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里的吴员外,一直为宝贝女儿的下落不明而焦急,并且,一同失踪的,还有江湖老友托付他照顾的女儿。吴员外向来信佛行善,此时无法出城寻找女儿,便偕同夫人一起,到寺庙里拜佛菩萨,祈求保佑两个女孩儿平安。
到了晚间,他便又带着义子吴敦和金银去行善事。这种行动,不是因为失踪了女儿才有的,多年来经常如此。尤其到了冬天,有些饥寒交迫的穷人家,深夜里便会有银子从天而降,令他们喜泣而拜谢苍天。
只不过这些天,这种行动变得频繁。吴员外要给自己多安排些事做,因为他一停下来,就会挂念女儿。想女儿的时候,也会想起那个梦,那个多年来不止一次做过的同一个梦:
梦中行至一处园亭,亭子匾额上提的是“殿春”二字。亭旁遍植芍药,只有一枝怡然绽放,独立亭边,绰约妍丽,贵气芬芳;花下有一只净白的小羊,驯良和悦……
吴员外没能出城寻找卓儿。即便他出得了城门西去,也是定然找不到她俩的。因为卓儿和霜儿那日离开东京,不是向西,而是向北。她二人女扮男装,化名一春一秋,快马出城,奔向燕山。于是,由东京开封通往北方的大道上,便有了两骑英秀少年。
这便是那日在山子茶坊,卓儿所说的“定要想个法子,帮着霜儿北归”。霜儿没想到卓儿这一帮就非要帮到底,送姐非要送到北,还说早就想出来江湖上走一走,劝止她不住。
前日从回龙镇转道,霜儿又劝卓儿回家,可还是劝不住这个乖伶妹子。她也想,已经走出了这么远,兵荒马乱的,叫卓儿一个人回走,也是不放心,还是一同相伴着踏实,日后再向吴叔父赔罪吧。
这一日,她二人行至临漳县地界,过了几个村庄,行了三十里许,将近午时,远远望见前方一处连片的屋舍,酒旗庙塔昭然,比一般村庄大了一些。只是路上行人十分稀少,快到近前时,才遇到一位老樵夫。
那老樵夫见两骑人马驰来,远远便避让到路边,放下柴草,欲走向野地,似是有些提防。又因眼见这两位少年英秀,马也俊美,不禁驻足观看。
霜儿早有察觉,便减缓了马速,到近前驻马,和颜悦色问道:“敢问老人家,此处可是何地?”
老樵夫见这两位英秀少年一身正气,不似坏人,便没了惧怕,答道:“此地便是邺镇了!”
霜儿又问道:“怎么不见几个行人来往——您老人家为何惊慌?”
老樵夫答道:“两位小官人有快马可乘,午后可前往磁州,不必在此地多留。此地为两州三县交界之处,常有盗贼出没,近来尤甚,两位小官人留神!”
霜儿向老樵夫拱手言谢。却听得卓儿说道:“原本想吃个午饭便了,既然有盗贼,倒是想住下来,且除了盗贼再走!”霜儿闻言,向她抿嘴蹙目。
老樵夫急忙说道:“莫怪老汉愚蠢多嘴,不知两位少侠了得,罪过!”
霜儿说道:“休听她胡说!吃过午饭便走。”两人说笑着继续打马前行,几句话的时间,便驰入了镇子。
只见这镇子中央街道两旁,有两三家酒楼,几家茶肆,数家食店,布匹医药以及其他生活什物等店铺俱全。早已没了棱角而深色光滑的石头路面,车辙深嵌,踏坑处处,甚是古旧。只是这宽敞的街上却行人稀少,买卖冷清,丝毫不见市镇该有的喧嚣,反倒过于寂静。
走到一家较大的酒楼近前之时,才见到门前拴着马匹,停着车辆,并听到里面传出的人声和庖厨做饭之声稍大一些。看来是这一家酒楼的生意最好。于是两人决定就在此店午歇吃饭。抬头见那匾额上提的是“建春楼”。
并没有店家的人出门迎接两位贵客,卓儿与霜儿便自行在门外拴了骏马,然后推开暖帘径自而入。随着门帘的一开一合,光线闪射,一双倩影忽现,立刻惊艳了厅堂里的众人。坐着吃喝或是谈话的客人,纷纷抬脸扭头,齐刷刷看向这进门的一双英秀少年。行菜的、点茶的,以及店小二和店家一干人,也随之都是一时呆立,端举着杯盘,侧扭着身子,无言的看向两人。
整个厅堂里一时鸦雀无声,连后堂灶房传来的隐约庖厨之声,也在这厅堂的突然无声之后消停了下来。
所到之处,受人瞩目,卓霜二人早已习惯了。然而此时觉得这次客店里的众人瞩目,分外强烈,并带着些冷意和提防。更怪异的是,店家的人一时也未曾像往常一样——见客人来,便马上笑脸相迎。这一幕,倒是叫卓霜二人也奇怪了一下。
卓儿和霜儿何等聪明,一看之下便猜度出几分。见这店里的客人们状貌与携带兵刃,便知大多是些有来头的江湖人;也看得出,店家的人正小心谨慎地忙着伺候这些江湖客,没有了以往的从容;也隐约感觉这里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店家在那里呆看了一下进门的一双俊少,又看了看众位客人,迟疑了一下,这才放下杯盘,谨慎地迎上来,轻声地说了句:“两位少侠,里面请!”侧身引臂,请着二人向里面一处空着的桌位坐定,一时间连二人想吃些什么、用些什么都没及时问起。也许是满屋子客人一直追视着他们的目光,令他更加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