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还在等着我的大哥,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或许,她是等不到我的大哥过来了,我忽然也觉得很悲哀,我垂着脑袋,不敢看她,让她吃下这药丸,本就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孟玥伸手拉着我的衣摆,我回头望着她,只见她一脸惊恐的,她的手指正指着,那应该是指着月奴的。
我惊讶不已,又惶恐不已,急忙转过头,只见她将药丸扔在了地上,狠狠地踩着,脸色本就苍白的她,面孔也渐渐变得扭曲,甚至是可怕,她的嘴里发出低低的笑声,药丸终是被她踩碎了,踩烂了,我原以为,她是已经想明白了,她接过那药,是要吃下去的。她抬起头望着我,她双眼无神,可眼里又是通红一片。
我觉得她的声音都是沙哑的,她盯着我,像是一只刚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我觉得害怕,忍不住往后小小退了一步,她说:“孟初雪,你硬逼着我打掉自己的孩子,可这是我和初杨的孩子,我不愿意,即便是死我也不愿意,既然你们容不下我,我也要孟初杨永远记得我,我诅咒你,用我的血诅咒你,诅咒你这辈子都得不到幸福,诅咒你和我一样,看不到自己的孩子,不能陪着自己的孩子,我诅咒你!”
她这话就像是晴天霹雳,真就是从地狱爬出来的诅咒,我心里慌乱,又觉得空,特别特别的空,她说的话不断在我耳边环绕,我的心紧紧揪在一起,死,她提到了死,可我的脑子混乱一片,全是她对我的诅咒,不,我会幸福的,君许这般爱我,我一定会幸福的。
我不断地告诉自己,以至于没有听到孟玥的惊呼之声,等我眼前变得清明,或者说待我从她的诅咒中清醒过来,我真的什么也听不见,耳边嗡嗡作响,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看着她一头撞在柱子之上。
她一心求死,她宁愿跟着她的孩子一起死去,也不愿意采纳我的意见,一人独活,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是想保住她的性命,那雪白的柱子上还沾染着她鲜红的血,每一次都是这样,为什么总是这样。
她撞得头破血流,躺在地上,目光犹如怨恨的毒蛇,缠住我的脚,缠住我的喉咙,我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只能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她笑了:“孟初雪,你是在怕我嘛?我是因为你而死的,你的手上沾着我的血,沾着我孩子的血,更是沾着你亲人的血,哈哈哈……”
她像是疯了,她就像是疯了,我指着她,一心只想为自己脱罪,我假装坚强,倔强着:“是你自己想不开,与我有何干系?”
她满脸的血,可怕急了,尤其是她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我,渐渐的,她的目光变得柔和,我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我看见一个影子朝她跑去,慌乱地直接跪在了地上,是大哥来了。
大哥将月奴抱在怀里,我知道,大哥的眼里仍旧没有爱,那全是愧疚,大哥是真的好,这一刻,我觉得大哥更是脆弱,更是无助,月奴根本就没有力气,她却挣脱着想要远离大哥的怀抱。
大哥紧紧抱着她:“别动,别再动了,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的血……都……都粘到你身上了。”月奴关心的竟然是这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我更加不明白了,爱,到底什么才是爱?
我看不懂,一点儿也看不懂。
“没事的,没事的,”大哥喃喃着,他一点儿也不在意,甚至更紧地抱住自己怀里的人,“让我好好抱抱你,这一次,就我抱着你。”
“孩子,我们的孩子,初杨,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很想生下这个孩子,这是我们的孩子,我和你的。”月奴抬起手,她艰难地抬起手想要再摸一摸大哥的脸,可她的呼吸越来越轻,“我会一直记得你的样子,下辈子,不要忘记我,不要再忘……”
大哥想要抓住她的手,他也想让她的手再紧紧挨着自己的脸颊,可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大哥还没有来得及抓住她的手,就像是二人的初见,明明是最先认识的,却主动擦肩而过,一个无心,一个有心。她的手快速地滑落,大哥抓住的只是没有温度的空气。
“我记得,月奴,我是记得的。”大哥的声音离我好远好远,像是没有了生气,“下辈子,不要再遇到我了,我不爱你,却贪恋你对我的爱,是我害你落得如此的下场,我是全天下最坏的男人。”
“大哥……”我喊着他,可我觉得,我是怎么也喊不到他了。
我的大哥,我唯一的大哥,会不会像二哥一样恨我?事到如今,我想的还是自己,我才是全天下最坏的女人,她们都是因我而死。
大哥抱起了月奴,她是真的轻,大哥抱着她毫不费力,可短短的距离,大哥走到我的跟前,似乎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每走一步,都显得艰难,如同深陷沼泽,想出来,却越陷越。
大哥的眼神跟空气一样,是冰冷的,没有温度,我不敢去看他怀里的月奴,我耳边全是她的诅咒,大哥对我说道:“我记得她,也知她是个骗子,可是,我舍不得她死,对她而言,我才是骗子。”
“大哥,不是我,我……”我想要狡辩,却无从狡辩。
大哥看我一眼:“我不怪你,初雪,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她,当年,她故意讹我钱财,我明知道她是故意的,经常用这招骗人,可她的眼睛真的很单纯,很清澈,跟你的一样,所以,我善心了一回。”
“若我知道,我的善心带给她的竟会是这样的结局,我一定一脚踢开她,狠狠地骂她,让她永远都不要爱上我。”
大哥抱着月奴,擦过我的肩膀,他抱着她,抱着满是对自己的爱,大哥不舍的月奴死,因为大哥知道,他怀里的那个女人,她存在的意义,哪怕她算计他,感情啊,当真是说不清,到底是谁欠了谁。
“大哥,”我疑惑,“你可是爱上了她?”
许久,我才听到大哥的声音,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可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悲切,他说:“不,我爱的只有独孤石楠,我的妻子。”
那悲切,是为了月奴。
我不该来见月奴的,不,我应该了解事情的原委,再来见这个可怜的女子,是啊,她是多么的可怜,她怎么不可怜?她又是多么的可惜,她本不该死,她可以不死的,是我逼她的。
真是我逼她的,她去找嫂嫂,或许,从未有逼嫂嫂离开的意思,可那又如何,她到底与嫂嫂说了些什么,再也没有人知道了,唯一知道的,她说的,也不一定全是真的,可她到底对嫂嫂说了些什么呢?
她如此爱我大哥,又怎么舍得赶走大哥的心爱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