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忽远忽近,晃晃悠悠……
不,不能倒下。
还有那么多难民没有安置好啊。
心里想着,强忍着昏沉沉的脑袋迈出了脚步,可是没走出两步远,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
“娘娘!”
格丹飞快的跑上前,一把将栽倒在地的拉姆扶了起来,抱着她的肩膀连声唤着,“娘娘,娘娘你怎么了?来人啊!王后娘娘晕倒了!”
听到喊声,大臣、侍卫、宫女、百姓全都围拢过来,帕卓大夫蹲下身抓过拉姆的手替她仔细的把着脉,所有人都紧张的不得了。
“帕卓大夫,娘娘她这是怎么了?!”格丹带着一缕哭腔儿询问着。
“哦,不碍事,不碍事……”帕卓把完脉,如释重负的说道,“王后娘娘她只是劳累过度才会晕过去,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夏宫中,温暖舒适的金丝软榻上,拉姆睡得格外沉。
她的确是太累了,被兰泽婆婆背回来的一路颠簸都没有让她有一点醒来的迹象,到现在她已经足足睡了五六个时辰。
格丹和达娃东珠都不忍心去喊她,辛苦了这么久,就让她们的王后好好睡一觉吧。
……
“扎西……”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拉姆突然喃喃的发出一声轻唤。
格丹连忙凑了过来,“王后娘娘!你快睁开眼睛,你能看到奴婢吗?”
拉姆缓缓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可爱的笑脸,和着宫殿里那温暖的酥油灯光,让人不禁觉得甚是踏实。
昏睡了几个时辰,让拉姆稍微有了一些精神,想坐起来,可是身上依旧是懒洋洋的,不愿意离开这柔软的被窝。
“格丹,现在什么时辰了?”
“娘娘,你太累了,睡了五六个时辰呢,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那……那些难民都安顿好了吗?!”拉姆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在安置难民的时候晕倒的,她这一回来,那些百姓该怎么办?
“放心吧娘娘,下午桑吉侍卫官也去了,他和兰泽婆婆一起将所有人都安顿得妥妥当当,现在东珠那丫头又去了伙房帮忙熬粥呢。”
格丹说着将拉姆扶了起来从后面垫起两个枕头让她半靠着,接着转身从桌上端起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奶茶递了过来。
拉姆接过奶茶喝了两口,心不在焉的将碗还给了格丹。
“陛下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娘娘。”
“我刚刚,梦到了陛下,我梦到他凯旋归来了,我们又可以一起去草原骑马,去山上看日出……没有战争,真好。”
“娘娘你是太想念国王陛下了,所以才会梦到啊!”格丹笑着说道,“娘娘你放心吧,国王陛下一定很快就回来了!”
拉姆并没有因为格丹的安慰而停止担心,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已经习惯了这样每天在担心与思念中度过,除非她的扎西当真平平安安站在面前,否则,这样的担心是不会休止的啊。
(沙场征战人未还——疯娘)
夜深了,山下的难民安置处也陷入了一片宁静,人们大多数都睡下了。
一个老人跌跌撞撞的在夜色中跑来跑去,满头白发长长的披散着一直垂到腰间,嘴里不时发出含含糊糊的呓语。
几天前,前线传来战报,她那只有十六岁的儿子,战死沙场了。
其实,她本不是个老妇人,并没有这么大年纪,不过才四十出头儿罢了,只是在得到儿子牺牲的消息后,她那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一夜之间全白了。
“益西……益西……你在哪儿啊?……天黑了……快回家吧……”
老人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在一座座帐篷之间来回穿行,并不时伸出手敲打几下身边的帐篷……
其实对于这些为国捐躯的将士,他们的家人,扎巴德早就吩咐过要善待。回来送信的侍卫也多次表示朝廷会将她今后的生活安排好,绝不会让她受苦。可是,牛羊也好,粮田也罢,亦或是锦衣玉食,这些东西老人根本就不需要,她只想要她唯一的儿子回来啊。
“益西?益西是你吗?”
这时,难民区一个古铜色的脸庞,身穿青灰色藏袍的小伙子引起了老人的注意,那简直太像她的儿子了!
老人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满脸惊讶的小伙子,“益西!益西……阿妈可找到你了……阿妈可找到你了……益西……我的益西……”
“老人家!您认错人了!”小伙子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眼前的老人披头散发,脸上身上都是脏兮兮的,猛的一看还以为是见到了鬼。
慌忙地挣脱了她的怀抱转身朝帐篷中走去,谁知那老人一直紧紧跟着他,跑了几步又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
“益西!益西你去哪儿呀?快和阿妈回家……”
“不,老人家您搞错了,我不是您儿子!”
“益西……益西……回家……”
“我不是!”
“益西……”
……
很多人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全都从帐篷里跑了出来。看着眼前疯疯癫癫的老人,大家都非常难过,也根本不忍心上前劝解。
对于老人的遭遇,人们大多是知道一二的,老人的丈夫死了十多年了,她一直都没有再找人家,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将儿子带大,可是如今居然连这唯一的儿子也战死沙场了。
“为什么没人管这老阿妈的死活呢?!”
“怎么不管啊,朝廷给老人送去了很多粮食……”
“王后常常亲自去安慰老人,还派了人去专门照顾老人的生活!”
“那老人疯的厉害,见人就打,去照顾的人都拿她没办法!”
“后来她趁人睡熟的时候跑丢了……”
“怎么现在跑到这里来了?”
“要不要通知王后?”
“王后娘娘都累成什么样了?快别再打扰她了!”
“再说这么晚了,宫里的人都回去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谁都不知道该拿这疯癫的老人怎么办才好。
老人继续哭叫着,抓住小伙子的衣服死活不肯松手,那小伙子没有办法,又听到这么多人议论老人的悲惨遭遇,他也非常同情,只好顺着老人的意思说道,“好了好了,阿妈,我是您的儿子……我扶您到帐篷里面休息好不好?”
“益西……益西……”老人依旧自顾自的念叨着,呆呆的注视着眼前的小伙子好久,却突然将抓紧的手甩开了。
“不对,你不是……不是我的益西……我的益西没有那么健壮……”
说着又踉踉跄跄的朝远处走去。
人们很想挽留她,却又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对这个可怜又糊涂的老人开口。
“益西……我的益西……你在哪儿啊……为什么丢下阿妈呀……”
那个苍老的声音依然不停地响着,很多天了,她每天都在苦苦的寻找着她的儿子。别人都告诉她,说她的儿子死了,可是她不相信,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此时,老人的眼前闪过了一个又一个画面,十三年前,男人扔下她和儿子去了香巴拉,那个时候,她的益西才只有三岁。可爱的孩子伸出一双小手轻轻擦拭着阿妈脸上的泪珠,稚气的嗓门唤着,“阿妈……不哭……”。
打从那儿以后,草原上每天都有一个年轻的母亲,背上背着孩子,手里挥着皮鞭赶着稀疏的羊群。
十年前,六岁的儿子接过了母亲手里的牧羊鞭,开始为辛苦的阿妈分担劳作;
七年前,儿子十三岁,却毅然的跨上了战马,昂首挺胸的参军了。临走的时候,儿子说一定要成为古格最年轻的将军。
半个月前,她亲自将只有十六岁的儿子送上了战场,临走的时候,儿子信心满满的向自己保证一定会打个漂亮的仗,立个战功回来。她相信她的益西,那是个从来都不会说谎的孩子,所以他一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