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重逢注定了不欢而散,一如既往,就像注定了我们以悲剧收场的初遇初识。我想激怒他,希望他重新振作起来。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场激怒会给我带来灭顶的灾难,带来我这一生都无法遗忘的,永生自责懊悔的痛,简直是痛不欲生。
非但没有解开心底的结,反倒又增加一个,不知所云。
又过几日,陛下忽然诏我入宫,再见陛下,只觉得物是人非,他没有嬉皮笑脸,也没有拉着我问东问西,他坐在那儿,宫殿里没有一个人,平日紧跟其后的太监也被他给打发出去了。甚至,连他周围的空气,都散发着冰冷,我踟蹰不前,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
陛下拍了拍他身边空余的位置,我径直走到那儿,挨着他坐下,可我不敢挨他太近,中间几乎空着两个人的距离,换做以前,他早就嚷嚷了,一边说着我的不好,一边又靠近我。所以,我猜不透陛下的心思,他叫我来,我没有任何的准备,即便是想准备。
他没有朝我嚷嚷,也没有想着法儿的靠近我,我感到奇怪。侧头望向他,其实陛下长得很好看,皇家的皇子们没有一个是不好看的,只是陛下更像先皇一些,尤其是眼睛,只有那眼里的光,相差太大。
他沉默着,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嘲讽又苦涩的笑,许久,他才收起了这个笑,转而望向我,眼里波光粼粼。他说:“初雪啊,前些日子,你跟着君许偷偷进宫见公主,该当何罪啊?”
我愣住,像是石柱挺立在风里,耳中只有呼啸的风,心在咆哮,也只能傻愣愣地望着陛下,疑惑,陛下到底是如何知道的,毕竟过去有段时日了,即便是要问罪,也不该等到现在,应该早早地将我和君许一起叫到宫里来,责骂一番,最多,也不过是挨几大板子。
既然,他都已经主动与我提及到公主,正好,我也有许多的话想要对他说,我点了点头,承认了他说的话,也承认了我们之前的行为,但是,我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我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眼里读出他的心思,都说眼睛不会骗人,可陛下的眼睛,是会骗人的。
他的眼里只有笑,哪怕假到一眼就能被识破,可除了笑,再也没有其他的了。我说:“是,我的确跟君许偷偷进了宫,若不是这样,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公主活色生香,竟会被你生生折磨成那样。”
“我折磨她?”陛下嗤笑一声,摇了摇脑袋,“分明是她在折磨我,初雪啊,你当真不知,我这样做的用意吗?”
“不管你的用意到底是为何,可毕竟,公主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你将她关起来,除了每日的吃**致一些,住的地方精美一些,其余的,跟坐牢有什么区别?”我叹息一声,“没有能说话的人,终日无所事事,只能数着手指过日子。不是小时候了,关关禁闭就会服软认错,她的思想是日积月累的,要想疏通,不能急于一时。”
“你说的我都懂,可襄儿她,她全心全意的只想着你的二哥,说到你的二哥,我更是一肚子气,眼见着襄儿就要嫁给仄何了,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一出现,就毁了一桩上好的婚事,与其这样,他倒不如永远都不要出现在襄儿的面前。至少,我会感激他。”
如今,我倒是觉得二哥出现的恰是时候,万一公主真的嫁给了仄何,真的如我们所想,一点点喜欢上仄何,君许的大计,仄何的阴谋,包括我的背叛,公主如何能承受的了。然而这些,我都不能告诉陛下。
想来至此,唯有在陛下的眼里,仄何依旧是公主的良人。或许,是我们操之过急了,公主的良人还未真正出现,真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自己的事都还一塌糊涂,却还要操心旁人的事。
我哪有这样的心思和精力,可公主不是旁人,明知道自己即将就要亏欠她,便想着多为她一些。我凝望着陛下,缓缓道:“与其反对,不如就让公主一直跟着我的二哥吧,她的喜欢可能就是因为从未得到,陛下,你做那么多,无非就是想让公主远离京城,后面的路她总要自己走,自己面对,我们说再多,她没有亲身经历,永远都不会懂。”
许久许久,我才听到陛下的声音:“初雪,你变了。”
我很喜欢听到别人说我变了,蜕变了就是成长,褪去的是当初的稚嫩与天真,老一辈说的话总是没有错的,吃一切长一智。
我笑了:“当然变了,陛下,你不也变了嘛,以前的我们,就是长不大的孩子,只能看见眼前最美好的事物,不好的,通通都给无视了。我一直都觉得,你将公主保护的太好了。”
陛下不解:“襄儿是我的妹妹,我保护她,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唯有我保护好她,她才能不受到伤害,才能开心幸福下去。”
我摇了摇脑袋:“陛下,凡是过犹不及,人生来八苦,生老病死之苦,爱别离之苦,怨憎会之苦,求不得之苦,五阴炽盛之苦,唯有将这些苦都一一经历了,才不枉一生。身为天子的你,贵为九五之尊,照样无法逃过这些苦,有苦才有乐。你的保护,害的公主太过天真,你应该让她学会保护自己,而不是折了她的羽翼。”
“这些话,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襄儿一定很恨我吧,我想保护她,却不曾想,我的保护竟会害了她。”陛下的心里一定很难受,“不过,已经这样了,现在,我只想更好地保护她,哪怕关她一辈子,只要她能活着,我相信你,初雪,你总不会害她的。”
他……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的都知道了,可,若真是如此,他不该将我找来,更不该与我说这些,又是我多想了吗?
我满心疑惑,望着陛下,又听他说道:“往后,襄儿便交给你了,我没有教会她的,你一定要好好教她,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为何要我来教?”我问他。
陛下笑了笑:“我关她这些日子,她心里啊,指不定怎么恨我呢,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襄儿交给你,我放心,别瞧她年纪比你大一些,实际上,你见识比她多,懂的比她多,你的话,她多少是愿意听的。”
原来如此,看来,真是我多想了。我拍了拍陛下的肩膀,郑重其事:“放心,公主跟着我,只会像我一样,越来越聪明的。”
陛下哪里能放心的下,他说:“初雪,我可警告你,我是绝对不允许襄儿跟你的二哥在一起的,哪怕你二哥愿意了,我也不愿意,要是你敢不听我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日日夜夜都折磨你。”
他就知道吓我,可我现在真就听不得这样的话,说什么做鬼都不会放过我,子禹啊,我怎么舍得真的要你死呢,有我在,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谁都不能欺负你。
我假装生气:“要是公主铁了心要嫁给我的二哥,难不成我还能绑着公主,让她嫁给旁人吗?你说的根本就不实际,我才不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