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胜琼没说话，她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里屋，折回来的时候，手里头拿着一块红绸布，小心翼翼的把李仁放在桌子上的簪子抱了起来，神色郑重的说到：
“小郎君放心，我一定会把你保管好，你这样好心的人，就算到了战场上，老天爷会保佑你的。”
李仁干咳一声：“我给你的意思，不是让你包裹起来的，是让你去唤钱用的，你不是问朋友借了些钱吗？可以先拿去把钱还了，至于我嘛……
唉，不好说，战场上的事情，那说的准？新官家只要不打仗，辽人和党项人不来，我们基本上都还算是安全的，就是上头那些喝兵血的人太可恶。”
聂胜琼掩嘴轻笑：“不打仗最好，你这一根簪子，可够你吃好些年的面汤了！”
说到吃，李仁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眉头挑了几下，满脸兴奋：“方才我领包子的时候，听那边的人说，今天晚上前边江山烟雨里，有免费吃的宴席？你去不去？”
“我——”聂胜琼想到自己答应李师师，今天晚上要去蒙面出场弹琵琶，或者唱一首词，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不好意思吗？”李仁笑笑：“也是，你这样的小娘长得标志，不好意思去也正常。”
“倒也不是。”聂胜琼觉得眼前这个人很真诚，她说道：“其实，我的身份……嗯，有些复杂，说起来话很长。”
李仁摇了摇空空的茶壶：“反正禁军也不训练，我也没事，你不妨和我说说，这心里的话啊，憋的久了，就会生病，找个人说出来就好了。”
聂胜琼抬起头看了一眼李仁，下意识的点头：“也对！”
足足喝光了两壶茶，聂胜琼把自己的经历全部都说了一边，和李师师说给李仁听的，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李仁心里倒是有些惭愧，因为他对眼前这个真诚的朋友有所隐瞒。
只是，这种隐瞒并非是坏的隐瞒。
“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聂胜琼自己也笑了，神色里带着几分得意。
李仁干笑一声，掩饰自己那片刻内心的自责所表露出来的异常之色：
“那我说句不该说的，聂娘子为什么不去江山烟雨，要在这里吃苦呢？”
“以色娱人的事情，我这辈子也不想做了。”聂胜琼强笑道：“我觉得现在也挺好，我找人问过了，新开张的铺子，生意不好是正常的，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好多了。”
李仁倒也没继续劝说她，李师师和她是闺中密友，都没有劝说成功，自己在劝说，就有些讨人厌恶了。
“那你想好下午弹琵琶，还是唱什么了吗？”李仁反问道。
聂胜琼见李仁不在自己为什么不去江山烟雨这个问题上多做停留，眼里甚至还带着一丝感激之色。
“没想好，应该是弹奏琵琶吧。”
“琵琶……”李仁眼里忽然露出一抹惊艳之色来。
聂胜琼看了觉得有些吃惊，她当然知道李仁不是看到自己美色惊艳的，因为李仁的眼睛再看墙角……
“我以前听过一首曲子，那曲子的名字就叫做琵琶语，想来你应该没有听过。”李仁深吸一口气，脑海中熟悉的琵琶语旋律悄然回荡起来。
他没有学过音乐，但躺在病床上一动不能动的时候，这首曲子是听得最多的。
曾经一度时间，李仁也因为听到过林海巨佬的琵琶语，而把他其他的巨作也找来听过。
“你懂得琵琶？”聂胜琼似乎不相信一个禁军士兵会懂得琵琶如何弹奏。
李仁有些兴奋：“不懂！但是你浸淫此道多年，我只要哼哼出来，你也一定能弹奏出来的！”
这是李仁对于以前那个世界的怀念，能变成现实的东西，自然最好不过了。
聂胜琼很意外，也很怀疑一个军汉能懂得什么高深的音乐，但她还是取来了琵琶。
江山烟雨在施粥，傻子才会花钱来这里买吃的。
所以，聂记成为了真正被大酒楼碾压的可怜虫儿。
看着戴上了指套，斜着身子坐在木椅子上的聂胜琼，李仁有那么片刻时间的失神。
最美的女人，不过如此了吧。
轻轻的哼音回荡在只有两个人的小吃店里头。
聂胜琼对于音乐的天分极高，李仁哼第二遍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拨动琴弦，那触动人心的优美旋律骤然响起。
这一刻，李仁仿若是梦回前世。
聂胜琼一曲作罢，李仁已经有些哽咽。
“好！真的很好！只是……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啊！”
话语中的惆怅，聂胜琼当然听出来了。
“我难道不是个很适合听故事的人？”聂胜琼轻轻拨动琴弦，满面笑颜。
李仁摇头，扯了一个椅子过来，双脚搭在这个椅子上，自己双手往脑后抱着，以一个很是安逸的姿势靠在椅子上。
用两个椅子找到这样一个安逸的姿势，倒是有些令聂胜琼以外，不过李仁不肯说，她当然不会追问为什么。
至于李仁，他对聂胜琼只是单纯的欣赏。
大宋这个时代，或者是封建时代，像她这样的女子，比流星都少。
“继续熟练下，你差她那么多的钱，把这个弹好了，然后卖给他们江山烟雨，不是极好？”
“这……”聂胜琼表情有些僵硬，旋即摇摇头：“恐怕不好吧，毕竟你也是从别人出听来的。”
李仁想了想，站起身来走到柜台后边，果真看到了笔墨，他直接提笔写了一行字：千金散尽还复来、天生我材必有用。
转手拿给了聂胜琼。
聂胜琼一看直接变色：“这……你居然能写这么好的一手字？”
“我说我是家道中落，最后不得以成了贼配军，你信不信？”李仁指了指自己脸上：“那时候我还小，所以没有刺字，后来学了马屁功，越练越精纯，脸上这才没被刺字的。”
聂胜琼点头：“我信！”
李仁咧嘴一笑，没有说话，于是聂记里的琵琶声又重新响了起来，越发娴熟，越发动人，一曲听罢，李仁宛若再世为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