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暴地掠夺,狠命地撵转。
莫欢愉尝到了血腥味道。
蔓延在她的口腔里,十分浓重,混杂着些微香烟的烟草味。
这些不该在池霍身上有的气味一下子让莫欢愉有些懵,以至于忘记推开他。
他应该不抽烟的,之前每次接近他,闻到的都是淡淡不呛鼻的男士香水。
比起烟味,她更奇怪于这股血浆气。
一阵雷声轰地震回莫欢愉的思绪,她才反应过来,用力别过脸去。
“池霍,你要想让我痛苦,早就做到了。不必用折损你又恶心我的方式,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莫欢愉用衣袖狠狠抹着嘴唇,恶狠狠地咒怨。
“除了让我多恨你一点,你再不能从我这里得到更多别的什么。清醒一点吧!”
她攥紧拳头捶打着池霍。意外的,很轻松就推开了他。
男人被推得踉跄两步“咚”地撞向储物柜,后背吃痛。
那貌似脆弱的样子让莫欢愉有些不明所以。
“对啊,没意义,不过我就是喜欢看你恨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他抬手用大拇指腹摩挲着嘴唇,笑道:“有本事就把我们这群人全部送进监狱去。要是做不到,就乖乖被我继续侮辱摆布,等把你的利用价值榨干,我会给你找个更恐怖的去处。”
对方阴森的笑声传入莫欢愉的耳朵。她总觉着有哪里不对,奇怪的违和感。
男人翻出储物箱里的红色嫁衣,长臂一挥扔到她的身上,纱裙从头到腰完全覆盖。
“我答应方震权不给Hyacinth留任何污点。穿上你的戏服,把《阡陌浮生摇》好好演完。做完最后这场戏,咱们之间自然会有个了结。”
说完池霍径直离去。
莫欢愉扯下身上的红衣,目光有些呆滞。
照他刚刚说的话,看样子他的确蒙骗了自己。
结果池霍还是跟方震权站在了同一战线上。
“蠢,莫欢愉,你太蠢了……”
她喃喃自语嘲讽着自己,而后面色渐渐阴沉,嘴巴一咧扬起手将繁琐的衣服全数扫荡在地面。
“哐当——”
清脆的器物掉落声随之而来,莫欢愉喘着粗气,目光下意识循着响声探去。
雷声渐小,偶有一两道光照射进来,病床腿角处滚落了一个银色的椭圆物品。
她眯着眼睛看不清,打开床头灯,起身扳着床沿摸索拿起来。
“这是……录音笔?”
银色的物品精致小巧,个头只比她的食指高一点点,圆润细滑。
莫欢愉知道这不是自己的东西,应该也不会是上一个病人遗留下来的,毕竟特级病房入住率很低,进来的都是有权有势的人物,走时一定会检查好所有东西是否齐全。
她翻来覆去查看一番,不小心碰到了什么,顶上的绿灯闪烁起来,扬声器传出男人的声音。
这是……池霍和方震权的声音!
莫欢愉从头到尾仔细听了一遍,内容大概是从池霍进办公室的那一刻开始,直到他出来,原原本本的整个过程。
“难道是刚刚池霍不小心掉下的?”
她并不意外他会录音。
这男人本来就行事谨慎,做任何事都会准备各套planb。这么重要的对话,给自己留条后路完全正确。
只是现在这条“后路”落在了莫欢愉手上,就全然变了性质。
床头的小灯散发着冷冽的寒光,窗外的狂风暴雨归于平静,更突显出屋内静谧诡谲的气氛。
莫欢愉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先前的绝望与心死都在渐渐消退。
盯着这支录音笔好久,她眼睛都有点发酸,内心两个对立的想法不停打架。
莫欢愉想起池霍刚刚说的那句话——
“有本事就把我们这群人全部送进监狱去。”
她攥紧手中的录音笔,脑海里浮现出莫缓迟那小小的身影,欢快的奔跑着,他还有他长久的一辈子要走。
如果说莫欢愉尚有一丝留恋存在,那只会是奢望能陪儿子再走一段时间。
如此想着,她心里浮生出一个可骇的念头。
……
春风细雨,杏花开满街道两旁,经一夜摧残零落成泥。
站在北桉城公安局门口,莫欢愉浑身冰冷,白皙的胳膊暴露在湿润的空气中,偶有一两滴流落延迟的雨水溅上。
左手的袋子里装的是《阡陌浮生摇》的戏服,右手握着的是载有方震权和池霍录音的交易证据。
往后走,去片场。往前走,去举报。
这是一个重要的选择。
本该没有任何犹豫,这答案很清楚的摆放在眼前,但莫欢愉硬是在微凉的寒风中站了整整两个小时。
只要向前一步,只要迈出去,自己就能和莫缓迟远走高飞一起生活。
一切可能就在这里结束。她的悲惨命运,她荒唐而又无奈的前半生。
莫欢愉拍打着自己的双腿,嘴里愤愤咒骂,“走啊,快进去啊!没用的东西!”
然而为什么呢,竟一米都未能前进。
或许是因为莫欢愉很清楚,只要这录音交到警察手里,池霍必然脱不了干系。
方震权会想方设法拉他下水,被人算计是这商场老油条最愤恨的事,哪怕玉石俱焚,也要找个人当垫背的。
要放手吗。不想放手吗。
她恨池霍恨得牙根痒痒,也爱他爱得呼吸都痛。
矛盾而又复杂的感情,干扰了她的一切选择。
莫欢愉甚至开始找理由为此刻很明显必须要做的决定做推脱,企图说服自己。
“方震权还没有把池耀和的证据交出来,现在仅凭录音冒险举报,很可能会打草惊蛇。”
她眼中的光亮忽明忽暗,有些接近错乱的恍惚,自言自语后又自我肯定地点点头。
“虽说爸爸做错事情,受到惩罚罪有应得。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池耀和,他还在逍遥法外,等我把证据从池霍那里骗到手,就把他们全部举报给警察,一个不留。”
莫欢愉如提线木偶一样重复着点头的动作,“对,一个不留。既然爸爸已经遭到报应,自尽认罪,那么其余违法犯罪的人,哪个都别想逃。”
现在是早晨七点,她从五点开始站在这里,没有一个人经过。
她这些话,说得如此有理有据,也不知在解释给谁听。
最终莫欢愉舒了一口气,将录音笔放回大衣内侧,收了收攥着戏服口袋的手,转过身迈开大步往片场走去。
她此刻的决定,正确,也不正确。
站在理性的角度上,莫欢愉的分析没有半点纰漏,可以说是很完美的计划。
但她到底怀抱着怎样的初衷,根本不能去探究,一旦揭示,恐怕这条路她就无法狠心走下去了。
抵达片场后,演员还没有全部到位,莫欢愉调整心情翻开剧本,仔细研究今天的戏。
至今为止她经历的大风大浪大起大落多了去了,这种从绝望到希望的过程,有过好几遍,都生出抗体了。
她总期盼这会是最后一次,如果再来,她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发疯。
但如果抛开这些,莫欢愉还是想要好好把《阡陌浮生摇》演完,毕竟这可能是她唯一实现梦想的一次机会,同时也想对这个角色负责任。
坐在湖水边的长廊处,微风吹拂及腰长发,她嘴巴一开一合,不出声熟悉着台词。
“哟,欢愉,恢复得不错呀,这么快就又生龙活虎的。”
能把她的名字叫得这么欠揍的,只有那个男人了。
莫欢愉头也不抬,冷漠道:“方先生,今天的戏还请多多指教。”
方单祠挑了挑眉梢,对她的态度颇感好奇,“嘿,池霍还真有两把刷子,说能解决你这边的事情还真就解决了,他怎么做到的啊?难道说——”
男人凑近她,在她耳边戏谑道:“他那方面功夫很好,能让你连连求饶?”
他鼻息扑打在脸侧,莫欢愉皱着眉头,觉得无比恶心。
过了片刻,她黛眉又复如常平展,话音淡雅清素,在那平静中却隐匿着嘶叫吠嚎的野兽,要将男人撕扯吞掉。
“方先生说得没错,他在那方面,的确要比你强很多。”
说着她将古装衣襟撩开,露出已经并不明显的他留下的吻痕。
“你的技术实在太差了,还说什么要让我好好舒服舒服,结果连这串吻都亲得没一点激情。”
方单祠被她说得气急脖子粗,优雅公子哥的形象荡然无存。
“果然是个贱女人,我还当你能为爱情高尚到哪里去,原来也是这副浪样子,装什么纯情白莲花,恶心。”
丢给她一个鄙夷的眼神,他“切”了一声扭头就走。
莫欢愉微微摇头,打心底里嗤笑方单祠的无知和幼稚。
趁戏开拍前,莫欢愉给戚蔷薇打了个电话,得知他们这两天都没怎么出酒店,昨夜莫缓迟打游戏有点晚,睡到八点还没起来。
她半开玩笑地调侃,“这才跟着你一天,就被你惯坏了,养成习惯可怎么办。我看你以后要是当妈了,恐怕得宠出一屋子小公主小少爷。”
对面的女人笑呵呵回应:“带孩子比我想象中要累多了,我可没那么多精力生一屋子!”
“你比我有福气,要是想生,就别顾虑。”
电磁波吞掉了许多她的情绪,戚蔷薇没听出她话语中的苦涩。
“我倒是想生,也没对象啊。话说欢愉,你去哪里了,电话也关机,今天回不回来?”
“手机没电了,今晚我会回酒店。马上开拍了,到时候再说吧。”
挂掉电话,莫欢愉拍拍脸颊,打起精神投入工作中。
……
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酒店已经将近午夜,她脑袋有些昏沉,在大堂里盛了一杯水,把药喝了下去。
医生千叮咛万嘱咐,现在这时段不能再马虎,如果不能住院,至少每天的药得按时吃。
上了电梯,她晕晕乎乎地按错楼层,出了电梯门走了好一阵才发现过道格局不一样。
莫欢愉对自己的状态有些无语。她住的房间在上一层,走面前的楼梯比较快,也不用折返。
刚进消防门,就听见下面一层有人在说话,好像在争论吵架。
“我说了,我不会跟你在一起,更不会对你抱有其他感情,你……快放弃,回美国去吧。”
这个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莫欢愉没有偷窥别人的兴趣,她轻手轻脚走上楼梯,打算默默回避。
然而走过楼梯拐角的时候,无意间瞥见洪霜竹的身影。
她红着眼眶,正欲离开,却被一个十八岁模样金发碧眼的少年从背后抱住。
莫欢愉看着他有点眼熟,好像多年前新闻报道过,是洪霜竹在美国旧金山资助的孤儿,两人相差十来岁,洪霜竹认他做了干弟弟。
那少年的中文还不太流利,哽咽着断断续续,“霜竹姐,我不想,我……什么都不能阻挡我对你的心意!”
莫欢愉有点懵。
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