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慕迪听完史万林的这些话,把身体向椅子后面缓缓靠近。她不知道自己几年以前所让人拍下的那些展品到底花了多少钱?那个时候她对钱毫无概念,因为家里所有的账目包括需要拍买艺术品所付出的金额,都是由丈夫黄剑璋一手经管,她这些年觉得钱对自己毫无意义,欧阳慕迪和女儿黄楚婷只需要说出想要的东西,便很快就能到手。
史万林看到欧阳慕迪陷入了沉思。便不再说话,默默地吃了几口菜,然后才缓缓开口继续说道。“所以把一个拍品拍得那么高,不是这些人喜欢这个人的作品,或者爱国拍卖。”
“爱国拍卖?”这个词引起了欧阳慕迪的兴趣,她歪着头问道:“是不是把宝贝捐给国家的意思吗?”
“不,真正的爱国拍卖其实是某些人高价拍卖,把流失到国外的那些国宝买回来。这些人是为了融资或者骗贷,骗贷,是把拍得到的藏品抵押给银行行业大佬运作,拍完某作品几个亿,拍卖还没结束就拿去银行抵押。比如他拍了四个亿,他拿到银行就直接能抵触25个亿出来。还有的是向地下金融机构抵押,把艺术品作为一项货币凭证,用一些技术手段绕开税收问题,这种做法纯粹就是为了绕开法律,把非法的集资和融资过程,包装成合法的艺术品买卖。”
“天啊,听你这么一说,拍卖里面的门道可真是太多了。居然水这么深,我以前真是傻乎乎的。”欧阳慕迪听到这些内幕,不觉得心里有些发冷。
“门道何止这些,还有更多的,还有一种玩法叫做发行信托融资,就是先买下价值几千万的艺术品,利用艺术基金吸引数亿投资本后,把这个几千万的艺术品送拍,再动用艺术基金,花天价买回来。艺术收藏家就成功骗取了这些融资,在基金期限到期以后,赎回并付给基金一定的收益率,比如10%的收益率,这比从高利贷等地下金融体系内融资的利息可低多了。这些做法现在都是被有些人操作得炉火纯青。”
欧阳慕迪听着史万林滔滔不绝,向自己介绍艺术品拍卖的内幕。她听就越觉得犹豫。好像一旦把家里的这些珍品宝贝,拿到拍卖会上,真的不知道会遇到怎样的事情,她甚至担心,把这些宝贝拿到拍卖会上闹不好会落个鸡飞蛋打。
“你现在已经完全退出了书画市场吗?”欧阳慕迪问道。
“我还没有完全退出,前一阵儿,我开始做艺术品信托基金。你知道这种基金主要是融资和投资两个类型。融资型颈托基金就是以信托资金收购指定的,艺术品到期以后,由收藏家以约定的价钱回购。在这样的模式下,信托项目所投资的艺术品价格涨得再高,和暴跌都无所谓,其收益率只取决于信托项目和他所投公司的回购协议。”
“说白了,就是成为收藏家的艺术品融资骗贷的对象,把非法集资伪装成艺术品投资并合法化。”欧阳慕迪马上说出了这件事的本质。史万林充满了敬佩的眼神,向欧阳慕迪举起了大拇指:“黄太太,你的悟性果然是高。你已经听懂了这里面的水太深,所以我的感觉是……”
史万林轻轻咳嗽了一声,说出了他的结论:“这个行业和别的行业一样,无利不起早,这背后有着巨大的利益驱动,所以你真的决定把家里的宝贝拿出去拍卖,这个行动,我觉得最好慎重才为妙。”
欧阳慕迪看得出来,史万林这么多年来性格没有变,他平时虽然不言不语,非常内敛。但是话到投机处也是滔滔不绝,而且说得都极为真诚。
欧阳慕迪突然觉得如果把艺术品托付给史万林这样一个人可能不会出什么差错,而且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价格,就算给他一部分礼金也总比让一个自己完全不知跟知底的人去操作要强的多。
欧阳慕迪和史万林谈了整整两个多小时以后终于确定,把他请到家里,看一看保险柜里的那些古画。
两个人从餐厅走出来,已经是晚上9点过后。欧阳慕迪进了史万林的车了,向着自己家的方向开去。
她突然觉得这次行动有些冒险。欧阳慕迪也根本没有和丈夫以及女儿商量。直接做出了这个决定,她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但人生本来就处处充满了冒险,又何况现在家里有燃眉之急。
史万林握着方向盘,眼睛直视前方,他回忆起最后一次和黄剑璋面,还是去他的办公室里提交辞呈。
黄剑璋那天不知道有什么好事儿,心情大好。极为痛快地答应了他的辞职请求。还马上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打到了史万林将要去的下一家公司。
史万林当时就在电话旁边,黄剑璋在电话向着对方夸赞了一通史万林的能力和为人。并且希望对方能够重用自己。
到了新的公司上班以后,那个公司的老板果然向史万林提起了这件事。
史万林对黄剑璋的举动感激不尽。他在盛昌集团的几年时间里。不仅亲眼看到黄总裁脾气极为暴躁,专横跋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就能网开一面,从来没有发过火。
他曾经有过无数种猜测。可能是自己的工作上还说得过去?或者就是看着自己顺眼。可能就是所谓的脾气相投吧。
反正在盛昌集团的几年级,他算是一个幸运儿。
史万林在回忆的长河当中徜徉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来到了黄剑璋家的门口。欧阳慕迪抬头看女儿的房间亮了灯。黄楚婷已经回来了。
她和史万林直接到了一楼客厅里坐下,喝了两杯茶。
欧阳慕迪转身走到了书房,打开了保险柜的钥匙,拿出了几样古玩。她没有全部端出来,而是只拿了几张古画和一些文物。
欧阳慕迪把古画的卷轴放到了茶几上。然后戴上了白手套,揭开了其中一幅卷轴的咖啡色丝绳。
解开丝绳以后的瞬间,欧阳慕迪无意扭头看了看史万林,突然发觉他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