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玡不同京都,夏天来的突然又热烈。
连一向喜静的阿姆,都有些熬不住。
我盘算着发冰的日子,似乎还有半月,只觉得难熬。
组奶奶和叔伯见我们一群小的如同霜打了茄子般,便提议不如去乡下庄子里避避暑。
王家产业遍布琅琊,光是庄子就不下几十户,有旧年皇帝的赏赐,也有这么多年经营积累。
祖奶奶为我和一众姊妹寻了个最僻静的庄子,提前让人打了围墙,足足将原先的庄户小院阔了好几倍。
“原以为到庄子上,可以洒脱的玩一回,却不想就是换个土笼子而已。”长乐随手捻了一颗葡萄,颇有些惆怅。
“如今你们的年纪,已不可随意抛头露面。”葡萄藤架下,阿姆摇着扇子,笑道:“不过……”
长乐第一时间竖起耳朵,拉着阿姆得袖子道:“不过什么?谢先生,谢博士您可别卖关子啦!”
阿姆用蒲扇敲了敲长乐的发髻,道:“听说长瑜那几个小子在隔壁一个庄子?”
“对啊,父亲说,明儿带着哥哥们去地里辨五谷呢。”长乐剥了颗葡萄放在阿姆唇边,讨好道:“先生尝尝,甜的都快赛过糖了。”
“老姐姐,你还记得这个庄子的后山有一处泉眼?”
祖奶奶半眯着眼睛,似想起什么般,扑哧笑出声:“自是记得的。”
阿姆何时来过琅玡的乡下?我心下觉得甚是好奇,只听祖奶奶回忆道:“彼时,王家百年祭祀大典,除了邀同族共享盛典,还请了京都有名望的家族。我与你们的谢先生都在此次受邀之列。”
还未出阁的少女,在这样的盛典中相遇,定是生出许许多多有趣的事吧。
“那时,王家的大小姐,也就是你们的祖姑奶奶带着一群从京都未出阁的小姐于小香山,吟诗作赋,一度在琅玡京都两地传为美谈。”
“真正羡慕祖姑奶奶。”长乐闷闷道:“从前未出阁的小姐可以,如今这么些年过去,反而——”
“倒也不是不可。”祖奶奶从躺椅上起来,捋了捋衣襟道:“小香山的那一方池子,池水甘冽,若是取来泡上雨前龙井,定与虎跑没有二别了。”说完,和阿姆对视一笑:“可惜,祖奶奶老了,怕是爬不动山咯。”
“虎跑太远,小香山的池水,长宁和妹妹们倒是愿意为老祖宗取来。”我笑着拉着长乐的手道:“是不是?”
“祖奶奶放心,我与宁姐姐定会护好妹妹们!”长乐一瞬间反应过来马上道:“孙女们的这些孝心,父亲和叔伯们定能理解!”
先斩后奏这招,老狐狸们过来玩的比我们更熟练。
眼前的这对一辈子的手帕交相视一笑,笑容里的祥和与洒脱,我忽然觉得大概连她们都不耐那些《女经》里的条条框框吧。
次日清晨,我们姊妹四人出门前,阿姆突然递给我一个帏帽道:“好好照顾妹妹们。”
今日我们都身着男装,带上帽围的确有些多此一举,但一想到脸上的红斑,便乖乖低头,戴上。
“宁姐姐莫难过,我让爹爹到处留意着,总有一天能将脸上的红斑去了。”长乐拉拉我的手,道:“在长乐心中,姐姐永远最漂亮!”
我笑着点头称好。
王氏琅琊本家的姑娘,不似京都那么多规矩,若想学些马术,马球也是正经请了师傅教的。我们一行四骑在田间行走,竟也惹了农家女的侧目。
“那是小公子们吧?”
“看着样子,应是王家的哥儿呢!”
“长得可真是好!一个个就跟天上来的一般!”农妇嗓门大且又不避讳,传到耳边掷地有声。“咦?怎么还有一个带着帏帽的小公子?”
“肯定是女公子吧!听说高门大户的女子面容都不轻易示人呢!”
田间微风带起帏帽的纱,我见来不及去遮掩,只能猛抽了一鞭。马蹄溅起了烟尘,一时间迷了过客的眼。
小香山不高,半山腰有处凉亭,亭外不远处便是那处泉眼。从前祖姑奶奶便是在那处与众多千金论古谈今。
还未到那凉亭,便听到琴声,鼓声,人声。长乐更是好奇:“难道还有别家人?”
“小香山附近庄子多,自然除了我们家,还有别家的。”我笑着勒住了马,见凉亭还真是人头攒动:“可要去瞧瞧?”
长乐自然是按耐不住,一个劲的点头。
凉亭不大,站了十几人,已有些拥挤。我如今这模样,不太适合凑这样的热闹,便道:“你们且去顽,我取了这山泉水,在此处转转,一个时辰后,山脚下等你。”我看了看头顶上的太阳,估算着时辰,又吩咐身边的几个护卫道:“三个姑娘就交给你们了。”
“姐姐不同我们一起吗?”长乐拉住我的手,不解道:“此处设局的,定不会是山村野夫,姐姐不必担忧会有长舌之人。”
“六姐,宁姐姐定有自己的想法。”小七快被长乐蠢哭了,小声道:“宁姐姐我和八妹妹会看好六姐姐的。”
“嗯,长舒最是让我放心。”长舒平日话极少,却在关键时刻很是能领会。倒是小喇叭长乐,哎……
“王十八。”我对着虚空喊道。
“宁小姐。”马上一个黑影从空中落了下来。
“小香山可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王十八冷漠的面孔第一次出现了疑惑的表情,随后道:“山下有一猎户,打的野猪极好。”
“可还记得在哪?”
“自是记得。”
“那还不快快带路!”翻身骑上了马,玩心大起:“顺带比比,是我的马儿快,还是你的轻功快!”话还未完,一人一马便冲了出去。
“宁小姐!”王十八愣在原地:“你——”认得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