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球室有一股凝滞难闻的烟味,江吟一进去就下意识地皱鼻。
陆栖知道她可能不怎么来这种地方,给她点了杯橘子汽水,理由是为了补充之前看电影消耗的盐分。
江吟最不喜欢喝汤汤水水,捧着汽水正襟危坐。
谢恙赢了黄韵纱神气得不行,看见陆栖也颇为膨胀,拉着人准备一雪前耻。
有人笑他赢了女生就不知天高地厚。
“以前没被虐够吗?哈哈哈哈。”
“滚!老子这次感觉来了,绝对横扫全场!”
“来吧,玩一局。”陆栖挽起袖子,淡淡地接过球杆。
起哄声更大,詹萝也拉着顾榕雨凑过去。
黄韵纱退下场,坐到江吟边上。
“不去看看?”
“我看不懂。”江吟小口小口的喝汽水。
皱着眉头抗拒的模样让黄韵纱以为她在喝什么苦涩的中药水,然而情敌面前还有心情喝水,这他妈可真是心大,之前贴吧里将陆栖和顾榕雨cp炒得那么热,她不信江吟不知道。
“你就不去加个油?”好歹一起打过架的交情,她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江吟的,“顾榕雨这人你可小心点吧。”
“上次黑你的帖子恶意那么明显,我看你也不像缺心眼,真这么放心?”
台球室灯光很亮,周围嘈杂。
江吟慢半拍的说:“我没有很放心啊。”
没有很放心,还是有隐隐担忧的,不同于那些命运眷顾的光环角色,没有太多戏份的路人甲乙丙从女主角手里抢来的缘分,看起来实在是太过虚无缥缈,即使是断人姻缘搅乱红线的头号配角,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担心这强扭来的瓜会呛到自己,没有多余的心神和立场去干预一些细枝末节的交际。
黄韵纱点到即止,有一种自己是什么世外高人的愉悦感,拿出手机开了局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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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恙一场台球打的痛快,输赢反倒不在乎,乐呵呵的主动请吃饭。
找了附近的一家小吃店,点了一堆令人胃口大开的烤串。
店里满客,老板给他们在街边支了长桌。
等烤串的空隙,还有人提议后半场去KTV。
陆栖没参与他们的讨论,他支着脸,面朝江吟。
“汽水不好喝?”江吟手里还拿着汽水瓶,还剩一大半。
“没有,只是我喝不惯。”空气里冒着油滋滋的香辣气味,风吹乱江吟的头发,她拿起手腕上的彩虹发箍随便挽起来。
陆栖目不转睛看她扎头发。
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停止讨论,都看着陆栖。
谢恙一言难尽,偏偏陆栖一点也没察觉,他只好重复一遍,“哥!问你下半场去不去!”
“唔,不去,家里有门禁。”陆栖面不改色随意的说,又注意到江吟还有几缕头发散了下来,跃跃欲试,“漏了这几根,我帮你扎上去。”
谢恙没眼看,不承认自己是被酸的,拉着詹齐俊去买烟。
詹萝屁颠屁颠要跟着去,被她哥一巴掌按下来,“好好待着。”
“哼。”她嘴噘老高了,她哥不喜欢带她玩,她就偏偏反着来,但是旁边顾榕雨拦住了她,她也就没再说要跟着。
詹齐俊起身之际意味深长的看了顾榕雨一眼。
亲妹妹不听管教,倒是对一个外人言听计从的。
对顾榕雨言听计从的詹萝眼睛一斜,看向江吟,“你也是和谢恙一个班的?”
她有点怕陆栖,可对陆栖带出来的女生不当回事,换来换去她历来连名字都懒得记,刚才陆栖的表现才让她有点好奇。
“你和我陆哥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她笑得天真,“你可要好好珍惜哦,上一个要我叫嫂嫂的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了。”
顾榕雨示意她别这样说话,詹萝这次不配合了,开始从头到脚打量江吟。
“你这人品味还……”可以啊。
话没说完,一直闷头打游戏的黄韵纱打断她,“不会说话就闭嘴。”
歪歪唧唧冷嘲热讽真的好烦,黄韵纱这会饿了,烤串正好陆陆续续上来,她给谢恙发消息说要先吃,也不管位置上的其他人,自顾自的开始啃鸡爪。
按平常,詹萝肯定是不会就此罢休的,黄韵纱人虽然不好惹,但这是她哥的场子她没什么好顾忌的,只是她感到身上一冷,陆栖没什么温度的视线扫过来,她不敢说话了。
吃饱喝足黄韵纱就说要走,和他们不是很熟,还是因为在电玩城和谢恙交了个朋友才出来意思意思。
走之前没头没脑的冲江吟说:“听说这周会提前准备分班考,你加油啊。”
一群学渣听见这话个个拉长脸,日哦,开学不是说只签字不分班吗。
倒是没人怀疑这话的真实性,毕竟黄韵纱有个校长舅舅,消息来源是可靠的。
“哼,自己不玩还不让我们玩的好,什么意思这人。”詹萝气不过,还是忍不住要把场子找回来。
最后还是提前散场,顾榕雨没心情再关注其他人,之前一直退步的成绩让她在家很不好过,或许这次考试是个转机。詹萝提出要顺路的人帮忙送女生回家的时候,她看向陆栖,他们两家离得不远,经常能碰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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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司机是位女性,开了音乐电台,车上淡淡的栀子花香。
江吟有些昏昏欲睡,她很少在喧闹嘈杂的环境里呆这么久,靠在车窗甚至还能闻到头发上残留的烟草和烧烤味。
昨天的头发白洗了。
她隐约感觉旁边有人在玩自己的头发,一圈一圈绕在手指上,然后解下来,缠上,解开,乐此不疲。
电台音乐自动切到欢快的舞曲。
江吟清醒了些,开始解救自己的头发。
“醒了?”陆栖收回作乱的手,摸摸鼻子,“渴不渴?”
江吟摇摇头,不知道陆栖还有喜欢玩别人头发的怪毛病,吃东西的时候也时不时要拽一下。
过了一会,手又不安分了,这回更明目张胆,手掌直接罩在江吟脑袋上。
江吟面无表情,撸小猫小狗呢他在。
“陆栖你这次分班会改志愿吗?”坐在前面副驾驶的顾榕雨问,“我问了其他人好像说可以再选一次。”
“唔。”他漫不经心,直到江吟毫无威慑力的瞪圆一双杏眼,他才再次收回手,“不改吧。”
“是吗?”顾榕雨开心的说,“说不定我们还能分在一个班呢。”
她透过后视镜看清后座的情况,脸上有些讥诮,“江吟你之前选的什么?”
“我听说你化学不怎么好,你要加油啊。”
好像笃定这次江吟要选理科一样。
“谢谢,我会的。”
接下来没人再说话,到了鹿角巷,江吟下车。
顾榕雨正准备微笑道别,后座两个人下了车。
“陆栖你是要送她过去?”
陆栖这才想起什么,嘱咐了女司机将人安全送到家,“最近搬了家,我爸已经到新家了。”
“……”
好假哦,江吟想。
“那我到家微信通知你。”顾榕雨勉强的说,“学校见。”
车尾气也不好闻,会无孔不入往鼻子里跑,江吟屏住呼吸,上一次她直愣愣地感受到难闻的汽油味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了一样,但其实连半个月都没有,那时候她沉浸在遥不可及的幻想里,小心思在脑子里打转好几天,瞻前顾后最终只是选了条不合天气的百褶裙在陆栖面前晃。
故意装作等车,在路边看一辆又一辆很有个性的车来来往往,和路边撞灯的飞蛾一起在风里颤抖,选了一种不那么引人注目的蠢办法,都没有弄清楚对方是不是有这样的偏好就贸然行动,的确也算的上是一种另类的奢望,所以会如期回想么?
江吟踏着树影,摇摇晃晃。
陆栖跟在后面,笑着问:“心情很好?”
“还可以。”她煞有其事,“小快乐也算是快乐。”
“小快乐?”这说法少见。
“我给你数数。”她倒着走,“冤案笑脸娃,没喝惯的橘子汽水,热火朝天的烧烤摊,出租车里好闻的栀子花香……”
她后面有低头看手机的人要直直撞过来,陆栖上前扯住她,不让她再倒着走。
江吟不管,继续说,“难闻的二手烟,刺鼻的汽车尾气,和主动撞灯的飞蛾。”
陆栖顿了顿。
“抱歉,下次不让你吸二手烟了。”
“孺子可教。”虽然本意不是这个,但江吟还是语重心长的拍拍他肩膀,“小伙子前途无限量啊。”
“……”
江吟看他噎住,吃吃地笑。
好一会,她问:“你真搬家了?”
“不然?”晚上散步的人有些多,陆栖找了个没人的木凳坐下,指给她看,“往右第二栋楼,三零四。”
“真的呀?”江吟有些惊讶,“我还以为……”
“你以为怎么?”陆栖说,“以为我胡乱说的?”
江吟否认,有咕噜咕噜的滑板声,她小声说,“我以为你知道。”
“什么?”
“没。”
多情的人是这样,七窍玲珑心都用来找乐子。
月亮慢慢升到高处,夜晚热闹却不吵闹,有一种浅淡的韵味。
两人坐了一会,江吟盯着树梢斑驳的月光。
“明天出来吗?”
江吟想了想,拿出手机看备忘录。
“家里舅舅结婚,要去参加。”
“……”陆栖差点就信了,如果不是跟着看了一眼她空白的备忘录的话。
他又好笑又想生气,最后只是将她头发胡乱揉一通。
“带你去图书馆。”
今天不应该让她在台球室呆这么久,他知道她是不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