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蜿蜒的楼梯直通枫海楼正殿,楼梯旁边,就是悬崖峭壁,但有了那些雕金栏杆的保护,人们可以安全的在这里通过,丝毫不用担心。
晌午过后,拉姆一个人走出夏宫,沿着汉白玉的台阶款款而下。
盛夏时节,酷热难耐,站在悬崖边,吹着那一阵阵并不凉爽的微风,朝着遥远的正南方,久久眺望着。
就在那个方向有她深爱的男人,她甚至能够隐约闻到他那熟悉的气息,温暖,亲切……
自从扎巴德出征以来,每天只要得了空闲,拉姆便会站在这里,这漫长的十几天,她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思念中度过。
下雨了,他有没有淋到?他是否在冒着雨和敌人交战?他身上,是否又增添了几许伤痕?
吃饭的时间到了,他是不是又胡乱的吃几口便去忙着议事?甚至,他根本顾不上吃饭就要冲锋陷阵?
最重要的是,这场战争什么时候结束?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男人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自己身边?
……
“王后娘娘,城里又来了一批逃难的百姓。”
兰泽婆婆不知何时已立在身后,向拉姆禀报着。
自从这场战争打响以来,都城札布让一下子涌来好多难民,他们伤的伤、病的病,老弱妇孺,缺衣少食。
为了能够好好的安置他们,拉姆带着王宫里的侍卫和宫女、随从们忙里忙外,在广阔的草原上扎起了一个又一个洁白的帐篷。
此时此刻,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柔柔弱弱,动辄拭泪的小女人,为了远在战场上的那个男人,她必须做一个称职的王后,替扎西守好这座古老的王城。
“哦?那有劳兰泽婆婆把御医也叫上,我们一道去看看吧。”拉姆轻叹了口气,跟着兰泽朝宫外走去。
“阿佳,我也要和你们一道去。”
达娃东珠也跑来要去帮忙,自从她的阿爸平措随国王出征以来,这伶俐的小丫头除了第一天略显忧郁,之后就突然变得极沉静大气,每天跟在她的拉姆阿佳身后帮忙做着每一件事。
“好,一起去!”拉姆答应着,与众人一道穿过一条曲折的回廊,经过议事大殿,踏着一级一级的楼梯便进入了通往山下的暗道,沿着暗道的阶梯一直来到了山下的广场。
往日那空旷的广场上此时已被座座难民帐篷布置的星罗棋布,活像草原上遍地的羊群,而那批新来的难民就聚在象泉河边的一处空地上。放眼望去,又是清一色的老弱妇孺,身上大多带着伤,脸上挂着泪……
这样的场面按说已经是司空见惯了,然每一次,拉姆都会觉得眼眶发酸。
“王后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这样喊了一句,原本喧闹的百姓顿时安静下来。
在人们的心目中,历朝历代的王后无不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即便是有了难民需要安置,她们也根本不会亲自出面。而眼前这位美丽的王后,却是在都城来了难民的第一天就亲自走出王宫。
她带头捐出宫中的口粮,并且动员城里的百姓也捐出一些衣物和粮食;
她帮助老人孩子清洗伤口,又请来宫中御医为受伤的百姓上药包扎……
伙房的兰泽婆婆忙不过来,她就领着宫女亲自下厨,将救济难民的粥熬了一锅又一锅。
整整一个星期,她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甚至在最忙的时候,她顾不得喝上一口水……那双美丽温柔的大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薄薄的嘴唇也有些干裂,却依然不知疲惫的忙碌着。
在这些难民的心里,这个叫白吉拉姆的女人已经不仅仅是古格的王后,更像那救命的菩萨、慈悲的度母。无论眼前的境遇有多么恶劣,只要拉姆一出现,人们就仿佛立刻有了主心骨。
“兰泽婆婆,看看帐篷还能不能加进新的难民?如果不行,就让侍卫再多扎几个帐篷吧!”
拉姆有条不紊的吩咐着,对于这项安置的工作,她已经轻车熟路了。
“是,娘娘。”
兰泽极恭敬地答应着,带领众侍卫忙碌起来。达娃东珠则紧紧的跟着她的阿佳帮助每一个受伤的难民包扎伤口。
人群中传来一个孩子痛苦的哭叫,循声而望,那是一个很小的女孩子,后背上的衣襟已经被鲜血浸染得殷红一片,看不清伤在哪里。
拉姆轻轻走过去,将那孩子从她母亲的怀里接过来,很自然的让她趴在自己肩上,柔声儿安慰道,“宝贝儿,忍一忍,马上就帮你上药,就不会疼了。”
那女孩轻哼了一声,像是答复,也像是呻吟。
拉姆动作柔缓的替孩子褪下了身上的血衣,露出了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那是一处刀伤,从左边肩膀斜着向下一直贯穿到右侧腰际。
该死!怎么可以对一个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帕卓大夫!帕卓大夫!”
听到拉姆的喊声,帕卓朝这边一路小跑了过来。一看那孩子的伤,他也是惊讶地连连皱眉。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承受的住这么大的伤痛?
帕卓从药箱中取出药粉和纱布帮那女孩敷到伤口上。深深的伤口突然受到药粉的刺激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女孩尖声哭叫着,一双小手由身后紧紧抓住了拉姆长长的发辫用力拉扯着。
“卓嘎!不许对王后不敬!”女孩的阿妈见状诚惶诚恐的上前掰开孩子的小手攥在自己手里。
“没关系的,让卓嘎抓着我吧。”
拉姆微笑着对那女人宽慰到,又将自己的脸贴在女孩的头发上按抚着,“卓嘎,不哭了,马上就不疼了,就快好了啊……”一边说,还一边对着孩子的伤口轻轻吹气。
就这样,直到孩子上好了药包扎整齐,在拉姆的肩上沉沉的睡着,才又回到她阿妈的怀里。
没有顾上休息,拉姆又马不停蹄的向下一个伤员走去,娇小柔弱的身影在一群难民中间跑来跑去,令人无限动容。
“王后啊!你快休息一下,喝口水吧!”一位老阿妈心疼得凑上来,将刚刚分到自己手里的清水递到了拉姆跟前。
拉姆感激的笑道,“谢谢阿妈,您快喝吧,我不渴。”
回转身,依旧在人群中来回奔走着……
其实,她的确已经非常疲惫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几乎每天都重复着这些繁忙又琐碎的工作,从王宫到难民安置点,又从难民安置点返回王宫,每天都要这样来来往往的走上数十趟。
忙起来的时候,她什么都不顾,闲下来的时候,却又会陷入那无休止的思念,她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了,却始终在强撑着,只因,一份无法放下的心结。
扎巴德这一战是为她而打,那这些百姓所受的苦,难道不也是因她而起吗?或许当初答应了和亲,迎娶了拉达克公主,后面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每每想到这些,拉姆就觉得自己受些累都是理所应当的,因此无论多么辛苦,都会在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白吉拉姆,你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啊……珠杰啊……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啊……”
人群中猛的传来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嚎,“快来人啊!我男人死了……快来人救救他呀……啊……”
拉姆听到这瘆人的哭声连忙站起身准备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却不料刚刚起身便觉得眼前一阵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