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真的是环境固定了一个人的思维,并非是我内心邪恶,将所有的事情都想了个通彻,又是通彻的坏与悲哀,而是我自幼看到的,便是人与人之间的算计,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也许根本就算不清,自己到底是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那些失去与得到的,是否都能稳稳地站在天秤上,算出个公正值得来。
也不是阿毓过于良善了,他的阿爹阿娘和姐姐们,围着他的都是关爱,最纯真的爱,他生活的地方本就是一片净土,那心里,自然就成了净土,他下意识地以为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不,不是这样的,每一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完全不同的存在,没有办法相提并论。
阿毓拿出来两根细绳,红色的,我曾在月老庙见过,他说:“初雪,这是我在月老庙求来的,你一根,我一根,戴在手上,永远都不会分开,我去提亲,是想让你家里人知道,哪怕有一天,我带你走了,我也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有月老的保佑,我们是永远都不会分开的。”
他说的话很甜,很好听,可我在意的,关注的,完全不是他说的那些,我听到的就只有他去了月老庙,月老庙离后山有一段很长很长的距离,他这样出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忍不住责备他:“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好好待在后山等我吗?为何要独自一人去月老庙,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会很担心,你知不知道,外面很危险,这红绳不过就是两根普通的绳子,哪有什么月老,都是天方夜谭,若是真的有月老,天下的女子又怎会因为感情而难过伤心,甚至是郁郁寡欢,香消玉殒,月老,不过是你们男人的心罢了。”
我的话确实是严重了些,阿毓明明是很开心的,他以为我也会跟他一样的开心,我着实是开心不起来,直到现在,君许也以为乔毓早已离开了京城,我不愿嫁给他完全是我和他之间的问题,是我的问题,可若是让他知道,阿毓还在京城,那么,他一定会伤害阿毓的。
阿毓不懂,他不懂我的担心,或许,在他眼里,君许不过就是世人口中的浪荡公子,而我,不过是在跟他闹脾气。他强颜欢笑着,我的话一定是伤害到了他,我明明说过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的,我真是该死。他凑过来,吻了吻我的额头,好言好语地继续哄着我:“初雪,我知道,你担心我遇到危险,可我总不能待在这儿一辈子,待我们成了亲,我自然是要养家糊口的,我总要养得起你才是啊!”
“阿毓,对不起,是我说话太重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他揉了揉我的脑袋,我却顶喜欢他揉我的脑袋,我喜欢这样的亲近,更喜欢他望向我的眼神,像是在一片花海中。他轻声说道:“傻瓜,你说的哪一句话是我没有放在心上的,你瞧瞧你,都瘦了,这些日子,你过得一定比我苦,我顶多是见不到你,可你呢,一边要防着别人找到我,一边还要想方设法地与君少将军退婚,是我不好,只想着不能让你受了委屈,想要得到你家人的认可和祝福,反而忽略了现实的阻碍,我都听你的,我带你走,再也不回京城了。”
我摸着阿毓的脸,心如刀割,我就是欺他良善,害苦了他,好在,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良善,没有因为那些事情,而变得面目全非,而我,早就已经面目全非了,又因为他,慢慢找回了最真实的自己。
在这个暗潮汹涌的上京城里,没有人能够真正地全身而退,谁都做不到,君许不能,大哥不能,陛下不能,我亦是不能。
我只能想方设法地让伤害变得小一点,再小一点,离开,就是最好的选择,若能顺利地离开,便能避开所有的伤害。
我突然问他:“你为何不问问我,都与嫂嫂,也是你之前未过门的妻子说了些什么,你就不怕我欺负了她?”我故意打趣他。
我转变的太快,从一个话题跳到另一个话题,他呆呆楞楞地望着我,待反应过来以后,他无奈地叹息一声,我想,我许是真的疯了,就连一声无奈的叹息,我都能感受到他对我的宠溺,说出去难免会让人笑话。他捏了捏我的脸颊,说道:“你与她说了什么,我并不关心,她总不能将你拐跑了吧,倒是你,怎么不问问我?”
“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我轻声笑着,“有些话,能说却不方便说,也有些话,不能说却又可以说,你想说什么,能说多少,就全看我在你心里占了多少的位置,你又信我多少。”
他也笑了:“我可是一直在等着你问我呢!”
“好,那我便问你,你瞒着我,私底下见了她几次,都说了些什么,为何,她今日是流着泪从你屋里出来的,你可是说了什么?”
我以为他会生气,谁知,我这么一问,他反倒更加高兴了,咧着嘴一直在笑,他望着我笑,甚至掰起了手指头,认认真真数着,他再数下去,我可就真的要生气了。
他笑道:“我与她只见过今天这么一次,又恰巧被你给遇上了,她来找我,不过就是来叙叙旧,说的以前的事情,念着我阿娘对她的好,说着说着,她便哭了。如今,她是你的嫂嫂,日后,也会是我的嫂嫂,我怎会对自己的嫂嫂有非分之想呢!”
“你说的好听,谁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明明是来与他商量私奔的事情,却偏偏在这里不依不饶起来,许是,我见到他和嫂嫂在一起,吃醋了,又许是,我担心的太多,担心的太过,反而变得自卑起来,“也许,你与我在一起,就是为了能接近我的嫂嫂呢!”
“你这一天天的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呢?”他抓起桌上的扇子,就往我脑袋上一敲,“我若是为了她,早就带着她一起走了,往后,你若是在胡说八道,我可就真的要生你的气了。”
二哥以前也最喜欢拿扇子敲我的脑袋,他这样一敲,让我想起许多的往事,大都是与二哥有关的,我突然想起来,上次在这儿,我并没有瞧见有扇子,我仔细一看,那扇子上的字迹分明是我二哥的。
忽然间,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我一哭,阿毓便慌了,他以为是他拿扇子打疼了我,忙跟我道歉,一边哄着我,一边擦去我脸上的泪,他说:“对不起,都怪我没轻没重的,弄疼了你,都是我不好,你别哭了,你一哭,我也想哭。”
他可真不会哄人,害得我险些笑了起来,我一把夺走他手里的扇子,得意地望着他,说道:“你让我也敲一下,我便不疼了。”
“好!”他闭上眼睛,一副心甘情愿等着被我敲脑袋的样子。
我轻轻地拿走他手里的红绳,抓起他的手,仔细小心又虔诚的给他戴上,以我无限的诚心,祈求能得到月老一星半点的可怜,他早已睁开了眼睛,眼里亮晶晶的,我将剩下的一根给他,说道:“还不快给我戴上,戴上了,月老才会保佑我们,我们才不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