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西区最西边破败的加压站,已经不堪入目了。如果再加上一点恐怖的音效,完全就是一座鬼屋。丁夏紧紧抓着袁钟灵的衣袖,一句话不说地跟着走在前面的焦宏背后,绕过了废弃的加压站,才走到一片姑且算是居民区的地方。
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手里拿着个生了锈的雨伞架,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把伞架甩出刷刷的声音来。一楼的一扇门突然打开,穿着睡衣的女人将一盆水“哗”地泼了出来,溅到那个疯癫的女人身上。她叫起来,又跟着狂笑,然后使劲把手上的伞架子扔向那户人家。
之后她站定了脚,看了许久,又跑回去捡起伞架,回到原来的地方,哼唱起来。
焦宏在丁夏眼前打了个响指,叫回了丁夏的眼睛,说:“看到了?”
“看到什么?”
“那个神经病,我三婶,就是莓儿的老娘。”
“啊?!”丁夏和袁钟灵异口同声地惊呼,声音似乎干扰到了那个疯女人,或者说,许弥生的妈妈。
那女人停下来,四处寻找着是哪里发出的声音,像个动物一样无意识地自我防备。
“过来。”焦宏把她们拽到那女人看不到的地方,“别吓着她。她疯了好多年了。我三叔是个好人,这些年时不时来管管她。”他掏出一串钥匙,在丁夏她们面前晃了晃,“这就是我要来的。”
“这是要去她……你三婶家里?”
“嗯,三叔说莓儿也住这里。”
“和她妈妈?”
“嗯。”焦宏看着自己写在手掌上的地址,在几栋低矮破旧的楼房之间寻找,然后走进了一幢楼里,他挨家挨户看着门牌号,终于看到了和他掌心里匹配的一户。那一户的铁门没有关,大剌剌地敞着,里面的一扇防盗门也半开着。
焦宏推开那扇门,里面涌出来一股酸涩的醋味,地上是一片酱色的已经干掉的污渍。
“应该就是这里了。”焦宏大功告成的样子,叉着腰四处看着。
丁夏一眼就看到了摆放在桌上的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和一个笑眼盈盈的女人。
“是许弥生。”她拿起相框,仔细地看那个女孩的样子,她当时厚厚的齐刘海短发,她跑着来找自己借作业抄的样子,好像全都浮现在眼前了。
丁夏不知为何,突然眼泪从泪腺里奔涌上来,她还没来得及堵住泪水,它们就掉在了许弥生的照片上。
三年了。
“她一直住在这样的地方?”袁钟灵问。
“嗯。她五年级还是六年级的时候,我三叔和她妈离婚了。那会儿我三叔想去深圳做生意,但她妈不让,两个人不停地吵架,我三叔还是去了。后来,有个男的跟她妈走得很近,据我三叔说,那个男的就是个混蛋骗子。不仅骗走了三婶的人,还让三婶从家里拿了不少钱出来。她带着莓儿改嫁了,还给莓儿改了姓名。后来那个男的不要她们俩了,三婶就病了。疯,应该是在莓儿出事之后吧。”
焦宏说这些故事的时候,仿佛没有一点感情,好像一切都跟他没有一丁点的关系。但这样的事情,对于从小生长在桥南的丁夏来说,遥远得就像天边。
“那许弥生怎么过?”
“她妈病了以后,我三叔就时不时来看看她们呗。但因为我三叔也又有了家庭,所以也不能老来吧。”焦宏说,“不过莓儿,不好意思我习惯叫莓儿哈,她真的挺苦的。唉,就是没想到,愣是没熬到嫁人的时候。”
丁夏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好像被重重抽了一鞭子在背后。
“我们能,找找许弥生的东西吗?”袁钟灵问。
焦宏耸耸肩,说:“不关我的事。”许弥生的书桌上,还摆着初中时候的许多教辅,丁夏从书架上翻下来一本,她确确实实没有想到,那一本竟然是她自己的。
她抓着自己的化学教辅,觉得无数个不可思议地抖着,把自己的名字亮给袁钟灵看。那本教辅上,还留着丁夏三年前的字体。
“这,这肯定是她,她借去抄没有还的!”丁夏的声音都在发抖。
袁钟灵也翻下来一本,打开一看,是当时的班长的。她又翻了好几本,竟然也发现了自己的作文本。
“好像全班的都有啊。”
“啊?”
袁钟灵将所有的书本都端开,在最底下发现了一张纸片,上面是许弥生的字:希望每个人都中考顺利!丁夏眼睛瞪大了些,她有点不敢相信。
她突然想起来当时在学校里传播的奇怪迷信,拿到别人的东西在零点为他许愿就能实现。难道许弥生借来大家的作业,就是为了祈福?丁夏打开了许弥生的抽屉,空荡荡的抽屉,里面躺着一本日记,和许许多多泛黄的纸上,用铅笔画的草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