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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听见风吹散了游云

所有的人都说他死了,终于我也相信了。

01

六月的最后一天,雁南城晴转多云。

午后三点,成团成团的白云将天空覆盖,天气有些闷热。施喜念从小旅馆出来,左转后沿着街口往前,走过斑马线,在转角的花店里挑了两束黄白相间的菊花,随后路过十字路口,往斜对面的公交车站走去。

这个时间点,公交车站台上只有寥寥的两三个人。

施喜念随意站在角落里,时不时朝着车辆来时的方向张望。

等了好一会儿,公交车才从远处的十字路口转弯过来,缓缓靠近。等公交车到了站,她捧着花束上前,迈步上了车。整辆公交车空荡荡的,只有司机一人,她将公交车卡贴近读卡器,“嘀”一声后,人径自走到公交车后门旁边的位置上坐好。

就在公交车重新启动时,一个人影从站牌后方的某个店里出来,迅速拦了一辆出租车。

施喜念不知道,她虽然离开了A市,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出租车内那个人的视线范围。

满怀心事的她一路上表情凝重,空洞的眼神里缥缈着不知名的伤感,目光漫不经心地穿过玻璃车窗,落在一掠而过的风景里。许久后,隐约听到了司机的连声呼唤,她才后知后觉地恍过神来。

公交车已经到了最后一站——城郊墓园站。

朝司机道了一声“谢谢”,仍有些失魂的她抱着花束下车,脚下忽地一崴,差一点就从公交车上摔了下去。

司机见此一惊,连忙关心道:“姑娘,你没事吧?”

她站稳回头,尴尬地笑着,摇了摇头。

等公交车离开,整条空旷的马路上只余下她一人,仿佛轻轻一声长叹落下都有了浅浅的回音。施喜念叹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走到马路对面,循着仿佛看不见尽头的山路往上走。

落地的每一步,恍若都能勾起记忆中的某个画面,猩红的,又或是灰黑色的。

心有余悸的她一遍一遍地深呼吸,一遍一遍地将脑子里描绘出的画面抹掉,生怕一不小心就此坠入回忆的深渊,万劫不复。

彷徨不安的心在空中摇曳着,她强作镇定,双脚却在微颤。

半晌后,一双白色帆布鞋立定在了陆景常的妈妈冯云嫣与陆景常的弟弟陆景丰的墓碑前。

低着头的施喜念深吸一口气,目光怯懦地在墓碑前打量着,墓碑前没有瓜果贡品,没有花束,也没有凋零的花瓣。

失望从眸子里悄然掠过,她微微凝眉,腾出一只手,手指战战兢兢地往大理石上一抹,掌心朝上时,她看见指腹上沾上了一层不深不浅的灰尘。

陆景常没有来过。

他当然不可能回得来。

她心知,本就不该妄自拽在怀中的念想,最终亦如注定,余下整片整片荒凉且绵绵的悲伤。

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施喜念咬紧着牙关,压抑内心的情绪。

一个惘然若失的深呼吸落罢,她身子一弯,蹲了下去,单膝跪在地上后,凝目蹙眉之际,她将花束放在了墓碑前。闷热里突然吹来了一阵阴风,她冷不丁打了个冷战,抬眼时,冯云嫣的遗照猝不及防地落入了眸中。

刹那间,黑白照片里凝固着的笑容,偏在她眼中生了几分诡谲阴森。

施喜念倒抽了一口冷气,慌慌张张低头道歉:“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出现,可是……”

话说了一半,一口气哽在了喉间,不上不下,半张着的嘴巴再说不出一个字。

缓了好些时候,她才硬生生地将卡在喉咙里的那口气咽下,抬起手来,抹去渗出眼角的泪,从包包里拿出一张折了好几下的白纸,然后小心谨慎地摊开。

那是一张建筑设计图,右下角清晰地印着陆景常的签名。

若不是陆景常的室友管叔明将这张设计图送来,她想,她大概连最后可供惦念的东西都要错失。

想着,她一边抚摸着他的签名,一边说:“这是阿常哥哥的……遗物,我会代替他,实现他的梦想,成为一名建筑设计师。等我完成了他的……遗愿,我就会去向你们赎罪的。”

遗物。

遗愿。

说到这两个词时,她总要咬着牙,花费好大的力气地将字一个一个吐出,仿若在强迫着自己去接受那样的事实——

“陆景常……他死了。”

郭梓嘉是这么说的,每一字,每一个字里的语气,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每每回想起这句话,施喜念总觉得每一个字都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一下一下地剜着她的心。

心跳还在继续,紊乱无章。

呼吸里是浓烈得令人皱眉的血腥味。

她再没有借口去怀疑郭梓嘉那句话的真假,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于陆景常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如果连母亲和弟弟都“不要”了,那只能证明,他真的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念想之余,心上悲怆纷至沓来。生怕悄然掉落的眼泪会沾湿了设计图,施喜念忙抬起了手,掌心按住双眼,用力擦拭。恍神间,一阵冷风从边上吹来,将她握在指间的设计图吹走。

“我的设计图!”

她不住尖叫起来,起身正要朝着设计图飞走的方向追去时,一个人影从边上蹿了出来。

一心只记挂着设计图,施喜念小跑着追过去,一双眸子紧紧地盯住在风中翻滚的纸张,根本没有心思看一眼帮忙的男生。等她跑到了长梯旁边,男生已经抓住了设计图。她心下一定,长出了一口气,哪知那人在拿到设计图的瞬间,脚下一滑,整个人从长梯上滚落下去。

“啊!”

她失声尖叫,眉心簇拥着惊吓。

随之,恍惚回过神来,她一边快步跑下长梯,一边问:“你还好吧?”

男生沉默地抬起头来,刹那间,施喜念刚要落地的脚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直直立定着。

她没有想到,眼前的人居然是郭梓嘉。她很快反应过来,眼里充斥着警惕:“你跟踪我?”

质问时,她目光在设计图与郭梓嘉之间来回打量着,似乎怕他毁掉那张设计图。

郭梓嘉一眼就洞悉她的忐忑,心里有嫉愤在蠢蠢欲动,可他只是皱紧着眉头,未挑明什么,紧接着往上迈几级台阶,把设计图递过去给她,说:“拿好,再被风吹跑了,我未必能拿得回来。”

施喜念一怔,立马接过设计图,下意识护在了怀中:“谢谢。”

“那天,是我冲动了。”郭梓嘉别过视线,口吻温软,高高抬着的下巴有些许傲然的姿态,像是倔强地表明自己没有道歉的意思。

顺着他的话,施喜念即刻想起三天前的那个午后。

那日午后,她从医院住院部走到另一栋楼,一路上阳光明媚而招摇,晃得她的眼睛几欲睁不开来。大概是太平间里的温度太低,所以她清楚地记得那段路上落在身上的每一寸阳光的炽热。

她从来没有想过,陆景常留在她记忆中的最后一面会是面目全非的。

大火烧焦了陆景常的整个身子,她根本无法辨认那是不是他,心像是突然被掏空了一样。她悲痛欲绝,下意识地否认那是陆景常,偏偏郭梓嘉残忍地摆出证据,指着尸体的小腿,证明那就是被木梁砸断了骨头的陆景常的小腿。崩溃之下,她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医院,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看见一个人就上前抓住他,质问陆景常的生死,质问他的下落,犹如失心疯一般。

直至天色黑了下去,冷风骤起,暴雨突袭,高烧未退的她仍然徒步走在大街上,郭梓嘉上前劝阻,强硬地要将她带走。不料,她激烈挣扎,竟跌倒在路上,小腿被路边的小石子磕出了一道红色的小口子。那日不欢而散后,两人就再也未碰过面。

回忆匆匆忙忙,施喜念深吸一口气,想起方才他替她拿回设计图时候的奋勇,心下感激正盛。随后,再抬眼,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被台阶擦伤了的红色口子一道道错落着,她于心不忍,皱紧了眉,说:“你受伤了。”

话落,将设计图折好放进包包里,她又从里面翻出创可贴,拉起他的手,默不作声地将创可贴贴上。

02

从城郊墓园站上车,公交车上仍旧只有司机一人。

走在前头的施喜念环顾一眼公交车,然后径自走向后车厢,在车门口的位置坐下。只是,向来都青睐窗口座位的她,这一次偏偏坐在了外边临近过道的位置上,分明是不肯与郭梓嘉同坐。

她终究还是心有芥蒂。

郭梓嘉蹙眉看着她,一步步走近,最终仍是绕过她,坐在了她后面的座位上。

他知道,她生气是因为美术室的那场大火过后,在她醒来时,他告诉了她陆景常的死讯,还生生拖着她去太平间里认尸,按着她的头逼着她去看清那具烧焦了的尸体,去辨认陆景常的脸,去确认陆景常被木梁砸中的小腿。

他知道,她最生气的是,在她悲痛欲绝地抓住他的衣衫,质问他为何不救陆景常时,他说的那一句——

“我救你是道义,至于陆景常,我没有那个义务。”

想起半个月前的一幕幕,耳边似乎回响着那一日施喜念撕心裂肺的嘶吼:“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残忍吗?郭梓嘉深吸了一口气,左手无意识地抚着右手手臂上的创可贴。

约莫与尾指一般大小的创可贴下,施喜念给予的小温暖让他轻轻一笑,血液点点滴滴汇于心脏。

也许是很残忍吧,他凝眉想着。可是,哪怕那一刻施喜念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他依然觉得值得,因为在她单膝跪在陆景常家人的墓碑前时,他看见,她已经开始接受陆景常的死。他相信,一个死在了回忆里的人,终究要被清空,一旦她的心有了多余的位置,他就能乘虚而入。

凝想间,郭梓嘉侧着脸,抬起下巴,目光落在玻璃窗上。

一层浅浅的灰尘蒙在玻璃上,窗外的风景多了几分朦胧感,就连施喜念倒映在上面的侧影都显得朦胧不清。

公交车驶过一站又一站,从郊外开进城镇的一路,车上依旧只有他们俩与司机三人。

冗长的安静里,空气里弥漫着慵懒的气息,偶尔有广播里字正腔圆的女声在报站,在临近黄昏的下午,叫人昏昏欲睡。

眼看前座双目闭合着的施喜念正摇头晃脑着,郭梓嘉忙伸手过去。恰好,他的手才架过椅背,施喜念脑袋一偏,正枕在了他的手臂上。

笔直的手就这样僵放着。

鼻腔下是施喜念的脑袋,洗发水的清新花香隐隐约约偷偷摸摸地潜入每一寸呼吸里。郭梓嘉一动不动,身子前倾着的他,抬起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抵在施喜念的椅背后,默默承受着她的倚靠。

公交车很快抵达下一站,广播声响起:“各位乘客,××中学站到了,请从后门下车……”

郭梓嘉心一提,皱着眉盯着施喜念的后脑勺,生怕这广播与接连着上车的乘客惊扰了她的睡梦。

还好,她睡得很沉。

而他却成了别人目光的聚焦点。

恰逢是放学时间,上车的多是初中生,正是爱做梦的年纪,女生们看见郭梓嘉守护施喜念的这一幕,满眼羡慕。偶然与郭梓嘉四目相对时,有女生失声尖叫,郭梓嘉蹙着眉冷冷瞪去一眼,虽叫人心生惧意,偏又有女生在心中描绘遐想一出言情戏码。于她们而言,郭梓嘉就如同另一个世界走出来的王子,有着自己的高傲,对周遭一切冷眼以待,唯独对施喜念纡尊降贵。

没有人去深究,为什么她与他会是前后座位。

也没有人去故意打扰,企图坐到那两个空位置上。

一波接着一波的凝视,一站又一站的旅程,人来人往不算多,一路上有三三两两的人抓住扶手,或向两人投来羡慕的注视,旋即微微一笑,或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大家都默契地未曾有半句怨言。

许久,公交车终于抵达总站。

天色已渐渐昏暗,微醺的霞光晕染在天际。

郭梓嘉依旧沉默着,僵直着的右手轻握着拳头。直至司机前来招呼两人下车,施喜念才悠悠醒来,一只手揉着惺忪睡眼,一只手去摸脖子,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紧贴住她脖子的温热。

犹如受惊一般,她猛地站起身来,从上往下俯视着郭梓嘉时,满眼的错愕里若隐若现着戒备。

她不说话,不问他怎么不叫醒她,郭梓嘉也沉默不语。

对峙时,还是司机多嘴,笑着说:“你男朋友可被你枕了一路,动都没动一下呢。两个人相处,争吵总是难免的,但有时候能不计较就不计较吧。人生的路长着呢,要找到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人可不容易。”

闻言,施喜念咬了咬唇,有些尴尬无措,心下感谢,只是张口时却依旧冷淡地说:“走吧。”

话音一落,她便逃似的转身。

下车后,径自走了两三米路,身后都没有紧随过来的脚步声,施喜念蹙眉回头,身后空荡荡的。

无奈地叹一口气,她只好返身上车,问他:“怎么还不下车?”

郭梓嘉依然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听到她的声音,嘴角浅浅往上一勾,笑着说:“嗯,你先走。”

施喜念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番,目光最终定格在他的手臂上。

霎时间,狐疑尽数消退,眼里歉意满满。

犹豫了一秒,她叹气往前跨了一步,一边抬起双手落在他的手臂上轻轻按摩着,一边故作不爽地碎碎念:“不仅害我坐过了站,自己手脚还被枕得发麻,你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也会犯糊涂?”

郭梓嘉莞尔凝视着她,未有半句反驳。

有时候,话很多的施喜念和话很多的施欢苑真的挺像的,只是在从前的记忆中,只有他给施欢苑按摩的画面,施欢苑说:“你得有一技傍身,哪怕我不要你了,你也有资本找下一个美少女。当然啦,你要是胆敢想着找下一家,我会让你的下一家再也找不到家。”

03

朦胧月色下,清风似饮醉了酒,晃晃悠悠地从身后旋舞着过来,冷不丁撞上了路边的榕树,嬉闹声霎时盈满了整条街道。

“给。”

微风中,郭梓嘉的声音轻轻飘来。紧接着,施喜念闻到了烤肉串的味道。

她刚立定,一低头,一串烤肉串映入了眸中。

施喜念咽了咽口水,她确实有些饿了,只是脑子里第一时间却是思疑:他什么时候走开去买了烤肉串的?

从公交车站走到这条不知名的马路上,足足花了一个钟头,她沉浸在沉默里,郭梓嘉始终默默紧随其后。

明明只需十五分钟,就能等到下一班从总站出发的公交车,她偏要一意孤行,徒步走在盛夏的夜里。郭梓嘉不知道,她只是想借着夜风清醒清醒,因为在给他按摩手臂时,两人四目相对的刹那,她恍惚觉得自己就是施欢苑。

她不喜欢这种错觉,或许,确切地说,她有些恐惧。

她怕身体里真的住了两个灵魂,她怕自己会败下阵来,变成施欢苑,就好似陆景常不在了,施喜念也要消失。

见她迟迟没有接过肉串,郭梓嘉直接拉过她的手,把烤肉串塞到她手里,说道:“微辣的,我知道你吃不得辣,但这附近只有这家烧烤店。”

刚缓过神来的施喜念又一怔,片时才挤出了两个字:“谢谢。”

她低头轻咬一口,齿间的肉块香气浓郁肉质鲜嫩,微辣中隐约藏着一丝蜂蜜的清甜。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施欢苑将肉块吐掉的一幕——紧皱着的眉头,伸出口来的舌头,脸上的表情无一不是嫌弃,除此,勾勒在脑海中的想象里还有施欢苑十分嫌弃的声音在说:“辣不辣,甜不甜,这什么烤肉串啊?”

想象逼真,施喜念忍不住失笑。

口味与性格,大概是同一张脸下,最大的偏差吧。

自小时候起,施喜念的性格就像极了母亲,温婉柔软;施欢苑则简直是父亲的翻版,唯一的区别是,父亲年少时的豪迈叛逆生生被她演绎成刁蛮泼辣。相反,在吃东西的口味上,施喜念偏就随了父亲,喜好甜;施欢苑的口味反而随了母亲,无辣不欢。

只是,意外的是,郭梓嘉记得施欢苑嗜辣,竟也记得她喜甜。

胡思乱想落罢,她忽地偏头问他:“你的烤肉串是什么口味的?”

没想到她会关心他的口味,郭梓嘉稍稍一愣,随即将嘴里的肉块吞了下去,慢悠悠道:“和你的一样。”

“哦。”施喜念习惯性地点了点头,又问,“你吃得惯这个味道?”

她好奇又狐疑,微微侧着脸抬起头,一双水灵的大眼睛自下往上看着他。

郭梓嘉笑笑,丝毫没察觉到她的弦外之音,演示似的咬了一大口烤肉,含糊着声音言简意赅道:“挺好的。”

喉咙像被什么堵住,施喜念没再说话,闷声低头,一口一口咬着烤肉串。郭梓嘉哪里知道,在问起他的烤肉串口味之前,她恍惚记起一件往事——

初中时,姐妹俩曾在电话里讨论起一部偶像剧,施喜念问施欢苑:“会不会有一天我们也会喜欢上同一个男生?”

那时的施欢苑听了她的问题,捧腹大笑起来,十分笃定地说:“才不会!我们只是长得像,喜欢的东西相差十万八千里,就好像辣椒跟蜜糖,喜欢吃蜜糖的人无法体会辣椒的快感,喜欢吃辣椒的人无法接受蜜糖的甜腻。这个世界上也不可能存在一个人——他既无辣不欢,也嗜甜如命。所以,我们绝对不会喜欢上同一个男生,同样地,喜欢你的男生也绝不会喜欢我这个小辣椒,喜欢我的也绝不可能会爱上你。”

就如施欢苑所说,她喜欢的,郭梓嘉也会钟爱,因为爱屋及乌,所以,她讨厌的,郭梓嘉也应该要厌恶。

可是,郭梓嘉不是。

相反,他好似就是施欢苑口中那个酷爱辣椒也能爱上蜜糖的“不可能”。

施喜念不由得皱了眉。她想,大概是如此,他才可以接受,除了相貌以外,身上再无任何一点与施欢苑相似的施喜念吧。

胡思乱想的时候,郭梓嘉的体贴都被悄然抹去,施喜念咬下最后一块烤肉,隐约在舌尖上漫步的清甜蜂蜜倏忽间也透着不怀好意,宛若要贿赂她心甘情愿地成为替代品。

偶尔,她也会想起戴心姿,譬如这一时刻。

自从美术室大火之后,施喜念就再没有见过戴心姿。在医院里,警察曾经过来给她录口供,她支支吾吾,最终仍选择隐瞒是戴心姿将她困在美术室的,那时候她只是不想毁掉戴心姿而已。想起那一日烧红了眼睛的大火,施喜念是恨戴心姿的,可是,有时候,她也会无法自控地想,如果郭梓嘉看中的代替品是戴心姿,是不是就没有后来这些悲欢离合了。

如果是戴心姿,陆景常就不会死,郭梓嘉大概也不必与她纠缠不清,她也不会与戴心姿反目为仇。

那该多好。

看不见低着头的施喜念眉心的烦恼,郭梓嘉只看见,她把烤肉串全部吃光。

嘴角漫起宠溺的笑,他很快递上一瓶矿泉水给她,指着不远处榕树下的花坛,说:“不如到那边休息一会儿?”

“不了。”接过矿泉水的施喜念摇摇头,一边用力拧开瓶盖,一边问,“一共多少钱?”

“要算那么清楚吗?”郭梓嘉闻言,微扬的嘴角霎时耷拉下来。

“我不想欠你什么。”施喜念仰着头灌了好几口矿泉水,随后将拧紧的矿泉水瓶丢进包包,掏出钱包,等待着郭梓嘉的答案。

见状,郭梓嘉嗤笑一声:“行吧,那你先前在医院里的一切花销是不是也该一并还了?”

他揶揄的语气里分明充斥着不悦,施喜念抿嘴,不做半句反驳,乖乖地打开钱包。可仅有的两三百块根本不足够垫还住院花销,于是她凝眉敛息,抱歉说:“不好意思,我钱包里的现金不够,你给我账号和数额,我直接转账给你吧。”

“就用你自己还吧,再说救命之恩也无法用金钱衡量。”郭梓嘉神情忽地凝重,一把将她拉到了怀里,左手绕过她纤细的腰,将她紧紧扣住。

“叭——”

刹那间,身后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响起。

施喜念感觉到有一股冷风贴着她的后背疾驰而过,心霎时提到了半空中,一口凉气也卡住在喉咙里。

她的耳朵就贴在郭梓嘉的左胸膛上,脑袋被他的右手按住。

好半晌过去,依稀听到了郭梓嘉的心跳,心有余悸的施喜念才恍惚回过神来。

心慌意乱的她推开郭梓嘉,羞怒之际,她像是短暂性失忆,忘了正是因为郭梓嘉将她拉进怀中,才避免了一场车祸意外,只知道这亲密拥抱已经越过了她的戒备线,脑子里也只余下货车驶过之前他那一句暧昧不明的“就用你自己还吧”。如此想来,这拥抱分明不像是救命,而是别有目的,于是她恼羞成怒,甩了他一个耳光,大吼:“你疯了吧?!”

郭梓嘉吃了一记耳光,冷眸睥睨着她。

安静的街道上,只余下施喜念咬牙切齿的质问:“郭梓嘉,难道你不觉得,把我当成姐姐,对姐姐来说,就是一种背叛吗?”

她歇斯底里的样子,一点也不可爱,一点也不像施欢苑。

郭梓嘉心中有气,凝眸逼近她,旋即抬手用力扣住她的下巴,恶狠狠地说:“如果我移情别恋的是另一张脸,那才是背叛。”

他说话时,气息扫过她的鼻尖与唇瓣,施喜念感觉到了一股令人几近窒息的冷。

04

凌晨三点钟。

冷水透过头顶上的花洒,湿了头发,冷了身子。

一寸一寸的冰冷,从头顶开始一直往下,渐渐漫过右手,手腕上曾隐隐作痛的地方,如今只余下浅浅的一圈牙印。郭梓嘉低眉垂目,目光落在浅浅的印子上时,忽地觉得上面的红色无比刺目,宛若是记忆不动声色地给那一圈齿痕描上了血色。

耳边,“哗哗哗”的水声还在继续,郭梓嘉仰起头,闭上眼。

那是三天前的午后,高烧未退的施喜念冒雨趴在草坪上,失魂落魄,偏偏一心要找到陆景常送给她的木盒子,默默陪伴的郭梓嘉终究看不下去,硬拽着她离开。两个人拉扯之下跌倒在草坪上,施喜念的小腿被小石子磕出一道血口子,他心急关心,她却抓过他的手,狠狠地咬下这一口。

郭梓嘉深呼吸,依稀间,他似乎闻到了那一日嚣张跋扈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像受到了魅惑,他再次低头,合眼的同时不自觉地抬起手,双唇准确无误地覆在了齿痕上。冷水润过温热的唇瓣,碰撞出璀璨的烟火,将晦涩的记忆都明亮,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曾在陆景常面前强夺了施喜念初吻的一幕。

顷刻间,心弦在微颤。

从前只有恨意与妒忌的吻,居然有了一丝蜜果的甜。

过去他狠心咬破她唇时的血腥,如今如添了一勺蜂蜜,渗在满浴室水汽里,味道晦涩难明。

施喜念。

听到心在悄悄地呢喃呼唤,郭梓嘉立刻眉头深锁。

心中有情愫在蠢蠢欲动,迷雾里,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在交叉着叠合着。

脑海中的暗黑渐渐被火光点燃,郭梓嘉想起了A大美术室的那场大火。在电话中听见施喜念惶恐不安的求救之后,他立刻就赶到了现场。当时的他没有想到,在自己呼唤着施喜念的名字冲入火场的时候,陆景常就在围观的人群中。

他以为自己是唯一的英雄,但,紧随其后的陆景常却先一步找到了施喜念。

烈火横行无忌,差一点就要触及他的衣衫,而他的目光始终紧锁在陆景常与施喜念身上。

彼时,被陆景常拥在怀里的施喜念正莞尔轻笑。

那一瞬,她嘴角的微笑特别刺目,仿佛有火叫嚣着袭来,烧红了他的眸子。

郭梓嘉知道,“妒忌”的猛兽在叫嚣在放肆,他到底没能抗衡,迈开了步子就想冲上去跟陆景常较量。他想,哪怕是将施喜念扯成了两半,也至少还有一半属于他,而不是像当下这样只能旁观。然而,脚踏往前方的时候,他一个不经意抬眼,就见到陆景常头顶上的木梁正悄无声息地落了下去。惶愕过后,他凝眸蹙眉,故意闭上了微微张开着的嘴巴,拉回了即将落地的脚。

他亲眼看见,燃着火光的木梁砸中了陆景常。

后来的事,他没由着记忆继续。大抵是心虚,所以意识先发制人,切断了脑海中的回忆。

随后,他叹一口气,抬手扭了下开关,花洒的水声顿时消下,空旷的浴室里只余下轻微的“滴答滴答”声与粗重的呼吸声在回荡。

不由自主地,他又想起了施喜念。

随即,隐隐约约地,数个钟头前施喜念咬牙切齿的声音又徘徊在耳边——

“郭梓嘉,难道你不觉得,把我当成姐姐,对姐姐来说,就是一种背叛吗?”

郭梓嘉眉心一紧,嘴边才滑出一句蓄满愠怒的“笨蛋”,下一秒,反驳否认就全堵在了喉间,心里有不可思议的念头在苏醒,悄声细语,说他看似生气的恶言里分明充斥着宠溺,说他看见烤肉摊上的辣椒酱时皱紧了的眉头,分明就忘记了施欢苑的存在,说他已经不知不觉就……

不可能!

念想至此,郭梓嘉猛地用力将头一甩,头发上的水珠向四周飞出,蒙上了白雾的镜子落下了点点泪痕。

他想,他一定是疯了。

不敢再胡想下去,他连连深呼吸,将情绪平复,也将脑袋清空。

等心跳不再惶悚不安,理智征服了烦惑,他抬起手,掌心贴在镜子上,幽幽一抹之后,他看见自己一半的脸清晰地映在上面,另一半还隐在白雾里。再抬眼,与自己对视时,那双幽黑的眸子里隐隐约约映着一张脸。

眉心紧蹙的郭梓嘉仰了仰下巴,手指抚着镜子上眼睛的位置,神情匿着歉然。

下一秒,迷离的声音不知不觉就沾上了浴室里的雾气——

“我是爱着欢苑的,我不可能,也绝对不会……”

“欢苑,我是爱着你的,你信我。”

“你信我的,对不对,我不会背叛你的,永远不会。”

“施喜念只能变成你,她会是你,她就是你,我爱的只有你。”

“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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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说“命由天定,听天由命”,有人说“命运完全由自己掌控”。曾为上百家企业制定过产品营销战略,提供市场分析报告的著名管理与营销咨询专家——高朋,从“命运由自己掌控”的角度分析命运,同时也给想要改变命运的人们提供了指导。在本书中,他采集了数以百万计的调查样本,通过对人们命运各关口的观察,首次提出“命运指数”概念,运用独特的“命运系统”理论,从格局、选择、机遇、情商、目标和实干这些方面对人们提出了实践性极强的命运力提升指导,旨在帮助不同阶层的人洞悉人生命脉玄机,改变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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