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凝着泪眼死死盯着男人那一副心如死灰的表情,拉姆感到胸腔中好似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我让你求死,我让你求死!”
尖利的嘶吼着再次抬起手,巴掌变成了拳头,朝着扎巴德受了箭伤的大腿上猛力砸下。
“啊!”
一声惨叫,冷汗顺着额头后背渗出,颤抖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如星的眸中闪出如同动物受伤一般的神色,“你……你……敢……敢打我……”
“我打你又怎样?你这样没骨气!这样轻易就认输寻死!你算哪门子王子,哪门子国王?!”
拉姆瞪着水灵的大眼故意讥讽着,伸出纤手再次按在了扎巴德受伤的地方不停地掐着、揉着、捏着。
“你没有感觉了吗?想不到,堂堂古格王子,桀骜一世,居然也有今天!晋美说的没错,你根本不是男人!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缩头乌龟!”
“啊……啊……”
惨叫一声紧接一声,剧烈的疼痛已经令扎巴德失去了理智,终是一个忍不住,挥起粗糙的大掌,使出浑身力气狠狠朝拉姆脸上打去。
拉姆闷哼了一声,晕头转向的被掀翻在雪地中。
痛,很痛。纵然扎巴德已经中毒失去了武功,可男人毕竟是男人。
捂着那半边高高肿起的脸颊,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心中充斥的滋味儿,说不出是委屈还是激动。
强撑着爬起来,再次扑过去抓起了扎巴德的衣领。
盯着他的眼睛哽声儿道,“你不是一心求死吗?怎么还有力气打人?你是不甘心的对不对?既然你连别人碰痛你的伤口都不甘心,怎么能甘心晋美夺了你的江山?!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可是最盼着你死!你就这样让他如愿了吗?醒一醒,把你刚刚打我的力气拿出来,用力活下去,等待着时机去和晋美决斗!”
她的眼睛里有着摄人心魄的能量,她那柔柔的嗓音带着撼动天地的坚定,深深地注视着眼前娇小的女人,大手情不自禁抬起,抚上拉姆白净娇俏的脸,那上面,清晰的肿着五个淋漓的指印,唇角边隐隐渗出殷红的血迹。
“拉姆……我不是故意打你的……我不是故意的……”颤声儿念叨着,扎巴德的情绪再也不能自已。
一把圈住拉姆纤柔的腰身,将她紧紧抱住,这昔日冷硬无情的男人竟像个孩子一般呜呜大哭起来,虚弱沙哑的声音是那样无助,那样痛苦哀伤,“拉姆,拉姆……我……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是个废人了……”
从来没有见过,他像此时这般模样。原来,这冷酷的男人也同样有着与常人无异的脆弱。可让他褪去往昔冰冷桀骜的外衣,在一个女人面前大哭,该是怎样的哀伤和绝望啊?
“殿下……”拉姆轻轻唤着,带着一缕纠结的颤音儿,那蕴在眼底的泪花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怎么会掉泪呢?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推开他的。无论如何,他曾经那样无情的虐待过自己。可是此时此刻,拉姆却无法狠下心来。想来,他的遭遇也和自己没什么区别的。阿爸阿妈先后死于非命,家没了,连他二十多年最值得骄傲的王族地位也顷刻化烟……没有了荣耀,没有了威严,其实,他不过就是个普通人,一个可怜人。
柔柔的纤手轻轻划过男人生满胡茬的脸庞,拉姆努力绽开一个含泪的笑容,就像在安慰一个受伤的小男孩儿,“好了,不哭了,没事儿的,相信我,都会好起来的!”
“我……怕是不行了……”眨眼的瞬间,扎巴德已收起了脆弱的神色,重新换上冷静的外衣,“拉姆……你自己……快走……快走吧……”
拉姆坚定地笑着摇首,“不会,不会的!你一定行!我之前不是也千疮百孔过?不是照样没死吗?我一个女人都死不了,你是骄傲的扎巴德王子,是战无不胜的英雄!你怎么会不行呢?”
“我算是英雄吗?”扎巴德自嘲的冷笑,如星的深眸中含着未尽的泪意,“我只会折磨女人,只会欺负你,我给你带来的……永远只有痛苦……对吗?”
一句话,已让拉姆再次流下眼泪,她所受的那些罪,的确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放下的。可是,走到今时今日这一步,再纠结那些还有什么意义?
强压下心中的委屈,努力换上笑颜,“过去的很多事儿,我都不记得了。”
“拉姆……”
“别说话了!省着点儿力气,我扶你躺回去。”拉姆说着双手牢牢环住扎巴德宽大的身体,想把他拖起来。可无奈几次尝试都失败了。
“殿下,你要努力呀!你行的!你肯定没事儿的!可你要和我一起努力呀!否则,我是真的扶不动你的……”
风依然寒冷的刺骨,此时此刻,扎巴德知道,他们早已融为一体,拉姆在努力,她在为了他而努力。他,又怎么忍心一意求死,成为她的负担?
大手不禁再次拥紧了拉姆盈盈一握的纤腰,两人同时朝着一个方向咬紧牙关坚持着,朝着担架的方向使劲儿移去。
“咔咔咔……”
身边,原本宁静的山峰突然发出阵阵异样的响动。
那声音很小,仿佛由遥远的天边传来,仔细捕捉的时候早已觅不到半丝踪迹。
那声音却又很近,近到,就在自己身下的积雪中,如同一抹鬼魅,纠缠着两个苦难中的人。
“什么声音?”拉姆错愕的抬起水眸,与同样一脸茫然的扎巴德四目相对。
然而就在他们还浑然不明的当口,扎巴德却猛然惊觉自己贴着雪地的一只大手下方,隐隐约约间,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直向下簌簌滑落……
疑惑的四下张望,莫不是起风了吧?怎么地上的积雪都像是被吹起来一样?
不对,不是雪被吹起来,而是……统统都朝着山下的方向滑去……
“咔……”
一声巨响,如同大地被撕裂一般。
额头上方很快传来“轰隆轰隆”的动静,那恐怖的声音,宛若开天辟地时的声声惊雷,煞是骇人心魄。
“雪崩!是雪崩……”
当扎巴德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那高高的雪山顶端,一条白色的雪龙几乎是直冲着他们腾云驾雾倾泻而下……残存的意识中,扎巴德本能的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拉姆柔柔的小身体……下一瞬,那股巨大的力量便迅猛的砸下,裹着两人的身体将他们统统无情的卷入那条惨白耀眼的“魔鬼隧道”……
耳边的轰鸣差不多要将脑袋震裂,扎巴德凭着仅剩的一丝丝意念费力的睁开双眼,那朦胧的白雾中,依稀还可以看到些断断续续的树影。
“拉姆……看准那棵树,快……快抓住!”扎巴德嘶声大喊着,差不多是用尽了生命的全部力量将拉姆朝身边最近的一棵树推去。
这一生,他亏欠她太多,或许只有用生命将她保全,才能弥补一丝心中的歉意。
可是扎巴德绝不会想到,生死一瞬,柔柔的小女人竟伸出一双纤手牢牢抱住了他健壮的腰身。这一个动作,是如此的义无反顾;这一个动作,她竟没给自己留半点回旋的余地。
人的本能,是怎样的深不可测?无需选择,因为早已没有思考的时间。
那一瞬,扎巴德再也抑制不住泪水长流。
拉姆啊,你这是,这是要选择和我一起死?
可是,我有什么资格?要你与我共赴黄泉?
没有人再看到男人的眼泪,那白白的、层层叠叠的雪块、雪尘,犹如山神发怒震掉了身上的衣袍,将世间万物统统遮挡、统统掩埋。
只有扎巴德自己心里最清楚,那份愧疚有多么强烈,那份爱是怎样刻骨!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来不及说抱歉,来不及去弥补,来不及再看看拉姆那双纯净无争的明眸,来不及,去抚摸她绝美的笑脸……
笑脸?她有过吗?
想到这儿,扎巴德心中蓦然浮起难言的绞痛。
是否人在濒死之前,思维都是这样的清晰?此时此刻,脑海中不断闪过拉姆那娇俏的小模样,或委屈、或愤怒、或哀伤、或痛苦、或恐惧、或麻木……可搜遍所有思绪,竟没有一幅画面,是拉姆的笑脸……这好几个月的相处,拉姆她,她竟从来,都没有发自内心的笑过……
拉姆……我的女人……
但愿,来世还能在茫茫人海找到她。
到那时,他一定不会再让她掉一滴眼泪。
他会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紧紧的抱住她,告诉她,自己,是多么爱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