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暴牛、嗜血者、食人怪物……米诺陶拥有多种别名,人们对它的印象通常都是狂暴而强大,在冒险者和猎人之间,米诺陶亦是有名的危险魔物,它铁块一般的肉体和无坚不摧的利斧使大多数人对其望而生畏。
然而大量的传闻指出,米诺陶拥有智慧,它并不只是用蛮力挥舞大斧,它会挑、撩、刺、劈、砍,能够使出一整套宛如斧豪般流畅的动作,在面对围攻时懂得挑选火力强大但不灵活的魔法师后卫进行攻击。有时候甚至会使用假动作让敌人放松警惕,趁对方接近再一举发起反击。
几乎没有致命弱点和优秀的战斗能力,使米诺陶在A级魔物中也属于佼佼者,但它有一个最大的缺陷是一旦愤怒就会丧失理智,只要抓住这一点,米诺陶也就和喝醉酒闹事的暴徒没什么区别。
遭到偷袭丧失了一只眼睛的米诺陶,瞬间进入了暴怒状态,涨起的血管在它黑铁般的身体表面呈现出网格般的血红纹路,身体也撑大了一整圈,眼中红光大盛,看起来十分诡异霸道。米诺陶以一声愤怒的咆哮作为开战信号,它拔出眼窝中的弩箭,不顾一切地突向了麦斯。
面对速度和力量对比常态都有极大提升的米诺陶,麦斯没有表现得太过慌张,米诺陶手中超过两米的巨斧劈头盖脸劈了下来,加速到极致的厚重铁块仅仅风压都能撕裂地面,麦斯不慌不忙,右脚向后一并侧过身子,以毫厘之差躲过巨斧。
一心只考虑击杀敌人的米诺陶不会考虑招式衔接和时机,依靠蛮力挥动着斧头,虽然其强大的破坏力让人看了触目惊心,但毫无变化的动作,无论力量多大,速度多快,麦斯都能加以预测并将其躲开。
趁着米诺陶使出横斩右侧出现破绽的瞬间,麦斯欺身上前,以巧劲驱动右手手腕使出撩击,锋利的秘银剑在米诺陶的右臂上划出一道狭长的口子,由于米诺陶身体处于充血状态,细小的伤口中竟然喷射出大量血液。
感受到疼痛的米诺陶发出“嗷”的咆哮声,但这点损伤还不足以让它放弃手中的武器,它以蛮力催动手臂强硬地使斧头折返回来,用斧柄戳向麦斯,好在麦斯挥剑的同时以左手的盾牌护在身前。斧柄和方盾碰撞发出钝响,麦斯被强大的力道击退出去好几米。
麦斯甩了甩因为麻痹而颤抖的左手,想到这一下打在身上的后果便涌起一股寒意,他没想到即使失去了理智,米诺陶依靠战斗本仍能做出巧妙的动作,看来麦斯似乎太小看它了。
米诺陶没有给麦斯喘息的机会,它立即追上对着麦斯抡下斧头,麦斯跳离原地,斧头在地面砸出一个大坑,地表都向下塌陷了几十公分。见麦斯拉开距离,米诺陶把巨斧插进刚刚砸开的裂缝中,像打高尔夫球一样从地面扫出一大块土块跑向麦斯,麦斯则在落地的一瞬间压低身体向前冲刺,趁土块还未下落穿了过去,向着准备抛出下一块土块的米诺陶发出突击。
米诺陶没想到麦斯会自己攻过来,连忙提起巨斧用扇面挡住麦斯的突刺,并顺势挑动斧头进行反击,但没有打中麦斯,被打乱阵脚的米诺陶没意识到它仅剩一只眼局限了视野,而斧头又遮蔽了它的视线,当它再次挥下巨斧时,麦斯的身影已经从它面前消失了。
米诺陶疑惑地来回转动脑袋搜寻麦斯的位置,忽然从膝盖内侧传来一阵剧痛,原来麦斯趁刚才米诺陶反击的瞬间,借助斧头的阴影快步绕到米诺陶的背后,一剑挥向米诺陶毫无防备的膝盖内侧,附带淡蓝色魔力光芒的直剑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轻易地破开了米诺陶比甲胄更坚韧的皮肤,切断了它的韧带。
顿时,米诺陶的右脚瘫软下来,他庞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如果是人类,剧痛和断腿就足以让其失去判断力,然而米诺陶的本能驱使着它继续作战。它反手握住斧柄插进地面,即使只剩下单脚,米诺陶依然通过扭动腰部爆发出强大的力量挥动斧头,斧头的惯性让米诺陶像圆规一样在原地转了大半圈,麦斯贯彻见好就收的作战方式,早早远离了敌人。
被接连夺去一眼一腿,米诺陶已然被逼上了绝境,无法双脚站立沉重的巨斧便失去了用武之地,它本应舍弃武器,转身逃跑。然而,这头米诺陶早就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它猛地将巨斧抛向麦斯,麦斯一跳轻松躲开,同时米诺陶俯下身子,以怪异的姿势极快地向麦斯突进。原本就是四足站立的米诺陶,失去一条腿并没有夺走它的行动力,丢弃了巨斧,它还有引以为傲的尖角,它用这对角摧毁了无数的敌人和对手,无论多么坚固的护甲和盾牌都会被贯穿。米诺陶相信为了躲避巨斧而跳到空中的麦斯无法闪避,它只想把麦斯串成肉串,再把他的脑袋挂在牛角上作为胜利的勋章。
不过,米诺陶从一开始就忽略了一件事。如果它还保持着冷静,就一定会警惕着那支射伤它眼睛的弩箭,当它无视了麦斯隐藏起来的杀手锏时,败局就已经确定了,麦斯一边下落一边朝米诺陶举起手臂,聚精会神的瞄准仿佛令时间的流逝也变得迟缓了。
嗖——
和一开始的情形简直如出一辙,只不过第二支弩箭是价格高昂的秘银箭,箭矢拖曳着紫色的光尾不偏不倚地命中已经化成血洞的眼窝。在魔力的加持下,速度和威力提升到惊人层次的箭矢轻易地穿透了米诺陶的头颅,一直飞进森林中后光芒才消失不见。
脑袋被贯穿的米诺陶瞬间变成断了线的风筝,在察觉到痛苦之前它的意识已经远去,不受控制的四肢停下了动作,但巨大的惯性依然拖动着尸体在地面滑出十几米远,最后在麦斯面前以毫厘之差停了下来。
麦斯甩开剑刃上的血污,收剑入鞘,他看着箭矢飞出去的方向,这样一支箭的造价高达十金币。可天已经完全黑了,想回收箭矢无异于大海捞针,麦斯心底传来阵阵绞痛。
“麦斯先生!您好厉害啊!”
“我都看呆啦!”
麦斯叹了一口气,明明在后辈们面前出了一次风头,他的心情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夜晚的龙之森静谧祥和,整夜只有虫鸣和水流声不绝于耳,偶尔还能听到一声野兽的嚎叫作为点缀。不过今天的纳西可河畔热闹非凡,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大片的河床和两侧的树木,人们怒骂嬉笑的声音盖过了大自然的低吟,麦斯和索德一行人张扬地点燃篝火,享用着米诺陶制成的晚宴。
“噢噢噢!真好吃,米诺陶的肉本来就是绝品,麦斯先生的酱料更是画龙点睛啊!”
“停不下来!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
“吃过这种东西恐怕再也没办法轻易满足啦!”
四人围在篝火边上,索德、乔治和艾丽西亚是第一次尝到米诺陶的肉,足以颠覆常识的美味让他们赞不绝口,麦斯笑了笑,看他们吃得那么香仿佛自己都饱了。当然麦斯不可能只是看着,他切下一块肉送到嘴里,柔韧Q弹完全不柴的口感,和咀嚼下去瞬间溢满口腔的甘甜肉汁瞬间让他感受到升天一般的爽快。米诺陶几乎没有肥肉完全不会觉得腻,加上突出酱香和辛辣口味的酱汁,让人感觉无论多少都能吃下去。
“米诺陶的角可以能卖钱,肉的味道也还不错,这么一想其实是赚了嘛。”
“麦斯先生您怎么了?”
艾丽西亚看向自我安慰着的麦斯歪过了脑袋,麦斯摆摆手,示意和他们没关系。
“说起来,关于米诺陶有一个趣闻,据说龙族也喜欢吃牛羊肉,但普通的牛羊他们看不上眼,就把米诺陶和黑山羊圈养起来当家畜。可以说我们的晚餐和龙是一个级别。”
“麦斯先生您真会说笑,这么说有朝一日我们也能坐上巴哈姆特的奥利哈刚王座吗?”
索德以为麦斯只是在开玩笑,没想到麦斯这时候却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有志气的话,要不要跟我去见识一下猎龙的场面呢?”
麦斯嘴里说出的话语听着荒诞无稽,但他认真的眼神却让其他人感到不寒而栗。当然,正常人只会当玩笑话听听,索德露出僵硬的笑容,他可没这个胆量。
“别拿我寻开心啦,今天要不是碰到您,恐怕我现在都变成牛粪了。”
“索德……吃饭时能不能文明点。”
一旁吃的正香的艾丽西亚投来嫌弃的目光,乔治和麦斯发出落井下石的哄笑,索德愤愤不平然然而局面是他压倒性的不利,再怎么辩驳还是无法避免受到针对的下场。在吵吵嚷嚷的笑声中,所有人都忘记了身处大森林之中的紧张感,而麦斯是这一切的保障。
“不过,麦斯先生真的好厉害啊,米诺陶的速度那么快,您是怎么全部避开的?”
“嗯嗯,我也想知道,麦斯先生是不是有什么独门的技巧,能教给我吗?我好想像您一样三两下干翻强大的魔兽啊!”
麦斯笑了笑,今天他已经无数次听到称赞的话语了,在语气上,这几位年轻人已经从尊敬上升到了崇拜,麦斯可不觉得自己厉害到那种程度。当然,麦斯也不会回避谈论技巧的话题,猎人之间的信息一向都很开放,和那些决不传给外家人的“武学秘籍”来得天差地别。
“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首先是经验,其次观察,最后才是技巧。”
“经验这没办法……但为什么是观察呢?战斗中不应该是依靠华丽的剑术蹭蹭几下干掉敌人吗?”
“总是想着这种事,所以索德你才没长进,找到时机一发爆炎结束战斗才是最有效率的,你们剑士除了吸引仇恨啥都办不到。”
“一派胡言!你没看见麦斯先生那精湛的剑术吗!”
“等你能像他一样使用魔力武器再来跟我吹牛吧。”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不是要跟麦斯先生学习吗,这样下去怎么讲?”
索德和艾丽西亚突然因为意见不合吵了起来,最后还是乔治站出来当和事老,麦斯尴尬的笑着,这些人到底是真想学还是单纯觉得好玩,麦斯心里不禁产生了这样的疑惑。
“咳咳,你们关注的点并不对,无论是剑术还是魔法,都只是‘手段’,但没有合适的‘机会’,再精湛的剑术,威力再强的魔法都无法击倒敌人。听好了,我在战斗中会依据以下几点来判断,呼吸的节奏,肌肉的动作,空气的流动,对方的视线等,通过观察细节,来揣摩敌人下一步的动作,只要能准确的预判,无论多么迅捷的魔兽都有办法闪避。”
“肌肉的动作、视线之类的还可以理解,可呼吸和气流又该怎么判断呢?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武术达人所说的‘御气’吗?”
乔治感到疑惑,会这样想也很正常,紧张的战斗中很少有人会注意眼耳之外接收到的信息。麦斯笑了笑,耐心地继续为他们解释。
“不,和那个不一样,呼吸的节奏就是战斗的节奏,生物会习惯性地跟着呼吸的节奏出招,只要掌握了这个节奏就能适应对方的攻击频率。而敌人动起来的瞬间,空气会先一步产生流动,虽然很十分细微,但只要把注意力集中到体表的纤毛上就有可能察觉。各种各样的因素综合起来,脑海里会自然描绘出敌人的运动轨迹,所以我并不是看见出招了才开始躲,而是已经预先模拟了战斗的流程。”
“好深奥啊,实际上要做到不知道要经过多少训练和实战,果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变得那么强。”
“听到了吗,索德,以麦斯先生为目标的话只要要做到这种程度才行。”
“我会去练剑的啦!”
“哈哈,努力的话总有办法。”
麦斯笑着鼓励着这几位年轻的猎人,不过,虽然他对年轻人抱着乐观的心态,可麦斯的技术和实力是通过几十年的训练和战斗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三言两语的指点不可能让人变强,他希望后辈们能结合前人的经验和自己的努力,成长成猎人中新的中流砥柱。
“话说回来,麦斯先生,您在战斗中两次射出箭矢都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可完全没看到您带着弓或者弩,您把它藏到哪了?”
“对对,您突然射箭把我也吓坏了。”
“说到这东西,它可是我的王牌之一呢。”
说到这,麦斯露出了自满的笑容,他取来盾牌把背面翻给大家看,护手的背面有两条轨道一样的凹槽,没有所谓的弩箭。随后麦斯又取来一块奇怪的铁盒子嵌入护手的凹槽,牵动连接手指的铁拉环盒子侧面就会弹出弓弦,再用拇指拨动机关弩箭就会从铁盒正面的其中一个孔射出去。
“厉害吧,虽然一次战斗只能射两发,但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只要使用质量好的箭矢就能提升威力。这是我去雾之国旅行时和一群刺客交手得到的灵感,那群刺客用的也是藏在袖子里的机关短剑,口头禅是什么“万物皆虚、万物皆允”,中二得要死,不过实力是货真价实的。后来我和认识的矮人铁匠捣鼓了好久才设计出类似思路的弩箭来,多亏了它在战斗中能够使用更加丰富的战术。”
“没想到您连大陆最北边的国家都去过了,该说真不愧是麦斯先生吗,从您嘴里说出来丝毫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这就是见多识广的力量!乔治,艾丽西亚,总有一天我们也要像麦斯先生这样走遍全世界,从现在开始要加把劲了!”
“又来了……你是还摸不清自己的斤两,不过我同意你后面那句话,不努力变强的话,下次再遇见强大的魔兽,麦斯先生可就没办法赶过来救我们了。”
“首先决定一个小目标吧,先升上C级,然后是B,然后是A,总有一天我们也能达到麦斯先生这个层次。”
“这我赞成。”
“我也是。”
“年轻人充满志气,我看好你们!朝着你们的目标努力前进吧。”
“是,麦斯先生!”
“当然,太拼命了也不见得是好事,一定要劳逸结合。你们吃饱了就去休息吧,今天晚上由我守着,可以不用顾虑会被袭击,安心的睡一觉,明天白天再回去诺伦拜尔。”
夜深人静,艾丽西亚并不太适应露宿的生活,她翻来覆去一直没能睡下去。想到麦斯一个人打怪,照顾他们三人,又要在寂静的森林中一个人守夜,她心底有些过意不去。艾丽西亚睁开眼,想看看麦斯在做什么,只见麦斯抱着从未示人的长剑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明明从不使用,麦斯却待它如情人一样。黑曜石般的剑身像星空一样深邃,麦斯一定是将它当作旅行的伙伴来看待吧,艾丽西亚只是静静看着,她不再想着去跟麦斯搭话排解他的寂寞,那样做的话,麦斯一定会把剑收起来,而她现在只想多看一会这柄美丽的长剑,仔细聆听,似乎能够听到剑在窃窃私语,它讲述着一个古老而又悠久的神话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