砣来维持着平衡,多毫厘,便是越界了。

这条边界线真正在哪,没人知道。都是通过不断的摸索,才把毫厘摸得去了点。

无怪乎万俟卓郁闷。

“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万俟卓说,“但这和我变扭有什么关系吗?没有。”

“好了,我知道了。你可以闭嘴了。”,周恒则摆手,“蔚哲伯伯看我们了。”

可以担保的是,万俟初来到这里的原因肯定有万俟卓的关系。只是他没有明白的表示,因为万俟卓微服私访这件事是经过他的首肯了的。至于他真正的目的,万俟卓本身并不好奇,他更好奇照夜会出现在万俟初身边的原因。

然后他也问了:“照夜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照夜?哦。”,周恒想了想说,“这事不该问我。但我听说好像是由蔚哲伯推举上来的。”

万俟卓意义不明地嗯了声。

周恒对万俟毓一努嘴,万俟毓敲掌,后知后觉般的对万俟卓说。

“叔。”,万俟毓说,“听说秦伯找你?”

继而万俟卓堪堪回神。“哦,老师啊。”,想起来,万俟卓又苦恼了,“我突然又不想回去了。”

“怎么了?”周恒问。

“没什么。”,万俟卓吁了口气,“我还没想好怎么见老师。”

“先生?”,周恒眯着眼想了想,又说,“即便想不出来,先生也不会对你太严苛的。”

“我当然知道。”,万俟卓放下手,“但毕竟那是先生。怎么说呢……我都快成亲了,可不想被打手板,太丢人了。”

“若信得过我不妨说。”,周恒提议道,“要带着代号。我且听着。你可以把思路与我说。”

半久,万俟卓还是颔首。

“那成吧。”,他说,“你也可以提意见。”

有个人占了一座大宅子,不想他是如何得的了。之后他又向外做了不少买卖,房子大了数圈。只是占了周遭邻居的地。此地是平摊地税的。这个人如此发展,且先不论周围人眼红,光是平摊的税就够多了。他们是官商,官府本不打算解决,奈何请表的人太多。所以这件事情该怎么办?

然而万俟毓是被保护最好的。再加上万俟卓省略的易联想的关键要素太多,他一时间脑子没有转过来弯,实在不清楚万俟卓到底在说什么。周恒想得多又快,不过扇坠在手心过一圈的时间就想明白了其中大概。然而他心里仍有震惊。一是震惊秦彰的狠心(毕竟是他和鄢川当时可与顾茗和江琎共有总角之好美称的),二是惊讶于他们的大胆。纵使他思虑再三,阅历仍然摆在那里,他也没能想出什么能获取最大利益且不伤及本身的好办法。

于是周恒说:“你先说。”

万俟卓瞧眼他,又说:“我不想说了。”

周恒耸肩,倒没说什么。

虽然万俟卓心有决断,却又自顾自地喃喃着说:“我该拿他怎么办呢……”

万俟毓认为他说的是锦夫人,万俟初以为他说的是文茵,周恒觉得他在说郦王和留蒙。而万俟卓,万俟卓想得却是胡阑和赫连乾。

“他们好烦。”,万俟卓想起他们就不禁说,“真的好烦。”

而万俟卓从来不是一个有足够耐心的人。

万俟初坐在万俟毓的旁边,这倒能够理解。而万俟初自认来得突兀,打断了比武招亲更没理由多有要求,于是坐得也心安理得。只是万俟卓却有些尴尬,也收敛了些,不再与周恒和万俟毓对林眠跟江渔的比试各抒己见。

不远处的人家接连点上了袅袅炊烟,风托着雾气拢在天上一散,如此就处处都是人间香。日悬中天,碧空如洗,苍穹以下,处处人间。此时擂鼓再响,竟似震碎这般隐于平稳的喧闹,人们或有些于路上奔波,或聚在擂台旁屏息敛气地定睛抻脖往上望。向上是擂台,擂台上林眠和江渔各走两边兜圈,爪刃在亮处荡出光晕。打鼓的人止手息声看向看席。万俟卓一扫郁闷来了兴致,周恒和他对视挑眉,万俟毓想探头去看又不敢在万俟初面前多有造次。林枫朝打鼓的人颔首,于是鼓声又起,林眠和江渔同时停步,彼此对看一眼。

“这时候他们应该已经摸清了彼此底细了。”万俟卓说。

“这是比武招亲。”,周恒则对他说,“又不是武状元,也不至于下死手。”

万俟卓冲他一瞪眼睛:“我又没说那个。”

“哎呀,”万俟毓在旁连忙止住话题,“别纠结那些了。”

这回是江渔率先出手,声势不小,周恒说是因为他饿了。万俟卓和万俟毓虽然没有在明面上表明态度,心底里大多都同意他的结论。

以扇为兵,不算少见,当今江湖尽有公子以此会武。只是能将一把普普通通的折扇用其锋芒,大抵寥寥无几,而江渔则是其中一个。

“用爪刃的人和用扇至此的人都没几个,”台下有人径自给林眠和江渔敲下定论,“他们两个也是绝配了。”

往来之间有一穿着白衣戴斗笠的姑娘停下匆忙的脚步。她闻声看向擂台,又从擂台看向看台。万俟卓刚和周恒说完话后随意扫视台下恰好瞥见她,于是她压低帽檐,转身又匆匆隐于人群中去。

街角有个小酒摊卖酒,卖的是自家酿的好酒。据说甫一开盖便香飘十里,卖得甚好,可称得上千金难买,店家为了卖得更多所以都在晌午左右开摊。所以夏晨曦和万俟卓拜别后就径直赶去卖酒。在和多人“厮杀”后,夏晨曦抱着酒坛子正往街上走,街中间是那擂台,擂台外围了一群人,人头攒动,夏晨曦探了眼也瞧不见便摇着头要走,正巧撞上那个白色衣衫戴斗笠的姑娘。夏晨曦只顾着保自己的酒坛子就要栽倒在地上,姑娘眼疾手快地扶起他,又在他看向自己时甩了句不用到谢就继续往街尽头走。

“怪了,怪了,”夏晨曦摸着脑袋想了想,忽得恍然大悟,“原是如此。”他看着姑娘的背影笑:“只是来得着实不凑巧。”夏晨曦再看了眼擂台,摇头:“走了,走了,不掺和了。”

他便走了。

“其实吧,”万俟卓还是和周恒说,“我有些饿了。”

“我也是。”周恒答。

“我这里有些瓜子。”万俟毓拿出一只锦袋。

“不行,”周恒替万俟卓严肃地拒绝了,“有违大统,有失颜面。”

“我都还没说话呢。”万俟卓在旁突然出声。

周恒神秘地说:“你可以说。”

而万俟卓福至心灵地瞥了眼专注于擂台的万俟初,就也说:“行吧,我不饿了。”等过了一会,他又对周恒说:“你要记得提醒我,或者你自己去解决这些事。”

周恒答道:“好。”

听见对话,万俟毓奇怪地看了眼他们两个人,却没再多问。

比试正是激烈的时候,江渔将实力展露九成,林眠就逐渐招架不住。终归是力量与技巧上的吃亏。林眠主攻拳法与腿法,这样的身法本就看重力量,而且江渔的瞬间爆发力很好。何况江家是将门之后,比起被林枫当成掌上明珠宠爱的林眠,江渔自小习武,差距自然拉开了。故而攻守发生变化也是正常。

显然,林眠被林枫保护的太好了,她并不想承认这样的事实。所以她除了格挡就一直在硬抗江渔的攻击。看起来江渔对此也感觉到震惊。故而除去首次的主动袭击,他一直在收敛着力气。

一击拳击将直打胸口,江渔抬手转扇握住林眠的手腕,以柔力卸去林眠的手力。林眠躬腰横扫,江渔回身松手以掌撑地翻过。他们在擦身时互视,随后江渔在林眠背后合扇欲打后者肩膀让其右臂麻痹,林眠仰身去拽江渔的手臂。江渔一时不及反应被她拽倒仰躺在地上,林眠俯身压着他的喉结。

“谁输了。”林眠说。

江渔轻笑。紧接着林眠直觉天旋地转。她惊得闭眼,却又感觉有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

“我赢了。”江渔说。

鼓声息。

万俟卓对周恒说:“我不喜欢我们人嫁到江家那边。”

“可以入赘呀。”周恒说。

万俟毓没好意思说成亲的又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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