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之日很快便到来,这三日,我日日到巴特尔的大帐中,为主战一派的核心人物们讲这《商贸经》中的一切,除了两三个极其固执的将军外,其他人都有些动摇。
最后一日,我单独被巴特尔留了下来。
“王姑娘这几日的努力让我叹为观止。”他说的十分客气。
“不敢当,若是能让两国放下干戈,也是做了一件极大的善事。”
“只是姑娘光是劝说我们这一帮人完全不够。”巴特尔将我带到城墙上,笑着指了指远处一片篝火。
“你的兄长早已蓄势待发。”
“怎么会?明日不是还有谈判吗?”
“谈判只是一个说辞罢了,该打的仗,还是要打。”巴特尔看着我道:“《商贸经》中的一切虽是美好,却如昙花一现,若我们过分依赖中原,一旦中原内乱,势必牵连西域各国。”
“大王子,此言差矣。天下本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你若为了未来还没有发生的事,便去断了百年的安居乐业,何必?”
“只要大王子有心做止战之人,长宁已修书一封,明日谈判,劳烦大王子将此书信交予吾兄。”我从袖中取出准备多日的书信,道:“若是吾兄不愿议和,可将此信给他。”
“若是他依旧开战呢?”巴特尔接过信,不相信的摇摇头道:“自古有几个将军会阵前收兵?”
“别人我不晓得,但是长琉,不是一般的将军。”我笑着道:“我的兄长,不是一心只为军功不顾大局之人。”
北境夜晚的风极大,敷在脸上的面纱承载不了这城墙上的风,一时脱了力,随风飘了去。
我一时间下意识的去抓,却被巴特尔一把抓住了手,他有些恼怒道:“你疯了吗,这是城墙头,你——”他的双眼触及到我的脸,一时语塞。
我将手抽了回来,他也不是第一个被我的脸吓到的人,我笑着道:“大概就是怕吓到你们。”城墙上的灯火被大风吹灭了一半,脸上的红斑比白日看着已经淡了许多,却依旧把一个突厥男子吓的失了言语。
“听季先生说,你是在选秀前,被毁了颜色?”巴特尔将视线转到别处,忽然道:“你从前……”
我挑了挑眉,淡淡道:“季先生知道的还不少。”
自毁容颜那一日,在场的确有许多名门,人多口杂,传出去也并不为奇。
“中原未婚嫁的女子在乎的不过是容颜与名节。”巴特尔看了我一眼,忽然笑道:“如今,这两样,你似乎都毁了。”
我仔细的思考了一番,发现还真的是。
“也罢,幸而王家势大,养个老女,除了面子上有些难看,其他倒是没什么。”他说的我不是没想过,若将来真的让王家难堪,大不了隐姓埋名去乡下也是极好的。
谈判日的当天,天气极其晴朗,我坐在帐中,听着周遭越行越远的步伐,果然他们将大部分兵力调去了城外。
帐外忽然听到落落惊道:“季先生?你没有陪大王子去谈判吗?”
“大王子临时命我带走王姑娘。”说罢他出示了巴特尔随身的信物,对落落道:“这是大王子贴身的玉佩,你应该认得。”
“季先生。”我看着眼前有些风尘仆仆的中原男子,道:“吾兄与大王子交涉的如何?”
“相谈甚欢,王姑娘献计献策,止战之功,令人敬佩,故,王将军派我等接姑娘归国。”他说的一脸诚恳,我看着一旁为我感到开心的落落,忽然用京都的方言道:“你为何人用?”
“王大将军如今已收到姑娘的信件,迫不及待想见到您。”季先生说完对我笑道:“若是再不走,怕是落日之前,赶不到边城了。”
他言尽于此,我大概能明白,这个季先生,十有八九是长琉的手下。
我来突厥王庭时,孤身一人,如今走了,也正好两袖清风。翻上马匹,翻遍全身也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东西,只能将手抄的《商贸经》留给落落,道:“他日若中原与你国交好,你大可凭此书,闯一片天地。”
我与季先生一行大约骑行了半个时辰,来到一片树林,众人纷纷下马。
“姑娘,此处再往东南五里地便是我国国境,我等还有其他要事,恐不能再护送姑娘。”
“你们还要回突厥王庭?”
“姑娘不必担心,季先生自有妙计。”
“你们这般大摇大摆将我救了出来,如何还能再回去?”
“不破突厥,终不还。”为首的季先生未曾下马,他静静的坐在黑色马匹上,道:“姑娘的商贸经我看了,莫说突厥人,连我都很心动。”
“你欲交给王将军的信,我也看了。”
“你把信掉包了?”我忽然听到了远处军鼓雷动,呼吸骤然有些不畅……
季先生点头,道:“这场战争不可避免,就算是两败俱伤,也必须有此一战。”
“你到底是——”
“突厥之患,必须根除。若不除之,让其修身养息,必成大患。”季先生坐在马上,看了我一眼,淡淡道:“纸上的和平富贵,从来是得靠战场上的血肉换来的,只有绝对的臣服,才能有真正的和平。”
“突厥人是草原之子,他们不会臣服的!”
“那便让他们消失在漠北草原上吧。”季先生见众人都换上中原的服饰,笑道:“姑娘,我等要为故国冲锋陷阵了,你速速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你以为你走的了吗?季先生?”巴特尔率一队精骑从我们身后包抄而来,巴特尔眼神悠哉的看向我笑道:“还是王姑娘机警,给了我两份一模一样的书信,一份让你翻译,一份送给了王将军,任你再掉包,你的信也到不了王将军的手上。”
季先生惊的看向我:“你竟然!”
“季先生,王家人仁慈,从不做赶尽杀绝之事。”
突厥好战,也不过是为了冬日一口粮,若是能形成商贸线,用我们的大米换他们的马匹,何乐不为?这是曾经长琉对我说过的话,我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