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在破庙留宿一宿,虽然畅饮佳酿秉烛夜谈,但仍起得挺早,告别九公,便下了山去。九公白天也不呆在庙里,目送岳飞远去,便也顺路下山,破庙又恢复了平静。
傍晚九公回来,刚一坐定,义牲堂的人便进前向九公施礼。而后,一位兄弟开口问道:“叨扰九公了,敢问前辈可知‘六贼’所谓何事?”
“六贼……”九公重复一下。
一人续道:“正是。昨晚您和那岳少侠曾有谈论,现下金虏入侵,国家动荡,内忧外患。说到朝廷昏庸、奸佞当道时,提起‘六贼’可恨。我辈很想知其端的,故此请教。”
九公捋了捋胡须说道:“此前老朽确也听说这‘六贼’传闻,说的是我大宋朝中六位祸国殃民的大奸贼。”
义牲堂的人说道:“此等正是我辈必欲知晓者,烦劳九公叙说端详。”
九公遂道:“前番金虏南下入侵我大宋,兵马竟直抵东京,太上传位于今上。危急之际,愈发激起都人对奸臣的怨愤。太学生陈东等人上书请求诛杀六贼,重振朝纲。那六贼说的便是‘蔡京坏乱于前,梁师成阴谋于后,李彦结怨于西北,朱勔结怨于东南,王黼、童贯又结怨于辽、金。’这六贼争相弄权,把持朝政,欺君害民,败坏国家,激起民怨民变,招来胡虏入侵,真的是罪大恶极!”
义牲堂的人不言语,默默听着。九公便一一说起,先说那蔡京,阿谀谄媚太上,曲解经典,鼓吹盛世,煽惑上下骄奢淫逸,取得太上宠信,小人推奉。鼓动太上广建宫苑,大兴土木,挥霍国财;搜刮民利,妄改法度,致有富人一夕变为流民乞丐,甚至跳河自缢。
擅权专政,排除异己,重要政事尽用亲信党羽。儿孙亲戚高官厚禄,枉法营私。忠良对其有所非议,尽被陷害、贬逐。
蔡京久踞相位,弄权乱政近二十年,颠倒纲纪,恣意妄为。大臣不敢非议,小臣不敢微词。又倡导边隙,挑拨兵端,欺君害民,坏法败国。终致盗贼四起,外敌入侵,祸国殃民。”
义牲堂的人不插话,冷肃静听。九公又说那梁师成,身为宦官,外表装作忠厚廉静,其实阴险奸佞。善观上意,献媚逢迎,谋取宠信,御旨圣令由他传颁。得了权势,便窃弄威福,卖官鬻爵,侵乱纲纪,甚至伪造圣旨。与几位奸贼内外串通,欺君挟主,危害天下。
再说那李彦,也是个宦官。掌管西城括田所,为了敛财和政绩,强夺百姓之田没入公田。再强逼百姓租种,催索租钱,杖死良民上千。致使京东京西、河北等地无数百姓倾家荡产,沦为流民乞丐。就连在河里湖里行船捕鱼、采菱割蒲都立有繁重租税。逼得民变四起,天灾人祸。
又说那朱勔,奉迎太上喜好,搜求奇花异石进献,以得宠信。兴办苏杭造作局、应奉局,暴掠天下美物,大兴花石纲役。强取豪夺,广蓄私产。州郡官吏奔走听命,号称东南小朝廷。以贡奉之名夺取民物,拆屋掘坟,不予补偿。官船民船任意征调,为运大石大树不惜拆桥凿城。
取用官钱就像自家一样,朱家园林修建的如同皇家一般。招募兵夫数千用以自卫,奴仆都是些奸邪污秽之人。花石纲役连年不绝,百姓家破人亡,卖儿卖女以供其索。
再说那王黼,勾结攀附梁师成,获得高位。提领应奉局,竭尽天下财力以用度。苛取四方珍异之物,进献十之一二,其余尽皆据为己有。百姓被逼无路,时有民变,王黼却粉饰太平,隐瞒不报,以致民变愈演愈烈,东南震乱,内起兵祸,人民涂炭,国力大伤。而王黼反倒以平乱有功,加官进爵。
王黼又与几个奸臣怂恿太上联金伐辽,借兴兵之由,大肆搜括,计口出钱。战败之后,买了几座空城伪称战胜,骗取封赐。接应金使,大肆炫耀,专走大路,叫金人知晓了通往京师的捷径,以致入侵直抵东京,实在可恨!
堂里人静默细听,无人插话,冷目寒光,一片肃杀。
九公顿了顿,又说起那童贯,更可谓不世妖异。身为宦官阉人,竟掌握兵权二十载,竟被委以使臣出使外邦,久作威福,甚而封王,前无古人,怕也后无来者。
童贯掌兵,战败就降罪那些出生入死的兵将,胜利便把功劳据为己有。贪图建功,挑起边患,踏着忠勇将士的尸骨加官进爵。欲图封王,怂恿太上联金伐辽,接连失败,以百万岁币从金人手里买回几座空城,伪称得胜。夸大收复之功,欺骗天下而得王爵。
童贯所为,令军心军政尽坏;致使辽人愤恨,更致金人见得朝廷昏庸,进而大肆入侵。祸害之大,不知其尽!
九公逐个说了这番,暂且稍歇。
义牲堂的人问道:“此际这六贼还在朝堂否?”
九公说道:“那陈东带领太学生上书请求诛杀六贼,得到朝野忠良和天下百姓的响应。圣上迫于朝野声势,便将这六贼贬黜不用。”
义牲堂有人怒道:“这等罪大恶极者,十恶不赦,怎的却不杀掉!”
九公言道:“有传闻说,这六贼是太上亲信,且掌权既久,势力根深蒂固。不过已有消息,说那王黼、李彦和梁师成三贼在贬黜之后不久,都已先后被杀。据说是仇家或是侠士所为。”
义牲堂有人问道:“那么其余三贼现在何处?”
九公说道:“这三贼在金虏前番入侵之际,跟随太上出逃,其后陈东和忠臣继续进言请诛三贼,于是蔡京被贬逐衡州,童贯被贬逐英州,朱勔被贬逐韶州。这些祸国殃民的奸贼不被诛杀,自是不解民愤。想他们虽被贬逐偏远之地,但其以往聚敛财富,培植党羽,至此依然漏网法外,富足逍遥!”
一人问道:“只剩下三贼未死吗?”
九公说道:“你嫌奸贼太少,还不够吗?”
堂里人无言以对,却更加肃杀。
九公叹了口气,说道:“朝廷腐败日久,奸邪之辈恐怕不止六贼!那李彦虽然死了,更有个叫李邦彦的,人称浪子宰相。凭着善讴谑、能蹴鞠,讨得太上欢心。身居权位无所建明,却能媚敌卖国。
金虏前番入侵时,本有李纲、种师道等忠臣良将力主抗战,已有退敌之策。可这李邦彦等辈却鼓动圣上屈己求和,排斥忠良,甚至向虏敌透漏消息破坏抗战。竟使朝廷有兵将不用,不做反抗,割地奉币求和。
这般激起民愤,太学生伏阙上书请求诛锄此贼;百姓们堵在皇城门口要打死此辈。朝廷这才将他贬逐出去,提举亳州明道宫。可他临走时仍安排同党在朝中弄权害国!”
义牲堂的人听了九公讲述,也不多言,只是心中有数。
翌日,破庙开始紫烟缭绕、炉红鼎热,一派炼丹景象。也少不了劳烦九公,请他帮忙买些焰硝、硫磺、桐油之类的物料。九公自是不予推托,心下却有恻恻易水之悯寒,知道又将有人去惩奸除恶,视死如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