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卖书吗?”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毛,刻意加大了声音。
“书是这个时代的生命,而生命,只要充分利用,它便是长久的。”老头颤颤巍巍地从木架子上爬下来,衰老的仿佛只剩下一口气。
只有他的目光,依旧清澈锐利,不见老态浑浊。
“我失礼了。”他话语之中带有歉意,这无疑是一位对书籍有着崇高觉悟的老者。这样的人,一旦认定某件事情,就会显得十分固执且坚持。
有点类似于欧拉大叔在药剂学上的态度,他只追求绝对的疗效,并不在乎味道与形态。
“配出的药剂,即使长的像一坨屎,闻起来也像一坨屎,只要能救人,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不是厨子。”
当时的他还会硬着头皮反驳:“如果一件东西长的像屎,闻起来像屎,那它就是屎,我宁愿死也不会碰它的。”
现在,只要能救出伊默尔先生,就算是让他吃像屎一样的药剂,他也认了。
我究竟经历了什么...他内心苦笑,再次抬头时,眼睛已恢复平静无波的状态:“那我可以翻阅它们吗?”
老头摇了摇头,雪白的头发下面,眼睛之中透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光芒:“‘印记城’这座城市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图书馆。”
言外之意,你如果只是翻阅书籍的话,来错地方了。
“很少遇到像你这么不爽快的年轻人了。”老头摘下鼻梁上的方形眼睛,以棉布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复又戴上,“你是来‘交易’信息的吧?”
千韧注意到对方话语之中的‘交易’,当即露出了然的表情。
熟悉的手段,熟悉的味道。
拜蒙先生、休伊、蓝枫...在这方面,他也算经验‘丰富’。
谈不上是一个技巧娴熟的‘交易者’,但胜在诚意十足,因此每次的‘交易’结束后,他总能获取有价值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对方赚没赚,反正他也没亏。
他点点头,直接切入正题的方式简直不能更赞。
“我这里,有特殊的规定。先了解下,再决定是否继续,免得后悔。”老头枯瘦的手指向店铺门口的黑木架子,上面以铁丝固定一张羊皮纸。
阅读完羊皮纸上的内容,他瞬间打破对眼前老头还算不错的初始印象。
羊皮纸上的字迹不多,描述很精炼,其中可以提取出来两条有用的信息:
第一,‘信息交易’,由客人先提供有价值的信息,再由老头根据‘信息的价值’判断是否提供对方需要的信息,如果‘信息的价值’达不到预期,那么老头可拒绝提供对方需求的信息。
第二,信息的‘交易’必须当场完成,赊欠或推迟提供,交易取消,且老头并不会提供任何信息。
制定规定的人真是个老机灵鬼。
他内心翻了个白眼,将老头的形象贴了一个‘奸商’的标签。
“我没有意见。”他捏着鼻子同意了。
没办法,供求关系决定了对方具有天然的优势。
老头递过来一张羊皮纸和一瓶墨水,示意他坐在柜台前的高脚凳上书写。
写上想获取的信息,以及提供的信息。
他拿起羽毛笔,沾了沾墨水,在羊皮纸上一共写了两句话。
一问一答,十分简短。
写完之后,他将羊皮纸递于老者,面容淡定,坐怀不乱。
“你似乎对自己所提供的信息十分自信?”老头接过羊皮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奸商,难道你不知道,信息越短,事情越大吗?
浓缩就是精华。
他微微露出笑容,并未做出答复,一切尽在羊皮纸的两行字上。
果然,不出他的预料,那老头看到第一行字,双眼几乎要爆发实质性的光芒。
可惜他的眼珠并没有这个功能。
但这并不妨碍他激动的眼珠都要从衰老松弛的眼皮下面掉出来了。
接着第二行...
他猛地抬头,瞳孔紧缩。
“你究竟是谁?”他的声音不再淡然,充满了咄咄逼人的质问意味。
“店里好像并没有这条硬性规定。”
他轻飘飘地堵住老头质问的话语,只道:“可以交易吗?”
老头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脸庞褪去了雪白,变得潮红,整个人都精神矍铄了不少。
“可以。”最后,他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佝偻着身躯从柜台后走出。
“跟我来。”
推开木架后面的侧门,他将千韧领入一间堆满书籍与手稿的房间,然后将入口的门锁上。
他微微摩梭着口袋之中的‘追踪石’,内心进入警戒状态。
这个书房拥有的空间是外面的明面店铺的将近三倍。
接着,老头拿起挂在墙上的坚硬的木质手杖,指着书架其中一个地方:
“D区三排十二号”
接着又换了一个方向:
“D区五排九号”
“A区一排五号”
“A区一排十三号”
“那些手抄本之中,有你想要的线索。”
他略微有点警惕地看了一眼那根坚硬的手杖,顺着老头的指示分别将相应的资料从架子上取下来。
它们均是些手工装订的抄本,封面上并没有书名。
“你可以慢慢翻阅。”老头指着书房中间摆放的软扶手椅与木质小茶桌。
接着,他便打开书房尽头的那扇不起眼的木门,将这个空间,留给了千韧。
手抄本的阅读难度是非常大的,其中很重要的因素就是抄写员的笔迹并非一板一眼的标准,而是带有十分强烈的个人特色。
这与抄写员平日替客人眷抄的文书所用的字体有着很大的差异。
阅读这些资料,加上不同手抄本之间的信息比对,花费了他几乎一个下午的时间。
最后,他合上书籍,揉了揉酸疼的眼睛,大脑已处于高度疲惫状态。
“结束了?”老头从离开的那个门再次进来,他目光恢复了以往的锐利与清明,抬起手杖指着身后的木门。
“交易结束,你可以离开了。”
强撑着饱和的大脑,他在老头的注视下,打开并跨过了木门。
然后...他只看到眼前的重重影像,那是无数的‘他’。
无数的步千韧。
木门后,并不是所谓的出口,而是另一个小房间,装饰了无数面镜子的房间。
镜面相对,彼此相映。
他的身体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眼皮已不受自己的控制,缓缓遮盖住了眼睛。
在进入被催眠状态最后一刻:他看到天花板上的那面镜子,以及镜子内部的影像。
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位浑身雪白,拄着手杖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