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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赵谨

“这么说,王叔还没攻下星伴城?”柳长源躺在竹榻上问,身后是开满荷花的池塘,大尾的锦鲤鱼在其间游动,偶尔溅起水花。

“是的。”何子欢答道,“星伴城的城墙本就高大,阮小翠又命人将其加固过,确实难以攻克。”

“连个女人都收拾不了,他怎么坐镇眠月封地?替我写封信告诉敬爱的王叔,再给他半个月时间,不然我就另外派军队去。告诉他,一旦他拿下星伴城,我将让三大封侯同时出兵,扫荡间隙地,赶在冬天到来前彻底剿灭山岭部族,将间隙地永久并入百泽版图。以后,百泽将成为一个真正统一的邦国,而不是以前的封地隔离,封侯各自为政。我说得对吗,我的王后?”

“说得真好,王上。”赵谨将手中最后一把鱼粮抛入池塘,转过身用她白玉般的手轻抚柳长源的脸庞。她穿着一身淡粉色曳地丝裙,上面绣着大朵的红色玫瑰,明艳动人。坐在一边的相邦何子欢和律政监王治宣急忙转开视线,城防将军柳禄几乎是半躺在他的高背椅中,专心致志削着手中的蜜梨,眼睛都不抬,唯独御前卫队新任统领梅奉华自始至终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宦臣推来一辆小巧的木餐车,上面放了几只雕花玉碗。

“天这么热,各位重臣还专门到寝宫来议政。来,我请你们喝碗冰镇莲藕汤。”柳长源朝宦臣挥挥手,宦臣先拿起一碗交到他手中,然后依次递给王后和大臣们。柳禄摇头拒绝,而是咬了口去皮后的蜜梨。

“禄儿,你这性子得改改了,老是违拗你父王。”赵谨坐在竹榻上,紧紧挨着柳长源微笑着说道。

“我从小就这样,改不了。”柳禄冷冷地回答。

“死小子,长这么大了还是一点道理不懂。别理他,王后。”柳长源不痛不痒地评论一句,舀了一口莲藕汤放入嘴里,随即勃然大怒,将整碗汤泼在宦臣脸上,“我怎么告诉你的?糖一定要多放,这碗汤淡得跟水一样。吩咐膳房重做!”

宦臣本就惨白的脸此刻更是胜似冬雪,倒是给所有人在这盛夏的傍晚带去一阵清凉。他连连告罪,忙不迭推着木餐车离去。总算王上没有立时把他赶出宫,这个月被踢走的宦臣怕不有十来个了。

何子欢喝完莲藕汤,将空碗交给身后垂手而立的宫女,开口说道:“王上,您已经三天没有上朝了,群臣很挂念您,担心是不是您又身体不适。”

“挂念我?”柳长源刻板的眼睛透出不易察觉的笑意,“他们是高兴才对吧?哪次我临朝他们不是战战兢兢的?我不去,刚好遂了他们的愿。再说了,最近有什么大事非得我亲自处理的吗?”

“这倒没有。可是……”

“不要可是。”柳长源打断相邦,“我留你下来就是替我操持政务的。况且,王后不是一直听政吗?有她和你在,足够了。”

“君王是朝堂的象征,没有君王的议政不成体统。”白发苍苍的律政监大声说道。

“百泽的体统将不断修正,不再是过去那样一成不变的。我以为你已经懂得这个道理,王大人。你之所以还能坐在我面前,是因为王后替你求情。如果你依然不懂这个道理,那就回去想明白了再来。”

王治宣气得须眉微微颤动,闷头不再说话。

“父王,王大人是直脾气,他一把岁数了,您又何必羞辱他?”柳禄嚼着梨替王治宣解围,梨汁从他嘴里溅出。

“你懂什么?别的事跟你无关,不用你插嘴。最近城里太平吗?”柳长源问儿子。

“连个贼都没有,我快闷死了。”柳禄伸了个懒腰。

“既然那么闲,好好整治军队,也许不久你的叔公就需要帮忙。”

“帮忙?帮他攻打星伴城?我才不去,我的任务是留在这里保护您。”

“混账!”柳长源从竹榻上坐起,“我说话你也敢顶嘴?给我滚出去,马上。”

“那我可走啦。”柳禄从椅子上站起,向着花园外走去,“以后你们说这些破事我能不能不参加,求你了,父王。”

“不行,你要是敢不来,这城防将军就别当了。”柳长源少见地面现怒容。

“知道啦,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会来的,您就放心吧,父王。”柳禄走得极快,声音已经在花园外。何子欢与王治宣飞快地交换眼神,也站起身告辞。他们离去后,赵谨屏退了所有人,花园里只剩下她和柳长源。已近黄昏,似锦的繁花在夕阳下染上一层金黄,美不胜收。赵谨站立在一丛月季旁,折下一朵拿在手中把玩,人更胜花。

“你该管管你儿子了。”她浅笑着说,“他最近越来越放肆了。”

“别理那臭小子。”柳长源从竹榻上爬起,来到赵谨身边紧紧搂住她,“我的女王,只要我对你效忠就够了。”

“你看看他对我的态度,他让我在群臣面前丢尽了脸。”赵谨沉下了脸,“你自己不理朝政,却事事都要让他参与,你想让他将来接替你的王位?”

“怎么可能?百泽是你的。我只是单纯喜欢这个儿子罢了,他有天赋,长得跟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他能很好地保护我们。”柳长源温柔地亲吻赵谨的嘴唇,却被赵谨推开。

“保护我们?只是保护你而已,他恨不得杀了我。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对我动手,你怎么办?”

“不会的。他听我的话,绝不会对你不利。”柳长源摇头。

“听你的话?我怎么一点没看出来?”赵谨将手中的月季隔在她和柳长源的嘴唇中间,“别动,回答我的问题,如果柳禄要杀我,你会怎么做?”

柳长源放开了赵谨。“你是我的女王,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可是那是我的孩子,你答应过不伤害他们。”

“你们人类真有意思。”赵谨看着下跪的君王若有所思,“权力,金钱,土地,女人,样样都想得到,然而对于你们来说,最重要的依然是繁衍,为了孩子,你们可以说无所畏惧。”

“你注定没有子嗣,所以你不懂。”柳长源抬起头望向那双美丽的眼睛,“孩子是我们与时间的对话,是延续历史的航船。无论谁主宰大地,时光一样变迁,历史照旧轮回。人的寿命有限,但是我们的一部分会活在孩子的身体里,他们将帮我们实现永生。”

“所以为了孩子,你不惜和我对抗?”

“我永远忠于你,女王。我不会和你对抗,如果你想杀他们,请先杀了我。”

赵谨的眼睛刹那间变得阴暗,似乎鲜花转瞬凋零。“伸出你的手。”她命令。柳长源摊开手掌,赵谨将月季花放入他掌心,然后帮他握紧。花茎上的尖刺深深扎进柳长源的手,鲜血从指缝间溢出,滴落在地上。

“越是美好的事物,带来的痛苦也就越大,你们人类永远都不懂这个道理。你们追求永生却始终得不到,但你们不会想到得到永生的人承受着怎样的痛苦。”赵谨蹲下身,拿起柳长源掌中的月季丢掉“回房间等我吧,我还有事,过会儿就去找你,我的王上。”

寝宫外,一队红袍卫士执枪肃立,为数两百。他们蓝金相间的斗篷笔直垂在身后,镶嵌在上的金线在阳光照耀下反射着光芒。看见赵谨只身出来,卫士们一齐举枪行礼。统领梅奉华迎上来问:“王后有什么吩咐?”

“梅统领,我要去冰窖看看,你安排二十个人护送我,其他人留在这里。”赵谨说道。

这是她第几次去冰窖了?梅奉华没有任何表露,只是迅速点了二十名卫士,套上马车,目视着赵谨在一名卫士的搀扶下提起裙子坐了进去。这在以前会被视为大不敬,王后的身体除了王上之外不能被别的男性触碰。可是这名卫士不同其他人,大有来头,他叫贾庭,是新近成为红袍卫士的。他是百泽邦国有名的勇士之一,一直跟随在柳长源身边担任将领。和商明一样,他颈间的得胜链早早获得金封,用时比商明还少一年。柳长源继位后,没有给他安排任何职位,而是让他加入御前卫队当一名普通的红袍卫士。很快梅奉华就清楚,这个身材颀长面容俊朗的家伙是王后的贴身护卫,无论赵谨去哪,一定有他跟随。贾庭虽然没有官衔,但是不和其他卫士同住营房,他在宫中拥有属于自己的单独房间。卫士们对贾庭的态度很复杂,首先他们敬重他,并不是因为他曾担任封地的将领,老实说一个封地将领的地位不见得比御前卫队高多少。他们敬重他是因为在操练中贾庭战无不胜,不负勇士之名,并且他会用简练的言语指点与他交手的兵士,而受到指点的兵士无一不受益匪浅,那也是他唯一愿意与人交谈的场合。然而除了敬重之外,剩下的就是愤恨,嫉妒,厌恶,不齿。贾庭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他看人的神色就像屠夫看着砧板上的肉,让人极为不舒服。还有就是他经常十分自然地与王后有肢体接触,这在御前卫队中是大忌。有一回暴雨,他甚至当着柳长源的面,在所有随行卫士注视下背着赵谨淌过一个水坑。奇怪的是王上王后对此都习以为常,卫士们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自从新王继位,很多东西发生了变化。于是谣言在暗中传播,卫士们在酒后污秽地议论说贾庭一定上过王后的凤床。没人敢当着梅奉华的面说,但是终究会传入他耳中。梅奉华对此的反应是严令禁止,所以此时当有些卫士有意无意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一一狠狠地瞪回去。

赵谨的马车在卫士陪同下没花多久就抵达了大膳房,冰窖就位于大膳房的地下。宫里有两个膳房,寝宫中有个规模小的,只为王上和王后烹制,而居于王宫西北方的大膳房,则是为了大型祭祀,宴会而设的。赵谨从大膳房的边门进去,厨工们纷纷低头行礼避让。她沿着一条之字形斜向下的石制甬道行进了一段时间,来到一座高大的石门前。两侧石壁上有火把燃烧,十名御前卫士在甬道微弱的光亮中守在门前。见赵谨到来,他们长枪杵地,木制枪柄与地面撞击发出的“咚咚”声沿着甬道一路回响。

“里面有人吗?”赵谨问。

“没人,王后。”领头的兵士高声回答。

“嗯,替我开门吧。”赵谨吩咐。卫士们从墙上的木架子取下白色的羊毛大氅穿上,贾庭将早已提在手中的一件红色丝毛斗篷替赵谨系紧,。卫士推开石门,后面是一道宽阔的走廊,廊壁上嵌有绿色的荧石,散发着幽幽光芒。两侧有数间石室,没有门扉,面积颇大,墙壁上湿漉漉的,里面堆放的尽是大小不一的酒坛子。然后他们推开第二道石门,同样的格局,只不过廊道两边的石室中建有占了一半面积的冰池,池里是水和浮冰。池边则是一只只箩筐,里面装有葡萄,荔枝,李子,蜜梨等等形形色色的新鲜水果,还有各种类别的蔬菜。经过果蔬间后他们进入第三道石门,这里的石室中布满半人高的四方冰块,沿着墙角摆放成圈,中间是堆叠整齐的各种肉类,用脱水的棕树叶仔细包扎,外面用墨笔清楚标注品名,其中牛羊猪肉不说,更多的是野味,有麂子肉,斑鹿肉,野山鸡肉,野驴肉等等。其中有一间石室满是碎冰和凿得坑坑洼洼的方形冰块,这是取冰室。最后他们来到了第四道石门,不同于之前,这扇石门上有粗大的插销和铁锁。卫士们打开锁,推开石门,停下了脚步。

“把门关上,在这里等我。贾庭,确保没有人进来。”赵谨例行公事地命令。其实不用她说,卫士们都明白到了这里只有王后一个人可以进去。当石门在赵谨身后合拢,她沿着走廊前行。这里是纯粹的储冰室,石室中除了冰块,别无他物。赵谨来到其中一间,唯独没有冰块的那一间,一张长条木桌放在空空荡荡的屋子正中,三眼林怪巨大的尸身横陈桌面,暗绿色干裂的肌肤间隙中充满冰屑,腹部的伤口冻得硬邦邦的,残留的白色血液如同风干的乳漆。它巨大丑陋的头部仿佛来自幽冥的恶鬼,三只眼睛呈倒三角形状,紧紧合拢。

“瞧瞧能不能让你醒过来。”赵谨自言自语,从发髻上拔下玉簪,头发披散下来,像奔流的瀑布。玉簪上的三颗珍珠在手中跳动,她旋开其中一颗,倒出一粒小小的橙色药丸,塞进林怪的嘴里。林怪并无动静,赵谨不心急,药效需要时间。她用手指梳理头发,然后盘在脑后,重新插回玉簪。此时林怪有了变化,它巨大头颅的肌肤裂缝中,冰屑开始融化,顺着脸淌落,滴到桌子上再度结成冰珠。位于鼻子部位的第三只眼睛突然睁开,其余两眼依然紧闭。赵谨凝视着那只血红的眼睛,曾经遭受严重击打的眼球破碎不堪,而现在正逐渐成形恢复原状。那只眼睛来回转动几圈后发现了她,一动不动瞪着她,那是一团煮沸的恶魔之血。

“你是谁?”生涩的人类话语从林怪嘴里吐出。赵谨弯下腰在林怪垂到肩部的大耳边低语了一声,那只红色眼睛顿时像团火一样燃烧。

“你想干什么?”林怪问。

“百泽是我的地盘,以前是,现在依然是。即使柳长兴不杀你,我也不会允许你活着。”赵谨笑着说道,在这寒冷的冰室里,她的笑容像盛夏的阳光,“林祖把你这个鬼眼派到百泽来做什么?除了你之外还有几只?”

“为什么复活我?”林怪答非所问。

赵谨伸出手指在林怪的身体上弹了下,冰冷而僵硬,“你身体的其他部分早已死去,我只是让你的鬼眼暂时有了生命,这可花费了我一个多月的时间。所以趁你的大脑和喉咙还能发挥作用,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林祖说,你越来越像人,总有一天会变成敌人。”林怪的话语突然流利起来。

赵谨欢快地拍着双手大笑。“看看,你说人类的话顺畅多了。我的药丸效果不错,要知道其中可掺入了我的血。现在告诉我,林祖究竟派你来做什么?”

“凭什么告诉你?”

“你都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你觉得抵抗得了吗?”赵谨失去了耐心,她附身到林怪面前,紧紧盯着鬼眼,她的眼中泛起迷蒙的光亮,“回答我的问题。”

血红的眼睛一阵剧烈的抽搐,然后回归平静。“我来传播鬼眼,鬼眼将控制其他族群,成为我们的力量。”

“其他族群?”赵谨显然吃了一惊,随即恍然,“你是指除了人之外的族群,野兽或者其他什么。你们控制不了人,因为人有思想。”

血红的眼睛瞪着她,一言不发。

“不准抵抗我!”赵谨厉声说道,她的双眼几乎和鬼眼贴在一起。

血红的眼珠在眼眶内抖动,似乎要蹦出来,干裂的嘴唇翕张,林怪的脖子开始扭动,试图转头。赵谨心中讶异,鬼眼的力量强大到如此地步让她始料不及。她双手用力夹住林怪的脸,让那只鬼眼始终面对自己。好一会儿,林怪终于安静下来,火焰在它的红色眼睛里熄灭。

“如今的鬼眼可以控制任何物种,包括人类,包括你。”林怪告诉她。

赵谨松开了手,在大红丝毛斗篷上反复擦拭,触碰到林怪粗糙干裂的肌肤让她恶心。“我要见林祖。”她轻声说道。

“我试试,需要一些时间。”林怪回答。

“没关系,我可以等,反正这里除了我们没别人。”

“真的吗?”鬼眼看着她反问。

赵谨笑了。“不得不承认,到底是鬼眼,凭一只眼睛你就能发现。”她转头冲石室的门洞说道:“喂,出来吧,你也该听够了吧?”

一名红袍卫士出现在门洞正中,身上裹着厚厚的羊毛大氅,慢悠悠说道:“我以为藏得足够好,想不到你们还是发现了。”

“你不是刚才门外那些卫士,你的这张脸我没见过。”赵谨审视来人和他的臂章,那上面刻有番号和名字。

“没错,今天不是我当值。”来人答道。

“得了吧,你不是卫士,这套盔甲不是你的。宫中五百名御前卫队,每个人的脸和声音我都记得,你是谁?藏在这冰窖里干嘛?”赵谨笃定地说道。

“呵呵。”来人笑道,“算你说对了。我是地火神教的祭司,名叫唐洪。有人找到我们,说当今的王后会妖术,行为古怪,希望我们帮忙查查。所以,你又是谁?不,我应该这么问,你又是什么东西?”

赵谨不禁摇头。“傲慢的人类,除了你们自己,其他物种都只是东西对吗?地火神教,你们怎么就死不绝呢?你们早该随着大邦国的覆灭烟消云散。”

“所以你也承认自己不是人了?不是人,不是林怪,你只能是山精。可是我记得能幻化人形的山精只有一只,而她早就死了。你是她吗?”唐洪问。

“你不是都听见了?既然林祖还活着,为什么我就一定死了呢?”赵谨反问。

“你们怎么就死不绝呢?”唐洪用赵谨自己的话回敬,引得她抿嘴直笑:“你这个人挺有意思,我还真想饶了你。不过让我好奇的是,你究竟是怎么混进这里而不被发现的?”

“我在这里躲了一天一夜了,他们说你昨天就该来,害我等了这么久,吃了不少冷冰冰的东西,我的牙现在还有点疼。”唐洪摸了摸牙齿,“既然你早就知道我在这,依然肆无忌惮地让我听你们的对话,你是没打算让我活着离开吧?”

“那是当然,你死定了。”赵谨娇媚地朝唐洪眨眨眼。

“我们想法一致,既然遇见了你,地火神教可不能袖手旁观。”白光一闪,唐洪的长剑已经握在手中,而赵谨瞬间跃上了冰室的上方墙角,两脚顶着房顶,双手撑住左右墙壁,像一只巨大的蜘蛛倒挂在上面。一片红色丝毛残片从她身上飘落。刚才电光火石间,唐洪出剑斩向她,她跃起避开,丝毛斗篷被划破。

“啧啧,好快的剑,不愧是地火神教的祭司。不过你连招呼都不打就动手,是不是有失英雄气概?”

“地火神教里没有英雄,只有杀手。”唐洪抬头注视着赵谨,赵谨的眼中出现迷蒙的光亮,他立即低下头避开,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对方位置。

“你能一直不看我吗?”赵谨笑道。眼前银色光华大盛,漫天剑影舞动,唐洪的攻击如潮而至。赵谨飞也似地变换位置,在冰室中左闪右躲,唐洪侧着脸,剑招快得不可思议同时又精准无比,犹如跗骨之蛆紧紧跟随着赵谨,两条鬼魅般的身影在冰室的方寸之间上演无法想象的追逐战。

“你的方术呢?怎么不用方术?”赵谨问。

唐洪的心头一沉,对方躲避自己如此高速的追击却依然气息如常。“我不会方术,只会剑术。”他答道,剑锋带起一串血珠,划伤了赵谨的小腿。赵谨的身形一顿,速度有所迟滞,唐洪大喝一声:“中!”长剑透胸而入。剑尖上挂着件丝毛斗篷,而赵谨从中滑脱,不知去向。他早有所料,反手刺出,如闪电破空,手上的感觉让他知道赵谨再度逃脱。他蓦然转身,果然,剑尖上是赵谨绣有大红玫瑰的丝袍。只剩贴身短衣的赵谨开始围着他绕圈飞奔,瞬间像是出现了无数个赵谨。“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她娇滴滴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好个妖女!”唐洪闭上眼睛,将剑平端在胸前。他竖起两指立在紧闭的双眼前,侧耳倾听。

“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

唐洪毫无征兆地从肋下向身后出了一剑,耳中传来一声惨叫。他缓缓地转身,眼角的余光看见赵谨双目紧闭,左手抓住剑身,剑锋则深深插入她的胸膛,鲜血不断往下滴落。他转过脸面对赵谨,赵谨的眼睛突然睁开,雾一般的光亮扑面而来,唐洪立即闭上眼睛,却觉得胸口一凉。他低下头睁开眼,一只白嫩的手握着断裂的剑刃,笔直地插进他的心脏。剑刃来自于自己的剑,瞬间他明白,赵谨掰断了剑,假装被剑锋刺中,鲜血来自于她的手掌而不是胸口。赵谨左手丢去连着剑柄的断剑,将唐洪的下巴托起,直视着他的眼睛,同时右手加力,剑刃一寸寸将唐洪彻底刺穿,从他后背透胸而出。

“你变弱了。”林怪说道,那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声音。

“你来了?”赵谨放开剑刃,从脚边拾起大红丝裙穿上身。唐洪依然直挺挺站着,断绝了呼吸。赵谨的双手被剑刃割伤,满是鲜血,她从裙摆上撕下丝条,将自己的手和小腿上的划伤包扎好,然后回到林怪身边矮身一福,看着那只血红的眼睛说道:“好久不见,林种之祖。”

“你看看你,穿着人的衣服,奉行人的礼仪,面对一个区区人类被迫流血。”林怪的声音中充满鄙夷。

“能赢就行。”赵谨嫣然一笑。

“凭什么?当年的你如此强大都赢不了,今天你又凭什么?”

“凭的就是如果你失去我这个盟友,必败无疑。”

“嘿嘿,哈哈…哈哈…”林怪发出怪笑,巨大的头颅晃动。

赵谨收敛笑容,冷冰冰地说:“省点力气,别浪费我的药效,它只能让这颗头颅支撑很短时间。”

“我不需要盟友,鬼眼会征服一切。你就继续扮成人形,玩你的游戏吧。”

“如果天坠星石复原,你的鬼眼无论有多少只,恐怕会全部瞎掉。”

“你说什么?!”林怪瞪着她,血红的眼睛又开始燃烧。

“一名沙漏使者带着天坠星石的残片正出发去寻找其余部分,如果我们不阻止她,那么要不了多久,天坠星石就会重生。到那时,我倒想看看你的鬼眼能做什么?”

“消息确切吗?你亲眼看见沙漏了?”鬼眼紧紧盯着她。

“没有,消息来自长者。”赵谨回答。

“就算长者说的,又怎么知道一定是真的?”

“有两个人渡过正阳之水到达极热之地,然后又活着回来了。其中一个现在已经死了,而另一个,生命沙漏就在她身上。”

林怪沉默了好久问道:“那个使者的名字?”

“崔铃儿,一个十五岁女孩。”

“我会派鬼眼找到她。”

“所以,我们依然是盟友?”

“就算是吧。”

“那么请你不要再派遣鬼眼来百泽了。”赵谨的神情变得阴森,“百泽是我的。如果有一天我们赢了,按照以前的约定,百泽也属于我。在恰当的时机,我会安排一次会面。”

“会面?为什么?”血红的眼中冒出一丝疑问。

“我得亲眼确认你是否足够强大,是否有资格当我的盟友。你评判我的同时,我也得评判你。”

鬼眼突然圆睁,冒出丝丝血色气息,充满了愤怒与嘲笑。“评判我是否够格?究竟是什么让你有胆量这么跟我说话?我同意继续结盟,仅仅是因为你提供了沙漏使者的消息,我们需要联手阻止天坠星石重生。抛开这一点,请告诉我,山种女王,除了混在人类中打探消息,你还能做什么?”

赵谨伸出手卡住林怪的喉咙,将脸凑到鬼眼跟前说道:“天坠星石让你我永生,却剥夺了我们繁衍的能力。可是林种之祖,我有了个儿子,我找到了破解限制的方法。”

“不可能!”鬼眼震撼了,眼珠狂乱地转动,“那是代价,无法偿还的代价,我们绝不可能有子嗣。”

“我们不可能与同类有子嗣,可是我和人类生了个儿子。当年我们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孤军作战,即使我们两个结盟,依然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今天,我要借人类的手夺回属于我们的世界。我能做什么?我能做的远超你想象,比如,我要借你这只鬼眼用用。”

“你控制不了鬼眼,只有我能驾驭它们。”林怪低吼。

“我可以魅惑一切,当然也包括鬼眼,何况它已经吞下了我的血。虽然你无法再操控它,但是我知道你依然可以透过它看,你就好好看着我如何玩我的游戏吧。”赵谨松开了林怪的喉咙,张开五指,笔直插进林怪的脸,将那整只鬼眼挖了出来。

“期待我们的会面吧,林祖,用不了多久的。”赵谨喃喃说道。

(邦国历993年六月十八)

唐洪(卒),地火神教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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