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珞璃行医多年,况且前世最为拿手,还是手术科,对于血腥味自然是敏感得多。
由此,何素月着一袭黑衣,从表面上看,除却脸色苍白,无丝毫血色之外,似是没有什么异常。
然而她身上的那淡淡的血腥味,却是瞒不过苏珞璃的鼻子。
何素玉那如纸一般惨白的面容微动了动,眉头亦是紧锁了一下,却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苏珞璃淡淡的瞥了一眼陌子平,鼻子忽的逸出一声冷哼,“逞强逞强,就知道逞强。”
陌子平闻言,视线一直在苏珞璃身上,面对她那句意有所指,却只是泛起了淡淡笑意。
到底,她还是关心着自己。
“我去到江南,发现情势不太对劲,似乎是有什么在酝酿。”何素月不执着于自己逞强的原因,一进入书房,便是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你看到了什么。”苏珞璃的脸色也不由得严肃起来。
“江南的氛围很是古怪,表面上看起来热闹繁荣,一派祥和,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那一日夜里,我见到江南知府同一个男子有所接触,而那个男子,我认得,是三皇子的人,逼死我爹的时候,他也在。我便是起了疑,于是趁夜深,闯了江南知府的书房。”
何素月提起那个人,苍白的脸色遮掩不住那一片痛色同恨意。正是那些人,害得自己家破人亡。
苏珞璃知晓何素月的恨意有多深,但凡跟陌子宇有关的,都会引出她的恨意。
“素不知,我竟然找到了他们同三皇子密谋栽赃嫁祸的书信。正当我想要拿着书信离开的时候,书房突然着了火,外头的侍卫也围了起来。”何素月沉吟,回忆着先前所发生的事情。
“大火之际,我随手塞了几封入怀里,便是跳窗而走,但刚一出去,便是遭了围杀。当我突破重围的时候,怀里的书信,便也只剩了一封。而后我一路往外逃,但官兵很多,由此我便是一路被追杀。正当我以为要命丧黄泉之时,却是突然出现了两个人,他们救了我,并且将我送回了京都。”
何素月说完,便是从怀里的最深处,掏出了一封略有些破破烂烂的书信。原本洁白无瑕的封面已是被血迹染红了一大片。
血迹干涸,便是落下了深红的印子。
苏珞璃接过信,小心翼翼的将它打开,一目十行,最后将视线落到了信的末尾,徒然一变。
此信的落款,正是秦斌。
“庄府有救了!”苏珞璃忍不住心中的狂喜,虽说这封信已经有些破烂,甚至还有数个大大小小的洞,但大抵的意思,还是可以清晰明了的。更何况,最末尾的落款,也是十分清晰的。
陌子平看着苏珞璃脸上绽放的笑颜,这是数日来,他第一次看到她笑的如此开怀,发自内心的那种。
眉宇也由此一松,伸手接过苏珞璃手中的书信,迅速的翻阅一遍,还是并未如苏珞璃那般欣喜。
还颇有些不忍的看了她一眼。
苏珞璃察觉到陌子平的不忍,嘴角的笑意也顿时凝固在一起,怀有些期盼却又不敢肯定,小心翼翼的试探性问道:“怎么了……这不是铁证吗?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着秦斌如何吩咐江南知府办事。”
陌子平眸光一暗,颇有些沉重的开口:“这封信要如何呈上去,你能保证,中途不会被人所拦,或者撕毁吗?另外,哪怕这封信交上去了,又如何解释这信的来源,到时候秦右相只说是我们为了救庄府而造假诬陷,他们手中握有的东西太多,我们只有这一封信,说服力实在不足。”
苏珞璃脸上的笑容彻底的僵住,只是还是不愿死心,毕竟那是满府的性命!
“但若是交上去了,皇帝肯定会起疑,叛逆这么大的事情,若他不彻底调查清楚,他能够安心吗?!他肯定是会查的吧。”
“他……已经起了杀心。而且,能威胁到他的,只有手握兵权的庄府。”陌子平眸光柔和,看着苏珞璃脸上的光芒一点一滴的黯然下去,也不由得泛起了心疼。
缓缓,苏珞璃双手不自觉的无力垂下,冷嘲一笑。
“是啊,若不然,他何必大费周章让太子娶了庄家大小姐,不就是为了捆绑住庄府,让庄府安分吗?只是这军权不捏在自己手里,到底还是不安心的吧?”
苏珞璃嘴角自嘲笑意加深,“别的人就算谋逆又如何,有的不过是赤手空拳,又或者是如同散沙叮咛的人。怎能比得上久经沙场的军队。若是我,我肯定也是忌惮庄府。”
“那……我们就要任由三皇子得逞吗?”何素月头一次看苏珞璃这般失意,手足无措的模样,一时也很是不甘。
自己用性命护着回来的东西,却是一无用处。
“噗。”何素月越想越不甘,内里当即躁乱了起来,气息开始紊乱,那旧伤也是隐隐作痛,不过片刻,便是猛的吐了一口血。
苏珞璃见何素月身子摇摇欲坠,慌忙上前扶住,手瞬时把住她的脉,眉宇紧锁:“急火攻心。”
陌子平见状,立即在掌心凝气,一掌拍在了何素月的背后,顺理着她的气息。
苏珞璃也不含糊,当即拿出了银针,封住了何素月的大穴,怕她内息紊乱,最终走火入魔。
种种急救措施下来,何素月渐渐恢复平稳,只是脸上依旧惨白,没有丝毫血色,甚至还透露着一种怪异的紫色。
而嘴角的鲜红,此时便是格外的刺眼。
“活下去,才能手刃仇人。”苏珞璃扶着何素月往外走去,一边在旁边提醒着她。
“哎哟,禄公子你下黑手了?!”
璟公子看着苏珞璃扶着何素月出来,那本来还能走能跳的人,进了趟书房便是奄奄一息的,不由得咋呼出声。
苏珞璃很是气恼的瞥了他一眼,若不是他实在是长得太令人赏心悦目,令得她狠不下心,她都想狠狠的踹他一脚。
“还不快来帮忙,将素月扶回房中,让她静养。”
璟公子得令,便是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接过了何素月,火急火燎的跑回了房间。
“苏斌,素月的伤势未彻底好全之前,先封住了她的武功,或者给她下点软筋散什么的都行。她这种情势,若是强行用武,必定经脉俱断,回天乏术。”苏珞璃知晓何素月的伤势之重,却又清楚何素月的性情,由此,便是不得不如此了。
特殊时期,特殊方法。
“另外,禄府上下,全力护住素月。”苏珞璃想起方才秦斌问起何素月,便是联想到了他背后的打算。
那种被毒蛇盯住的感觉,着实令得她很是不爽。
顾竹一直倚在门外,微眯眼瞧着苏珞璃,见她虽然面色清冷,似与往常不同,但莫名的,他就像是开了天眼,瞧见了苏珞璃背后那熊熊燃烧的滔天大火,还有那强制压抑的却在不断翻动的狂风暴雨。
不由得便是想起了先前苏珞璃训了他一顿的事情,也是不禁打了个冷战。
这怒火中的女人,惹不得。这时候凑上去,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苏珞璃将信从陌子平手里夺过,一把塞进了自己的怀里,转个身,便是一头钻进了药房。
陌子平瞧了眼时辰,见尚早,便也是跟着苏珞璃跑进了药房。
只是见苏珞璃进了药房,便是开始在琢磨些什么,药材柜已经被她翻得乱七八糟了,但她却是丝毫不在意,专心于手上的动作。
陌子平见状,便是颇有些灰溜溜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并没有上前去打扰苏珞璃。
这苏珞璃隐隐的滔天怒火,陌子平觉着,似乎里面也有自己的一份。现在过去,实在不是好时机。
苏珞璃这滔天的怒火,即是为了她身边的人不爱惜自己,硬是要强撑逞强,但更多的,却是对这人治社会的不满。
只凭自己的喜好同忌惮,便是能轻而易举的要了满府人的性命。视人命如草芥,这着实令苏珞璃觉着十分抗拒。
她辛辛苦苦救回来的命,别人只要大手一挥,就可以在瞬间夺去,还不能有任何的异议。
这种不甘,不愿,恼怒,痛恨混炽在一起,便是成了熊熊燃烧的怒火。
陌子平安静默然的走到了药柜旁侧的书桌,静静的研磨,随后拿起笔毫,不知在其上面挥洒些什么。
“这是怎么了?”相比顾竹,苏斌知情的东西更是少之又少,由此对于苏珞璃的情绪变化,他只觉着一头雾水。
顾竹叹息,忽然有些羡慕苏斌,每日只需要守住禄府的安全,负责打打杀杀的,多单纯多纯粹。
“有的东西看的太重,身上背负的东西便就越多。”顾竹瞧着苏珞璃在不断的捣药,那敲击的响声已然响遍了整个禄府。
顾竹再度叹息,心下却是徒然一软。
“当你背负的东西一件一件往下掉,而你却没有办法将他捡起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无能无力,只能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