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刘舒言笑道:“倒是个不错的名字,不知白姑娘此舞名何?”
“落花。”白为霜答道。
“可方才你口中所吟乃是《诗经·秦风》中的《蒹葭》,为何这舞名为落花呢?”刘景阳抢过话问道。
“殿下也说了,小女所吟乃蒹葭,那与此舞有何关系呢?”白为霜冲着刘景阳笑了笑,“各位殿下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小女便退下了。”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刘景阳呆呆的看着白为霜离开的方向,伸手拽了拽何其的衣袖,“兄长,你觉得她好看吗?”
“好看。”何其想也没想的接道,抬手将杯中酒饮尽。
刘舒言听着何其的话,心中冷笑,也不过如此,“五弟若是喜欢,不妨替她赎了身,带回府中。”
何其听到立刻收了心神,难怪,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个漂亮的舞妓,殿下刚刚被赐婚,这瑞王做事也不知道收敛一点。
“二皇兄说笑了,再好看不过是张脸,到底是个舞妓,上不得台面的。”
刘舒言不动声色的朝身后的戏水楼的管事人苏莉使了个眼色,后者明意,悄悄退下,“五弟说的也是,”说着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朝何其致意,抬手饮尽,“你刚刚被赐婚,这个时候做这样的事的确不妥,是本王疏忽了,你若是喜欢的紧,本王不防先替你收着。”
何其眯了眯眼,正想着如何拒绝,猛的瞥见楼上的自己望着他点了点头,何其心中惊涛骇浪,面上仍努力保持着自家殿下平时沉稳庄重的模样,怎么了这是?殿下莫不是真看上这丫头了?
何其想了想,不能就这么应下来,不然显得我们殿下太不稳重了,“二皇兄如此便是难为常乐了。”
“二哥知道你担心什么,权当是当哥哥的提前为你准备的新婚贺礼,男人么,三妻四妾很正常。”
何其笑着举杯道:“皇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常乐再拒绝倒是显得不通情意,那便谢过皇兄。”
“婉香姑娘,好久不见。”刘舒曳漫步到戏月楼顶层,推开了唯一的房间。
见了来人,婉香眉头轻皱,微微欠身道:“婉香失礼,不知公子是?”
刘舒曳轻笑一声,褪去了脸上的面具。
“靖王殿下!”婉香猛的站起身,愣了半晌,上前行礼:“婉香参见殿下。”
“起来吧,”刘舒曳走到桌前坐下,“本王来跟你打听一个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幅丹青,画上,是一个面容尚且清俊的男子,俨然是廖峰的模样。
婉香抬头看了一眼,压下心中的慌乱,笑了笑:“怕是要让殿下失望了,这个人婉香不识。”
“是中原人,”刘舒曳拿起婉香缝到一半的荷包在手中把玩着,“你猜本王抓住他之后,为什么又放了他?”
“婉香不知。”
“他如实招了,本王信守承诺放他离开,他说,他奉主人之命,前来西北刺杀本王。”
“殿下不必对婉香说这些。”
“怎么,婉香姑娘不好奇吗?”
“殿下既找到婉香这里,婉香还需要猜吗?无非是嫁祸我戏月楼,殿下也会相信这般话吗?”
“这次婉香姑娘可是猜错了,他说,他受三皇子驱使,”刘舒曳说着紧紧盯着婉香,望着她明显颤动的身子勾了勾嘴角,“所以本王自是不会相信这些,但是,他好像没有想到本王会放了他。”
婉香听着,双手不自觉的握紧,那修长的指甲深深地馅进了手心中,廖峰居然自作聪明将三殿下推了出去,他当这刘舒曳是谁?会看不透吗?居然还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回来!
“怎么样,婉香姑娘现在如何?”
“咚咚咚——婉香姐姐!”一阵敲门伴着一声叫喊让屋内两人霎时止住了话题,还没等到做出反应门就被推开了,火红的舞鞋和裙摆便踏进了屋内。
“婉香姐姐,”白为霜双手扒着门,还沾着几瓣桃花瓣的小脑袋探了进来,便看见屋中坐着的刘舒曳,“屋中有客人吗?那我……哎?”白为霜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眨了眨眼睛,仔细的看了看刘舒曳,小跑着到他面前又看了看,指着刘舒曳的脸道:“你,你不是在……怎么回事?衣服不对啊?”白为霜又跑了出去,扒着栏杆又向下看,明明瞧着刘舒曳端端正正的坐在宴席上,交谈正欢。
刘舒曳望着这风风火火的小丫头,收回了手心的暗器,对着婉香笑了笑,“她的舞是你教的?”
方才听见白为霜声音便脸色苍白的婉香,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回,回殿下,正是。”
“她的舞倒是跳的不错,本王有意收她做本王的姬妾,婉香姑娘意下如何?”
婉香听此猛的抬头,刚想开口白为霜便又跑了进来,“你是靖王殿下吗?那怎么……”
“姑娘说笑了,”刘舒曳站起身,拱手道:“在下乃是靖王殿下近卫何其,姑娘直接唤在下姓名即可。”
“那……”白为霜好奇的很,本来还担心会不会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见这位侍卫如此温和胆子便又大了些,“你的脸……”
“霜儿!”婉香立即喝住白为霜,“这不是你待的地方,出去等着,不许偷听!”
“知,知道了,这就走……”说完迅速离开。刚刚站定,便看见苏莉朝自己走来,脸上挂着笑,应当不是什么坏事,于是苏莉招招手,白为霜就跑了过去。
“婉香姑娘不必如此紧张,本王可不是个嗜血的人,一个小丫头,本王还不至于拿她如何,只不过……”刘舒曳说道一半,看了看婉香苍白又带些愠色的婉香,笑了笑踏脚走了出去,“瑞王殿下倒是很中意她,要在本王大婚后将她送给本王,本王答应了。”
望着刘舒曳慢慢消失在眼中,婉香终于撑不住了,跌坐在地上,“不会的……不行,我……”
“婉香!”廖峰从后方巨大的窗户跳上来,拔剑便抵在婉香喉间质问道:“刚刚那是谁?你跟他说了什么?”
“哼,”婉香冷笑,慢慢站起身,对廖峰吼道:“是谁?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一抬手便卸掉了廖峰手上的剑,剑锋倒转指向廖峰,廖峰后退数步,双手撑在了身后的桌上,摸到了方才刘舒曳留下的丹青,瞬间脸色煞白。
“怎么,想起来了?”婉香狠狠地扔掉手中的剑,上前揪住了廖峰的领子,“你自作聪明的以为可以将一切推给三殿下,可你万万没料到刘舒曳会放你走,廖峰啊廖峰,如果我是你,此生不会踏入京中半步,可你呢?你干了什么?你居然瞒下了所有的事回到殿下身边?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害了我们所有人!”
廖峰听着像脱了力一般,跌坐在椅子上,嘴唇微颤,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廖峰,一旦以后事情败露,殿下的计划有所泄露或是为人所知,你觉得你还活的长吗?”
苏莉领着白为霜一直走到了戏月楼后的映月湖,然后嘱咐白为霜在这里等着,就离开了。
白为霜看着离开的苏莉,也不敢多问,只好乖乖待在那,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白为霜撇了撇嘴,“都戌时啦,有点冷……”身上只穿着舞衣,几层纱网,春夜里还是有些微凉。
白为霜搓了搓胳膊,走到湖边的桃花树下,“什么话也不说,就让我在这等!”想着便一脚踹上了树干,树上的花瓣洋洋洒洒的落了下了,飘到湖面,打散了那一弯弦月。
“你在这做什么?”
听着这声音,白为霜瞬间站好,小心翼翼的回了头,看见向自己走来的刘舒曳,松了一口气,“是你啊,何将军。”
刘舒曳挑了挑眉,方才何其让自己到映月湖边与暗卫见面,怎么这丫头也在这?呵,怕不是那刘舒言特意安排的,“你在叫谁?”
“你啊!”白为霜向前走了两步,“我们方才不是才见过面吗?就在婉香姐姐的……”
“方才?”刘舒曳压下上扬的嘴角,“方才本王一直在宴席上,怎会与白姑娘你在别处见面呢?”
“切,”白为霜不屑的哼了一声,“唬谁呢?衣服都没换,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刘舒曳不着痕迹的向藏在树上的人使了个眼色,随后转身到湖旁的石头上坐下,“倒还挺机灵。”
“那是!不过你能不能别老带着你家殿下的脸啊?看着怪瘆人的。”
“瘆人?”刘舒曳下意识地抬手想摸摸自己的脸,顾及形象,又硬生生的给别了回去,“靖王殿下这张脸当年在西北都是迷倒万千少女,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成了瘆人了?”
“那西北蛮夷之地怎能与京中相比?靖王殿下都长得对那些人胃口了,还不算瘆人吗?”白为霜微微转头瞥了一眼刘舒曳,男人半眯着眼看着自己,月光之下,那人像极了画本子中写的一般,剑眉星目,墨色长发,如雪肌肤,这容貌,怕是那些名满京都的美女都不能与之相比。
“噢,是吗?”刘舒曳轻笑一声,“那,你脸红什么?”
“我……我才没有!”白为霜慌张的否决道:“再……再说了,这又不是你自己的脸……”
“那这么说,你承认我家殿下的脸好看了?”
白为霜惹了个大红脸,“好看又不是你,你那么骄傲干嘛?”
刘舒曳低着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突然察觉戏月楼四层有人影闪过,立马敛了笑容,“丫头,谁让你呆在这里的?”
“唉?”白为霜挠了挠头,“对噢,苏妈妈让我干什么来着?”
刘舒曳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这群人,当真是把我刘舒曳当傻子耍吗?那本王就好好陪你们玩玩,“这月景甚好,你我在这干坐着岂不是浪费,方才宴会台上没能一睹姑娘舞姿,不知现在何某可否有幸呢?”
“嗯?”
“怎么?不愿意给我一个小侍卫跳舞?”
“不是……”白为霜又瞥了一眼刘舒曳,“那,那你也别带着靖王殿下的脸,我……不太习惯……”
“那就提前习惯一下,来吧。”
“我……”
“闹了半天,是不敢啊?你怕我家殿下?”
“才没有!”白为霜气呼呼的站到树下,小声嘀咕着:“怕他又不是怕你……”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白为霜抬手转身又跳起了那支落花,一阵微风吹来,粉红的花瓣满天飞舞,树下的人儿衣袖翩跹,湖边的男人跟着那曲调,轻声哼唱着: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