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唐吉手撑红土,浑噩站立起来,自尸丛中寻了一件尚还完整的盔甲穿上,冰冷的头盔与唐吉的五官紧贴在一起,将唐吉刺激得精神一振,在盔甲的贴身下,身上火热的皮肤也终于迎来一丝清凉。
“咳…”
尸丛中传来一声呻吟,唐吉往那儿望去,一名士兵正挣扎着从尸堆间爬出来,它的头盔早已不见,头上黑丝紫血绞作一团,身上的盔甲亦破烂不堪,仿若羽绒服被裁成了比基尼。
唐吉拔出青苔剑踉跄往那人贴去。
“有酒么?给我嘬两口,咳…”士兵见唐吉走来,开口道,末了还咳出一团面目可憎的血块。
“有剑给你嘬,你嘬不嘬?”唐吉掀开面甲,应道。
“呵…原来是侵略者么?”士兵笑道,“你的剑若是酒糟做的,倒可以直接往我口里攮。”
唐吉见士兵毫无惧色,反与他打趣,疑有不测,便止住脚步,不再往前,双手握剑,做迎敌状。
“我就要口酒喝,你作这般架势干甚么?”士兵将手摸至血肉模糊的腹部,掏出一截断裂的肠子和一团月形不明器官,惨然道,“我命不久矣,你无需多虑,生前赠我一饮,死后为你结草。”
唐吉收了架势,但仍执剑不前,好奇问道:“就要喝酒么?”
“若腰子还在的话,”士兵晃了晃手中的月形团状器官,自嘲道,“倒还想找个婊子玩玩。”
“我也想,”唐吉面色稍有缓和,“如果我有腰子的话。”
士兵听了猛地一阵咳嗽,一边笑,一边往尸堆呸出一口血沫,讥道:“小小年纪如何丢了腰子?”
唐吉不作答。城墙上的喊杀声、咒骂声、惨叫声、碰撞声愈发大了,他担心起墙上状况来,便问道:“城内有多少守军?”
“酒来。”士兵道。
唐吉无奈地看着他,将剑收鞘,抬手往自己头上拨弄,在发间摸出一个小致的锦囊袋来,一面伸手往内中探,一面说道:“你胃应该也没了罢,倒也是个喝酒的好机会,千杯不会醉。”说罢从锦囊袋中摸出一酒坛,往士兵身上丢去。
士兵忙双手抱住飞来的酒坛,而后腾出一只手探进怀中,摸出一把带鞘匕首。
唐吉见状复将剑拔出,嚷道:“不许动!”
士兵顿住拔匕首的动作,咧了咧嘴,露出血口,笑道:“总要找个干净些的器物开酒罢。”
唐吉这才收了剑,冷冷地看着他。
士兵将匕首自鞘中拔出来,轻轻敲裂酒坛坛口的黄泥,用匕尖将黄泥封口挑掉,刮了一圈,露出坛口褶叶部分,复将扎褶叶的绳子切断,挑开褶叶,露出一小盖碗,“哪儿买的酒?这么多讲究。”士兵一面挑掉小盖碗一面嘟囔道。
“将小盖碗下的荷叶揭开就能见到酒了。”唐吉道。
士兵将小盖碗下的荷叶挑开,果有一阵沁人心脾的酒香扑鼻而来,士兵将匕首丢掉,双手抱着酒坛往口中灌了起来。
唐吉看向士兵的腹部,那里的血水如泉涌汩汩向尸堆漫去。
“墙上的战况你不用担心,”士兵灌完酒,砸吧着嘴道,“那带头的为万人敌,冲进敌阵有如一泡尿撒进了雪地里,所向披靡。”
唐吉疑道:“下龙城乃南约国重池,怎地如此羸弱?”
“久安而后重疾至矣。”士兵惨然堕泪道,“赠酒之情,他日必还,我去也!”言毕身躯化作点点星光拂散。
墙上战况愈发激烈,轰隆声、爆炸声不绝于耳,血腥味、焦臭味扑鼻而来,唐吉很想上去瞅瞅,又恐城门失守,放了援军进来。
正在惆怅时,忽见暗中一人影徐徐而来。
唐吉拔剑作迎敌状,怒发上冲冠,嚷道:“站住!不然爷爷的剑攮过来你可吃不起!”
那人停住身形,唐吉正待问话,只见自人影处突起一束火光,直直向唐吉射来,唐吉往火束中定睛一看,内中有一制式长矛,通体在高速飞行中与空气摩擦得通红,来势汹汹。
唐吉怒道一声好胆,也从地上拾起一矛,向来者掷去,二矛矛尖一点,即击为粉碎,俱散作火星弥散于黑夜中。
“让开。”那人影忽地出现在唐吉面前,冷声道。
唐吉仔细端详眼前人相貌,正是当年武道大会上技惊四座的黑衣童子,唐吉惊道:“你不是霸王么!”
霸王面露疑色,说道:“你认识我?”
唐吉笑道:“我当年与你参加过同一届武道大会。”
霸王道:“你如今要怎样?”
唐吉道:“我已据下龙城为王,天下莫有固于此者,兄台何不与我共治此城,拥金汤以窥南约,再据南约以割天下?”
霸王冷笑道:“就算你并吞仙野二十国,亦徒做无用功,黑暗即将降临,权利将毫无意义。”
唐吉一惊,心道霸王什么来历,说法竟与管家一样。
“还有,”霸王接着说道,“下龙城下镇压有一条上古恶龙,你占据此城无异于手握双刃剑,小心玩火自焚。”
唐吉听罢陷入沉思,回味其中利弊,正待问话,抬首见霸王已打开城门,径自离去。
唐吉忙跑出敞开的城门,向黑衣童子的背影遥声喊道:“你是什么人?!”
待唐吉说完五个字,那霸王早已行至下龙城外一里处,纵身飞去,只余一道声音回响于唐吉耳中:“太岁山门徒。”
“太岁山?”唐吉喃喃自语。
“太岁山!”唐吉忽然想起自己曾见到过这三个字。
那是一块令牌,上面刻着的正是“太岁山”三字,唐吉对此印象颇为深刻,因为管家莫蒂的枕边放有一锦囊袋,而那锦囊袋中只有四物——一太岁山令牌、一九齿钉耙、一金色毫毛、一金色毫毛。
当他掏出四物来把玩时,莫蒂忽然惊醒,脸色极为难看,立马将锦囊袋收入怀中,他问那是什么,莫蒂却面沉如水,默不作声,并将他赶出了房间。
他便去寻问月支,但月支也对此讳莫如深、惜字如金,在唐吉的再三追问下,月支方道这是他父亲的遗物。
他看得出月支在撒谎,因为月支的眼睛当时飘忽不定。
唐吉还待深思,只听一阵铿锵脚步声传来,连忙拉回思绪,拔剑严阵以待。
“陛下!守军全扫清了!”还未见人影,声音先至。原来是蜀悖。
唐吉穿越城门隧道,此时天际迎来一丝曙光,往侧边望去,蜀悖几人迎面走来,去时的十一人而今只归来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