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误会?
对不起?
尤长廷先是一怔,进而笑了,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姚小葳突然有这么大转变:“你是怎么发现的?”
姚小葳说:“小丰给我打电话了。”
这倒是尤长廷没想到的。
“小丰是个好孩子。”
姚小葳点点头,停顿了几秒,生怕气氛又尴尬下去似的,飞快的说:“你……既然和你无关,你怎么不解释呢?”
尤长廷一顿,仿佛有一丝委屈:“我解释了,你没听。”
哦,对哦……
姚小葳清清嗓子,别开眼,竟然头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一个武断的人。
就听尤长廷说:“再说,我只能证明自己做过什么,我无法证明自己没做过什么。”
说的也是。
姚小葳低头安静片刻,又抬起头:“所以,你是真的要和我合作。哦,或者说,你是真的希望我给你打工。”
尤长廷却一下子给出好几个方案:“虽然我希望由我来支出每个月的酬劳,但我并不希望是以打工的形式。或者,咱们可以成立一个工作室,以双方共同的名义,又或者,我这里出单子给你,你来选择是否接受,按照每个案子的酬劳单独计算。形式那么多,看你倾向哪个。”
尤长廷几乎把所有可能性都说了。
姚小葳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根本无法质疑他的诚意。
姚小葳半晌没说话,尤长廷也没催促,只是安静地等。
这事很重要,并不像是决定晚餐吃什么那样轻巧,一旦下了决定,起码就要捆绑在一起一年以上。
而这一年,恰好是姚小葳离开Hi飞翔之后的第一年,对她的职业生涯,对她日后的发展,都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一点,他们都很清楚,这也是为什么姚小葳此前迟迟没有下定主意。
姚小葳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下时,仿佛已经想得很清晰了,其实只要一条一条思路罗列出来,事情也不是那么复杂。
姚小葳说:“第一,酬劳方面我要求超过我在Hi飞翔的收入。”
如此摆明车马,就说明她已经同意了。
尤长廷在心里笑了,脸上却不动声色:“初期阶段,我可以许给你三倍。以后如果做大了,再涨。”
姚小葳:“第二,我不想碰的案子,不能强迫我接。”
尤长廷:“这个完全没问题,还有陈锋。”
姚小葳:“第三,我知道人工智能是发展大势,但是室内设计是感性工作,在‘家’这个概念上,情感大于理智,我不希望你的人工智能产品凌驾在我的设计之上。”
这是姚小葳现阶段所能想到的最大的矛盾隐患。
一旦两者发生冲突,势必要有一方妥协,如果只是细节上的让步,她没问题,但如果会影响到整个设计理念,那就是硬伤。
尤长廷:“这个也没问题。所有智能家居的产品,都是建立在设计基础上的,如果冲突就是鸡肋,可以在设计中将个别分子剔除掉。当然,要能做到这一步,你还需要先把那些产品的相关资料吃透。”
姚小葳:“好,我会做功课。”
两人又一同沉默下来,看着对方,只是微笑。
直到尤长廷突然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大概是有点后怕了,每次姚小葳都说考虑,每次都会因为新的矛盾出来而推迟。
姚小葳听了,觉得好笑:“虽然我不是君子,但我说话也算数。”
尤长廷缓缓松口气。
姚小葳问:“什么时候签协议?”
尤长廷说:“我会尽快拟好。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入住?”
姚小葳愣了:“入住?”
隔了一秒,她才反应过来:“哦,那个样板间?”
姚小葳过了一下脑子,说:“我要收拾的东西有点多,起码要一礼拜的时间,不过倒是可以先带简单的行李过去。”
尤长廷一时没懂:“有点多?你要收拾什么?”
姚小葳说:“家具啊,还有我的平时要用的物品。上次去的时候,我大概看了一圈,几个屋子都是空荡荡的。”
尤长廷恍然道:“哦,家具方面可以由我来订……”
没想到姚小葳却抬起食指摇了摇,说:“可以由你订,但款式要我来选。”
尤长廷一愣:“你来选?”
姚小葳反问:“怎么,不相信我的品味?”
尤长廷:“相信,当然相信,你是做室内设计的,平时穿衣打扮也挺在行,我肯定信。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选家具?”
姚小葳想了想,问他:“你今天很忙么?”
尤长廷:“不忙。”
姚小葳笑了:“真巧,我也不忙。”
一秒的停顿,尤长廷明白过来:“你是说今天去选家具?”
姚小葳站起身,拿起包:“嗯,择日不如撞日。”
真是个行动派,干起事来风风火火,一点都不耽误。
尤长廷只犹豫了一秒,就跟着起身:“我事先声明,家具买了,这事你就真不能反悔了,哪怕那屋子闹鬼,你也得住在里面三个月。”
姚小葳横了他一眼:“废话。”
……
两人说走就走,直奔家具城。
姚小葳指定了一家,尤长廷按照导航的指示开车。
车子开到一半,姚小葳已经在手机上选了几款样式,还把品牌记了下来。
直到一个电话打进来,姚小葳一看来电显示,是康柔。
姚小葳没接,将手机按了静音。
她转而看向驾驶座上的尤长廷:“请教你一个问题。”
尤长廷“嗯”了一声。
只听姚小葳说:“你前女友康柔这几天一直在找我,想约我吃饭,好像是有事用的上我,你觉得我该去么?”
康柔找姚小葳?
这倒是尤长廷没想到的:“康柔为什么找你?”
姚小葳:“这个问题不是应该你来回答我么?”
尤长廷安静片刻,一边开车一边说:“以我对康柔的了解,她上赶着找一个人,不是为名就是为利。”
姚小葳想了想。
名和利?
名,她没有,最近出了几次名,都是和男人有关的,是绯闻和丑闻的集合体,没什么可说的。
再说,那些和康柔也扯不上关系。
至于利?
她就更没有了。
姚小葳说:“这两个我都不能给她。”
姚小葳下了结论,转而就想到今早在尤长廷的办公室外听到康柔的声音,于是问道:“对了,我早上去找你的时候,康柔也在?”
尤长廷又“嗯”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但他越是如此,姚小葳越好奇。
“那她找你,是为名还是为利?”
趁着红灯,尤长廷拉好手刹,侧过头看向姚小葳:“是为了我这个人。”
姚小葳愣了:“啊?”
尤长廷缓缓露出一抹笑:“她想复合。大概是后悔分手了吧,分开才发现有我这样的男朋友,就等于名利双收,有面子,有噱头。”
姚小葳差点无语:“你还真自恋。她就不能因为喜欢你才复合?”
这时,绿灯亮了。
尤长廷重新发动车子,说:“如果就像是喜欢一个限量的名牌包那种,那她的确是喜欢我。”
姚小葳不说话了。
每一次提到康柔,尤长廷的评价都是功利和负面的,好像康柔无情无义,只知道金钱和利益。
或许,这两人分手时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闹得很大。
姚小葳有些好奇,但她也知道这不关自己的事,再问下去就越界了。
没想到姚小葳准备沉默,尤长廷却突然发问:“其实我也有个疑问想问你。”
姚小葳一怔:“什么?”
尤长廷说:“为什么小丰给你打了电话,你就选择相信了?也许他是被我收买了也说不定。”
原来是这件事……
姚小葳说:“哦,其实昨天曾允也找过我,他还无意间说漏了,原来陈女士的案子是你让孙燕虹介绍给我的。”
尤长廷没接茬儿,兀自笑了。
姚小葳看着他的侧脸,刚好见到那抹笑,那表情足以说明了一切。
姚小葳问:“为什么要给我介绍案子?”
尤长廷非常坦白:“我几次邀请合作,都没成功,你对人工智能有偏见,我知道这个一时半刻很难化解。所以我想,不如先从一个基础的案子入手,良性合作一次,如果顺利,后面的事就会容易很多。”
这倒是。
若不是因为陈春华和张富升的案子,尤长廷的说服在她看来就只是纸上谈兵,没有实战检验,谁敢答应?
姚小葳又问:“那为什么是孙燕虹呢?你就不怕适得其反,我看到是她介绍的,觉得她黄鼠狼给鸡拜年,果断拒绝?”
尤长廷看了姚小葳一眼,开玩笑的问:“我可以说实话么?”
姚小葳:“你说。”
尤长廷这才说道:“就我的观察,和对你的了解,如果我找一个圈内的其它人来介绍案子给你,你多半会考虑,接受的可能性不大。而我要的是百分之百的成功,所以才想到曾允和孙燕虹。这两个人比较起来,我会更倾向于后者,因为你和曾允如今是情感破裂的关系,掺杂的不仅是公事,如果让他来牵线,你会在情感上先入为主的反感。”
这些姚小葳基本都同意,她的确是这样的性格,一个人带给她的印象是好是坏,这很重要。
姚小葳:“那孙燕虹呢,我也很反感她。”
尤长廷:“这里面区别很大。你和孙燕虹是过去的情敌,而且在公事上较量很多,甚至可以说是主要的竞争对手。就我的判断,你更在乎公事上的比较,更胜过感情方面。如果是孙燕虹来介绍,你会反感,但你也会好奇,你会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案子,孙燕虹会自己不做而推给你,恐怕要不就是对方是滚刀肉,要不就是对方出不起孙燕虹开的价钱。结果,陈女士两者都不是,这就会引起你更大的好奇,想知道孙燕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样的分析听上去简直就是“自作孽”的变相解释。
姚小葳简直无言以对,可是也无法反驳,只因为尤长廷说穿了所有真相,她的的确确就是这种好奇害死猫,不见棺材不掉泪,而且喜欢刨根究底的性格,越是表面看着不合理的事,她就越想知道里面是什么猫腻。
姚小葳撑着额头,好一阵无力,她半晌才给自己落下这样一句评语:“听上去,我还真是个贱骨头。”
尤长廷却说:“我倒是觉得这一点很好。身为一个设计师,是应该有旺盛的好奇心,和蓬勃的挑战欲。成了,就等于证实自己的能力,从中还可以吸取经验。不成,就当长个教训,多一次工作体验,下回再遇到类似的事,也知道如何见招拆招。”
姚小葳扫了他一眼:“谢谢你给我找台阶下。”
尤长廷轻笑出声。
……
再一转眼,两人就到了家具城。
姚小葳带路,尤长廷跟在后面,她说什么,他记什么。
姚小葳的第一站,就是选床。
在一个品牌的门店里,姚小葳很快选好样式,还在一张纸上写下几个尺寸,递给店员。
“款式就要这个,但是床高的尺寸我需要修正,床下不需要任何抽屉,要完全空的。”
店员很少见到提出这样要求的客人,原本不愿意接单,直到姚小葳同意加钱才下定。
等离开门店,尤长廷才问:“现在大部分床下面都是封死的,或者安装几个抽屉用来装杂物,这样更合理运用空间。你为什么要反过来?”
姚小葳说:“这是中国的居家风水,设计师都得懂。床下要保持干净和通风,绝对不能放任何杂物,床高也有讲究,六十厘米高最妥当,当然这个尺寸里还包含床垫的厚度。选好了床才能选床头柜,这两者的高度差异也是有讲究的。”
尤长廷边听边点头,竟然不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大学问。
陈锋虽然是也是设计师,可他和尤长廷一样,常年在美国,观念和思想都非常西化,接触的客人也都是美国人,早就忽略了这一块。
尤长廷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些案例,这时问道:“我看过一些室内设计图,由于面积和户型的限制,还专门设计了可以升降,或是藏在墙壁里的床,按照你的意思,这是不是也不符合风水?”
姚小葳:“何止不符合,简直是居家风水大忌。不过,我也曾给人这样设计过。”
尤长廷:“为什么?”
姚小葳:“因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人家三代同堂都住在两室一厅的狭小房子里,总共就四十多平米的使用面积,我不这样设计,难不成还跑过去告诉人家,这样是风水大忌么?多余大多数人来说,他们首先要解决的是生存问题,而不是生活,只有最基本的需求解决了才能考虑额外的东西。对于那样的一户人家来说,既能节省空间又美观,又不用花费太多的装修费,才是他们的首选。但是如果遇到居住面积足够充裕,户型也非常合理的客户,我首先要考虑的就是风水。”
尤长廷觉得新鲜:“我还以为这些是迷信。”
姚小葳看了他一眼:“你是相信科学的,当然会这么想。其实风水也是科学的一部分。尤其在中国,讲究这个的人特别多,如果设计师是门外汉,一个不小心就犯了客人的忌讳,到时候连生意是怎么跑的都不知道,还会被批评不专业。就好比说我学长连耀阳吧,他不但懂心理学、社会学、色彩学、风水学,还懂建筑原理。他就经常说,做设计师的,设计的不仅仅是房子的内部格局,还要懂人性,懂人心,这样才能设计人的生活环境,所以这些学科都要用到,而房子对人们来说也不仅仅是遮风挡雨的屋子那么简单,它承载了人们的感情和记忆,所以才叫做‘家’。”
姚小葳一说到连耀阳,就仿佛停不下来,还侃侃而谈。
直到她话音落地,对上尤长廷的目光。
尤长廷似笑非笑的说:“你对你那位学长倒是评价很高。”
姚小葳:“当然,我这次走背字,就是他帮了我一把,还有陈女士的案子,他也出了力……他是我的贵人。”
尤长廷又笑了笑,没接茬儿。
只是那笑容似乎颇有深意,还有点嘲讽。
姚小葳看到了,问:“你这么笑是什么意思?”
尤长廷挑了挑眉,说:“我也很懂人类学,所以我不相信人与人之间会有无缘无故的帮忙,尤其是在异性之间,肯定是别有图谋。”
理是这个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尤长廷永远能找到最尖锐的用词,还用一种不紧不慢的语气陈述出来,不带一点恶意,却足够犀利。
姚小葳皱起眉:“你又不了解他,怎们能轻易下判断?”
尤长廷只淡淡道:“路遥知马力。”
姚小葳不说话了。
……
两人来到另一家门店。
姚小葳和老板很熟,进去打了招呼,闲聊了几句,转眼就把刚才的小口角抛诸脑后,三言两语把床垫的事搞定。
老板还问姚小葳:“要不要和你男朋友一块试试床垫?今天新到的!”
姚小葳和尤长廷都是一怔,看向对方一眼,又飞快的错开。
姚小葳尴尬极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老板却挤眉弄眼的:“妹妹,你哄我哦,不是男朋友却跟你一起来买床垫?”
姚小葳一下子词穷了,再一转头,见尤长廷已经走向老板说的新床垫,还非常自觉的躺了上去。
一躺下,他就震惊了。
这触感,这软硬程度,绝了!
尤长廷抬起一手:“老板,这个床垫我要定两个。”
老板:“好嘞!”
等姚小葳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瞅着他:“舒服吧?”
尤长廷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是我躺过最舒服的床垫,居然不贵。”
姚小葳推了他一下,躺到另一边,说:“不见得贵的才好。选床垫,最主要的是它不能太软,又不能硬的膈人,工作了一天,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躺下就不愿意起来的床,要有拽人的那种感觉,要有安逸感,还要让人觉得就这样躺着是一件幸福的事。”
能把睡觉说的这么讲究,尤长廷在历任女友身上都没见过,这个叫姚小葳的女人,似乎比他看到的模样更“讲究”。
而且她的讲究都融入了生活,都在暗处,若不是一起来选家具,他永远不会知道。
尤长廷下意识侧过头,看着半闭着眼,正在侃侃而谈的姚小葳。
他不禁笑了。
那笑容,不仅温和,还衬着一张非常符合女性审美的帅哥脸,犀利的时候是额外讨厌,一旦那五官线条柔和下来,又在无形中自成一种撩。
姚小葳仿佛感受到他的注视,侧头看来。
四目相交,好像有什么东西交汇了,彼此眼中流淌着陌生的情绪。
姚小葳立刻别过头。
起身时,那老板已经走了过来:“小两口还要定两个床垫哦!谢谢你们光顾我生意啊!”
这回姚小葳没反驳,直接对老板说:“他付钱。”
然后,她转身就走。
……
姚小葳走的很快,很急,走到一半就觉得脸上有点热,觉得这里的冷气不够强。
还有,尤长廷那张脸长得太逆天。
他似乎又很懂得运用自己的优势,他那么看一个女人,谁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难怪这男人情场经验那么丰富,连康柔都上赶着找回来了,多半和他没事乱放电有关……
姚小葳胡乱想着,脚下一转就拐进一家家具店,很快选了一组沙发。
等尤长廷追过来时,她已经连茶几和工作台都订好了。
从这以后,姚小葳每选一件东西,尤长廷就跟着问为什么,连姚小葳从包里掏出来的鲁班尺,他都觉得好奇,拿过来左看右看。
大半天的时间很快过去,除了摆件和卫浴用品基本齐全,余下的姚小葳准备在网上订购。
转眼就到了傍晚,两人走出家具城,姚小葳接到了陈春华的电话。
陈春华说要约她见面。
姚小葳应了,挂断电话后,看向尤长廷:“是陈春华。”
尤长廷仿佛未卜先知似的:“她不打算解约了?”
姚小葳点头。
尤长廷:“那好,那我们也准备复工。”
姚小葳愣住了。
直到尤长廷看过来,扬起眉梢:“不是合作么,这次就算强强联手了,不要在互相拆台了。”
姚小葳终于笑了,那笑容在夕阳下额外好看。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件事竟然有点期待。
姚小葳:“好,强强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