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一共缝制了六个人,却只活下来了三个,剩下三个都在随后来两天痛苦呻吟中去世。
云飞觉得,自己作为这个时代仅有一名赤脚医生,连缝合都做的这么差劲,多半是不合格的。
虽然巫孃孃一再惊叹云飞的手段,表示按照传统的方式来处理,即不管大小伤都是一巴掌糊上去,能救下来的可能还没这个多……
甚至对于以往视为dupin的盐都能有这么大的功效,巫孃孃表示这简直是奇迹,先祖保佑先祖霸气之类的……
云飞毕竟是从现代过来的,这事儿放现代社会,哪怕只是死一例,医闹都能从医院门口堵到医生家属楼下边去,跟巫孃孃的认知标准本就不一样。
到了第五天,之前救活的伤者,哪怕是轻伤患者,都有个别人开始出现了不同的状况:畏寒,畏光,偶尔神志不清。
巫孃孃像是有了主心骨,忙跑过来云飞这边问自己这个外孙,“先祖有没有说过这种该怎么办?”
云飞想了想,道:“给一顿好吃好喝吧。”
说完,云飞便邋遢着脑袋,内心深处涌现出深深的无力感。
巫孃孃听懂了,虽然有些失望,也不多苛求什么,只是下去跟家属和近亲交代一番……
“唉……”
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云飞来自一个意外死亡率极低的世界,无论怎么样,都没办法学会原始人的死生观。
原始人可以很快的遗忘亲人死亡带来的伤痛,云飞却难以原谅一个肯信任自己把命交到自己手上的人在自己手中死去。
就拿狂犬症这种事来说,虽然这种病哪怕放到现代社会都是无解的存在,除了提前注射疫苗和注射免疫球蛋白别无他法,但是云飞做不到像巫孃孃那般,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平常的,安排患者以入邪的理由以先祖召唤的名义让人去死。
“我们刚才讲到哪里了?”
云飞被巫孃孃一打岔,忘了刚才在做什么了,问了一句。
云飞面前的孩子道,“愚公为了移除挡路的大山,就让子子孙孙都来挑石头,后来山神感动。”
云飞选择做一些事,冲淡自己的这种感情,明天,又或者明天的明天,或许有新的挑战在等待自己。
比如说,跟几个孩子胡乱讲一些故事,用云飞习惯的现代人语言来跟孩子交流。
“哦……”
云飞应了一声,接着讲道:“后来感动了山神。山神见愚公挖石头很辛苦,拿出两个斧头,问:我这里有一个金斧头和一个银斧头,哪个是你丢失的斧头?”
孩子:“……”
“愚公答:小孩子才做选择题,大人选择全都要,两个斧头都是我的。山神听了很高兴,第三把钻石斧头终于不用拿出来了,于是就把金斧头和银斧头给了愚公。愚公拿了两个斧头跑到银行想卖了,哪知国际金银期货价格暴跌,金银也不值钱了,愚公悲愤之下,怒撞不周山,天空之柱被撞坏,天上大雨倾盆,淹死了小精卫。小精卫死后化作玄鸟……”
孩子:“……”
云飞瞥了一眼面前七个孩子,突然噗嗤一声乐了,道:“表现不错。”
“舅舅,什么是金银?”
“舅舅,山神是什么神?”
“舅舅,银行……”
云飞捡起随身的棍子,吸了一口气,冷着脸道:“把手伸出来。”
七个孩子依次乖乖的伸出手,然后迎来了一顿云飞的棍子,一个个眼泪汪汪。
云飞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似乎是得了那个什么什么综合征,有心理疾病,却不知道怎么医自己。
抽完了棍子,云飞感觉内心的压力又释放出不少,脸色舒缓了不少,轻声道:“不准哭,也不准问,接着刚才讲。”
“唔……。”
孩子们继续听面前这个舅舅大魔头讲故事。不敢哭,哭了要挨打。不敢问,问了要挨打。不敢跑,跑了要加倍打,还会不给晚饭吃。
族人们就看着自己几个被欺负,没有人帮自己做主,想想都心酸……
“小精卫死后化作玄鸟……玄鸟,嗯……玄鸟有一天口渴了,看到一个瓶子,里面只有半瓶水。玄鸟想了很久,想到一个办法:给瓶子里塞点石头不就可以喝到水了吗?玄鸟去河边捡石头,结果捡到一个乌龟蛋,玄鸟决定不喝水了,今天晚饭吃乌龟蛋……”
“见过巫女。”
一声妇人的声音把云飞打断,云飞抬头看了看,面前的人弯腰站在孩子们身后。
又仔细看了两眼,确定不认识。
孩子们见了松了一口气,终于来救星了,这个恶魔再讲下去,咱们几个小崽子就快要憋出心脏病了。
云飞问道:“你是谁?”
云飞来到这个部族好几个月了,部族上上下下满打满算一百来号人,虽然大部分叫不上名字,但是至少看起来都面善。
云飞确信,眼前这个妇人自己从来没见过的,而且部族内的人也不会喊云飞“巫女”,他们知道云飞喜欢让别人喊他“云”。
所以,这个妇人肯定是个外来者。
说起来,云飞狩猎回来那天,就见到山洞里出现了一些陌生人,只是连续几天来,心力交瘁,也顾不上那些事。现在回想起来,这些人可能也就是自己不在的那四天里,来到了自己的山洞。
也不知道他们是长住还是短租?
妇人听了云飞的问话,施了一礼,拘谨道:“我名为珍……算起来,应该是你姥姥。”
说罢,妇人拿出了一根绳子出来,展示给云飞看。
这种绳子,巫孃孃有,云飞和他的两个师妹也有,就是结绳记事的绳子……就凭结绳记事能推断出眼前这人是自己姥姥?
又不是古人修的家谱,你当我没上过巫孃孃开办的巫术大学补习班啊?
所以不是云飞不懂巫,而是眼前这个妇人不懂巫,妇人说是自己姥姥其实是瞎猜的。不懂巫却有结绳,这就有意思了。
云飞没理会“姥姥”这茬,道:“你找我有事?”
妇人语顿,片刻后才道:“我就是听他们说你是很有前途的巫,所以……”
“云,你们过来。”
没等妇人说完,巫孃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交代完了狂犬病的事情,重新来到了云飞这里,招呼云飞过去。
几个被听故事的孩子见状,恨不得当场蹦到山洞顶上去,又强憋着不敢表现出来,相当辛苦。
云飞起身跟着巫孃孃,妇人紧随其后,顷刻间来到族火旁边。
这里有十几个和名为“珍”的妇人那般云飞不认识的人,男男女女都有,还有小孩,唯独老人没有,“珍”怕是这群人中年纪最长的人。
云飞数了数,连同珍在内,一共17个,然后便是自己和巫孃孃,以及两个师妹。
巫孃孃环视一周,颇有领导范儿,又看了看自己的三个徒弟,侧重看了云飞几眼,方才开口:“云,你们三个记住,巫在任何时候,都不可以身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