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有许多的意思,希望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他一定什么都没有察觉到,我心慌的也想喝一杯酒,便端起他先前倒的那杯,刚想要喝,又被他给夺了回去。不过是一杯酒罢了,他竟然这么的小气。
可他分明就是紧张,紧张的连酒都撒出来一些,他说:“你一个姑娘家,是不能乱喝酒的,尤其是在男子跟前,一滴酒都不许喝。”
“陛下,你这是在关心我吗?”我咧着嘴冲他笑。
“我向来关心你,只是你不知道罢了。”陛下目光幽幽的望着我,“你跟襄儿在我心里是一样的,你们都是我的妹妹,是我最亲的人,我关心你,是人之常情,是理所应当,只要你,不要将我当做外人就好,初雪,有许多事你都不知道,我对你……我……唉!”
我再一次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羞愧,我总认为,陛下对我的好是别有用心的,甚至,他有时候待我一点儿也不好。
地上的酒渍还未全干,他低着头,望着那酒渍,说道:“我一直在赌,赌你不会来,可你还是来了。”
“什么?”他的声音里满是惆怅与痛苦,更是夹杂着失落。
只愿他说的与我所想的不是同一件事,若他真的一早就知道,那么,我又怎么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与他说笑,君许又怎么能好端端的站在寝宫外面,我赌他毫不知情,但他眼里的惆怅让我心慌。
他笑了笑:“初雪啊,你与君许间的约定,你们的筹谋,就连那酒里放了些什么,我都是一清二楚的,对你而言,我和那些,到底哪一个在你心里更重一些,我原以为,你对我狠不下这个心。”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啊!”我喃喃着,又猛然站起身来,我指着他,望着他,发着莫名其妙的脾气,“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为何不戳穿我们,为何要等到这个时候,为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知不觉,我已满脸都是泪:“怪不得,你宁愿被公主误会也要让她远嫁,宁愿被她恨着也要将她给囚禁起来,你做的这一切,就是不想让公主知道,可是陛下……子禹,你知不知道,我是来杀你的?”
陛下的手里还握着那杯酒,难怪他会将我带给他的酒都给倒了,因为他什么都知道,却一个字也不肯说,帝王并非无情,只是这世上最好的戏子,他可以躲在暗处,看着我们变成跳梁小丑,他原本就没想过要喝我带来的那壶酒,他嚷嚷着要见我,不过是掩人耳目。
他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又是满眼的苦涩,我讨厌极了这苦涩,我们,都在做戏给彼此看,罢了,哪里还能期待什么真心。
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他走到我面前,苦涩又变成怜惜,他抬起手,想要抹去我脸上的泪,他的手才刚要碰到我,我便偏头躲了过去。
他还是笑:“初雪,你是在怪我,是怪我什么都没做吗?”
我望着他,却只想哭,我真的一点儿也不了解我眼前的这个人,在此之前,我一直自大的以为,我是了解他的,我是这个世上最了解他的人,可惜,我不是啊!我问他:“子禹,你瞧着我,可觉得我愚蠢?你心里定是十分的得意,你一定觉得是你赢了。”
“赢的一直是你们。”他这样说,“我不想做这个皇帝,更不喜欢被人前前后后的围着,他们高呼着陛下,高呼着万岁,我心里便多一份厌恶,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男人。”
“既如此,你完全可以禅位给你的兄弟,他们当中,自然有人想做好这个皇帝,你我之间,又怎会出现今日这番局面?”我苦笑着,“子禹,我不想伤害你,一点儿也不想,在我心里,你是我的朋友,你同公主一样,是我孟初雪的朋友,其实,那壶酒里……”
他打断我:“初雪,我恨我的父亲,恨他不像个父亲,高高在上的帝王,说是掌握了所有人的生死大权,可坐在那个椅子上的人,帝王的宝座,冰冷彻骨,冷不下心肠,便只能将自己活活冻死。”
“我那些个兄弟,说是兄弟,可又有哪一个值得我信任?”他接着说,“一个个都恨不得我早死,只有你,只有你将我当做活生生的人,也只有你,可以护的了襄儿,唯有君许做了这皇帝,襄儿的日子才能好过一些,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所以,我一直在配合着你们。”
“子禹,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你对先皇有颇多误会,就连我阿爹,一直都说你是众多皇子中最聪颖的,你做皇帝,是民心所向,”我难过,难过我对他的了解太少,“可你既然做了这个皇帝,不管这误会有多深,禹朝的百姓,我们,都是无辜的,在其位,谋其事,你不应该……不应该……”
他轻声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甚至直不起腰来,他捂着肚子,竟呕出一大口血,可我还在指责他,这发生的太快,我愣住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刚要上前,他却伸出手拦住我,他的身子在微微颤着,脸上毫无血色,我不顾他的阻拦,走到他跟前,我想扶他坐下,一定是我说错了话,他一定很生气,才会咳得那么厉害。
这理由,我自己都是不信的。
“初雪……”他喊着我,“在其位,谋其事,我做不成一个好皇帝,也注定了,你不能成为我的皇后,我不后悔,我要让他知道,我李子禹,凭我一人之力,可以毁了他所有的心血。”
我知道,陛下口中的他,指的便是先皇。我已经抓住陛下的胳膊,即便隔着好几层的布料,我依旧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冷,我急得快要哭了,明明他还是好好的,眨眼间,我们才不过说了几句话,他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我简直快要担心死了。
我说:“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我现在就去叫太医来,你不会有事的,一定要等我回来。”
他抓住我,我狐疑地望着他,他轻轻地笑着:“不用了,我在酒里放了些东西,刚刚的那杯酒,我还有一些时间,陪我说说话,就像小时候那样。”
原来是这样,他哪里是小气,他只是不想我喝了那酒,他……
他冲我眨了眨眼睛,然后,他又坐在了地上,地上这么凉,他可一点也不会爱惜自己的身体,我也笑了,我抹去脸上的泪,挨着他身边坐下,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一模一样。
我笑着问他:“现在你可满意了?”
他点点头,脑袋靠着我肩膀,轻轻的,一点儿也不重,他说:“禅位的圣旨我一早就写好了,放在我床上的暗格里,那个暗格你是知道的,初雪,我从未像现在这般轻松过,有你陪着,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