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欢愉来不及去思考池霍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一眼就被他那疲惫的面容和双目下的黑眼圈夺走了全部注意力。
其实他肩膀耷下的幅度和脸上的怠倦并不多么明显,但她却一时意外,被从未见过的这个样子的池霍惊到了。
或许是因为他平时太过孤高完美,或许是她以前观察的太过认真。
以至于细微的变化,眼尾和唇角的情绪流露,她虽不明白具体代表着什么感情,但能清楚发现有不对的地方。
怪异。
不知怎的,莫欢愉察觉到这场面有种微妙的怪异感。
她说不上来,只觉得面前的男人好似浑身上下散发着与之前每次见面截然不同的气场。
他目光深邃,明明满面倦意,瞳孔深处却好像灼烧着熊熊火光,熠熠发亮,盯得她心慌。
气氛有近一分钟的凝滞沉默。
而后莫欢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动作如果没被制止,很可能就会一巴掌扇去男人脸上。
她慌乱地眨巴眼睛,默默吸了吸鼻子,低咳的声音还夹着一丝闷颤。
这边和阙赋之的关系发展到白热化阶段,事情还没处理好,紧赶紧竟来了个更棘手的人物。
莫欢愉心绪乱极了,更多在担忧自己记忆的异常。
她对着池霍欠身点头,“抱歉池总,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想收回手臂,刚使点劲,却被一股更大的力量牵扯住,动弹不能。
惊讶茫然地望向他,对方却已经没在看自己了,正身面对着趴在鞋柜上的男人,薄唇轻启。
“你纠缠她。”
这不是疑问句,没有质问的语气。
这是充满震慑和盛怒的带有威胁意味的肯定句。
这四个字音量不大,重量却不小,锐利的话锋长了刺一样。
飘入莫欢愉耳朵里时,她浑身猛地一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她听来,好像多了一个字——“你敢纠缠她”,更为通顺。
不过更令她惊诧的是,池霍的声音竟如此嘶哑,声带仿佛在砂纸上摩擦过一样,带着裂痕说出的话更具森冷的寒意。
她不由猜测,他在来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是工作太忙操劳过度?还是时差没倒过来一夜没睡?
莫欢愉不明所以,眉头皱成一团。
总之现下得肃清局面,不能让这两个人搅和在一起,否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乱。
她凌厉的目光刺向阙赋之,低声喝令道:“还不快滚!”
阙赋之反应过来,却还是有些茫然无措。定下心后看见她的小臂被男人的大手控制着,修长的手指紧攥她白嫩的肌肤。
他面庞顿时覆上不悦,站直身体整了整领带西装,上前一步抬起手臂。
“池总您好,我是Mythology的总经理,初次见面真是失礼了。我没有纠缠余欢,我们之前有点误会,刚刚正想解释。”
他刻意伸出左手,为的就是让池霍放开莫欢愉。
然而没想到对方丝毫不领情,反而在听到他的话后面色愈发阴沉。
“误会?你跟她能有什么误会。”
池霍边说边垂下一直滞空在胸前的胳膊,过程中手掌慢慢下移,从莫欢愉的小臂落到她的手腕,严严实实地圈束包裹住。
在场其余两人皆被他这看似不动声色的动作震惊到,摆着同样的表情怔愣在原地。
莫欢愉感受到他的指尖在轻盈地摩挲自己手腕内侧的皮肤,幅度极小不易察觉的慢慢展开小拇指和无名指,伸进她的掌心里,轻轻按压软和的嫩肉。
她忽然就乱了心跳,好似瞬间跌入云里雾里的朦胧,莫名其妙却又有点甘愿为之。
这应该是认识池霍以来,他对自己最温柔的举动了。
虽然来得突然,也太奇怪。
阙赋之见莫欢愉恍神直勾勾盯着身旁的男人,也不甩开他,脸上立刻展现出不爽的浮躁。
又向前挪了一步,语气不再顺从恭敬,回答池霍的问题。
“可能是我的做法不对,让余欢误会了,我没想厚着脸皮纠缠她——”
他顿了顿,压低音调,刻意强调一般,“我是在追求她。”
莫欢愉不可思议地望向他,真心觉得这男人不可理喻,斥责道:“你当着别人的面说什么混话啊!”
池霍眸色霎时一凛,瞬间覆上一层明显的怒意。
然而并没有首先理会阙赋之的话,反而转头看向她,说了一句。
“我不是‘别人’。”
“……啊?”莫欢愉正愤愤着,一下子被这无厘头的话搞懵了。
随即池霍半敛眼睑,补充道:“你是《芳华一世》的主演之一,我投资了这部剧,就算你的老板。”
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远关系现在拿出来说干什么?
莫欢愉痴痴地看着他,被绕得越来越迷糊。
退一百步讲,就算他对这片子有绝对的决定权,能指挥她的来去,也管不着她的私生活和被谁追求的事情吧。
正这么想着,阙赋之站出来替她说出口,“池总,您的确权大财多,但余欢的生活应该不在您关心的范围内。对演员的私事插手太多,恐怕有损您的名声。”
话听上去客客气气的,实际内涵莫欢愉可听得清清楚楚。
她真搞不懂,阙赋之怎么会有勇气反驳池霍。难道不怕惹怒他,董事会交代的事情会断了所有去路吗。
先前还打的一副好算盘,不惜利用她的声音把她送出去,现在又装模作样一副争夺者的样子。
池霍也是,前天粗暴地把她压在车上,掐的她后颈痛得两天都缓不过来,这一刻手下却做着撩拨的小动作,简直荒唐。
说什么女人心海底针,真正抛进海里捞都没地方捞的应该是男人心吧。
她真是受够了他们针锋相对看似都很在意她的虚假情意。
莫欢愉不屑地挪开视线,谁也不去看。
池霍注意到了她急转直下的情绪,皱了皱眉,转而目光锐利射向阙赋之。
“知道我权利大财力足,还敢反驳我的话,插手我的事?”
他声音低沉语速加快,打算速战速决。
“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给我建议?”
阙赋之面色渐渐变得难看,“……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给您提个醒。”
池霍以身高压制,轻蔑地俯视,嘴角勾起嗤笑的浅淡弧度,俯身凑近。
莫欢愉余光察觉到男人的动作,装作不在意地瞥了一眼,看见他嘴巴一张一合,在阙赋之耳边说了几句话。
他刻意压低音量,她根本听不清,只见阙赋之的表情由尴尬变得震悚再到苍白。
她疑惑着,不由自主倾身去,刚想偷听,他却站直了身子说完了。
然后即刻,阙赋之哆哆嗦嗦穿上鞋子,紧抿嘴巴一脸凝重。
“……余欢,我先走了,你和池总慢慢聊吧。”
她听他的声音都有点颤抖。随口打了个招呼,和池霍擦肩而过离去。
莫欢愉望着他摇摆的背影,收回目光以审视的眼神看了看身旁的男人。
感受到她的视线,池霍淡淡说道:“以后他不会再来找你了。”
“……你对他说了什么?”她顿了顿,眯起眼睛,“交易?还是威胁?”
他看着她这副戒备又掩不住好奇的样子,眉梢轻挑,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觉得是哪样?”
照刚刚阙赋之那副失魂落魄的惨样,不出意外应该是后者。
莫欢愉有点忍不住探究的心情。她知道池霍一直是个有能力有手段的人物,只不过能在短短几秒内几句话就打发走阙赋之,她实在想不到他说了什么。
“你之前见过他?了解他?还是说你调查过他?”
“都没有。”
“那你对他一无所知,不知道他在意重视什么,哪来的把柄威胁他?”
“我有说是威胁?”
“……哈?难道不是?”
看着他那高深莫测的浅笑,莫欢愉忽然意识到,这男人轻易碰不得,最好就不要碰。
她转过头移开目光,不敢跟他对视。
仿佛他那双深邃锐利的墨瞳能透过她的皮囊窥探到内心一样。在他面前,自己就像没穿衣服的小丑,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能被他捕捉利用。
池霍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唇边的轻笑忽然变了味道。
“你要想知道,可以想办法贿赂我。”
莫欢愉抽了抽嘴角,果断摇头。
“那还是算了吧,我没那么大好奇心。”
说着她低头看一眼仍被握着的手腕,用力摆了摆。
“你不打算放开我?”
“……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他轻轻使点劲,很容易就止住了她摇晃的动作,忽然面色变得严肃。
“进去吧,我有事跟你说。”
“……喂,等等,你们怎么都……”
莫欢愉深感无奈,今天来的人一个个问也不问她这个户主的意见,都这么自大,私闯民宅。
奈何他力气大得很,她又挣不开,只得被他拖着走。
只见池霍脱下皮鞋,换上拖鞋,过程十分自然,就像这是自己家一样。
他还顺手从鞋柜里翻出一双凉拖扔在她脚下,淡漠命令道:“穿上。”
莫欢愉对他这副主人样很不满,白皙的脚掌一扫踢开,鞋底翻了面。
“不穿。”
不屑地哼了一声,脑袋高傲地撇向一旁。
男人没有训斥也没有拉着她继续走,气氛陷入沉默。
莫欢愉见他不再说话,有点慌张,想着踢鞋是不是做得有点过,他生气了。
极不情愿地缓慢侧过一点角度,眯起眼去看他的表情,结果发现他正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读不透里面各种深厚的情绪,只觉得那目光仿佛山脉一般沉沉压在身上,盯得她喘不过气来。
可面子还得维持,撇了撇嘴巴稍微做出妥协,解释道:“我倒也没专门针对你。我在家里一直都这样,从来不穿鞋的。”
池霍继续安静地看了她几秒,随后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行吧,不穿就不穿。”
闻言莫欢愉略有小小得意,扬了扬下巴。
然而还没来得及嘚瑟,手腕忽然感觉到松快,取而代之的是腰部大力的束缚,一个前倾整个人被拎起来夹在男人臂弯里,轻松得就像拎了一个包。
“呀啊!”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失重吓了一跳,心里一惊,挥舞着手臂拍打池霍劲瘦的腰腹和胸膛。
“放我下来!你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