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取心案最终以铁匠宋青山的认字画押了结了,因此次破案,阿菀、大岳都得了一百两黄金,阿菀虽是女子,却是巾帼不让须眉,再加上她性格爽朗和一般大家小姐不同,洛煜很是欣赏,封了她做亭主,这是至高的荣耀,一般宗室女子才有资格授此封号。大岳在此案中虽不算突出,终究做事稳重,文武兼修,也安排了在衙内上班。至于风岩,除了百两黄金外,洛煜亲自召见了他。
这一日的召唤,风岩自然懂得其中的意义,短短几日,她便出尽了风头,文采、谋略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示,她知道洛煜正是重用人才的时候,洛国绝不甘于做齐王的小弟,战战兢兢等着他的脸色来决定自己的存亡。在梳妆台前,她细细给自己上了妆,今日的黄粉她用的比平时略少,这样显得气色好些,又画了长眉,束好长发,换上青色长衫,他回看镜子里,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正款款站着,眉眼处端的是才华和抱负。
洛煜并不在御书房召见风岩,他们在御花园的长亭里品茶闲谈。枣红色的廊桓,蜿蜒曲折,暖阳照在琉璃瓦顶,辉映着光彩。这处的亭子四周是一大片的草地,架了一个秋千,藤蔓装饰着,灵动、自然。这样熟悉的场景,风岩似乎看到自己身着飘逸的裙装,银铃般的笑声洒在御花园里,溪微或轻或重地推着自己。父王和母后款款走来,母亲温和地笑着,父王满脸慈爱地望着这膝下唯一的公主……
风岩不曾留意自己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眷恋、笑意和悲情都被洛煜一一落在眼底。
他轻碰着茶盏,风岩才瞬间回神过来,似乎为了掩饰刚才的情绪,她开口寒暄道:“这御花园很是别致,到不似别处,多是鲜花、盆栽,这里意境更加开阔。”
洛煜依旧淡然笑着,不动声色地问到:“你去过很多御花园?”
风岩刚说完已知说得不恰当,心里很是懊悔,不过即刻也想好了对答:“各国的御花园在民间自然如瑶台仙境一般,人人神往,百姓口口相传,风岩少不了也听得一些。”
洛煜眼睫轻轻触动了下,看向风岩问:“人人神往,那你呢?”
风岩一怔,随即起身,向洛煜行了大礼:“风岩乃一介草民,但自幼爱看书,也算是知礼之人。浑浑也是一世,风岩不敢辜负自己,希望寻得明君,鞠躬尽瘁!若洛王不弃,风岩必当竭尽全力,肝胆涂地,毕生为洛王效力!”
洛煜见面前的少年,眉眼清俊,天然傲骨,身姿虽不雄伟,气度却分毫不减,说话掷地有声,兼是忠贞之情,他上前扶起风岩:“你要什么官职,尽管说,你担得起!”
风岩诚恳道:“风岩并不需要什么官职,只想留在洛王身边做个参谋,若侥幸有洛王看重的也算是我尽了绵薄之力。”
洛煜门下有诸多谋臣,谋臣虽无官职,但因着参与洛国大事,倒是极有地位,是个体面的差事。
洛煜点头应允,起身负手站着,凝视着西方,缓缓说道:“我洛国虽算不上国富民强,倒底黎民也能安居乐业,观那辰国,较之我国,更为富庶,强大,也最终落了个亡国的下场,辰王自尽、公主外逃、百姓流离。”
风岩听来,那声音大有戚戚之情,心中藏着的一席话便都说了出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是世人面对绝境时,因为无法改变现实而发出的戚戚之词,也可算是自欺欺人!”
这番言论自己从未听过,洛煜很是一惊,他不露声色地侧头听着,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风岩也站到了洛煜的旁边,望着开阔的草坪:“我在辰国时,百姓口口称颂辰王,赞他轻赋减税,体恤子民,辰王把银子都拿来兴修水利,囤粮赈灾,所以辰国的老百姓越来越富裕,但辰国只是藏富于民,国库并不充盈,辰王一方面没有更多的银子用来招兵买马,另一方面他一味妥协于齐国,并不敢大力发展军事,他以此想获取齐王的信任,求得辰国百姓的平安。但结果事与愿反,西陵最终落了此种下场,此刻西陵的百姓只会埋怨辰王没有未雨绸缪吧。”
辰国和洛国真的很像,洛煜虽然一直隐约觉得如是,却不曾仔细比照过,风岩这番言论,让他背脊略有发凉,他的内心何曾不也有过像辰王那样的想法,想用低调放松齐王的戒备,获取他的好感,以求得国民安康。须臾,他又想到了什么,忽然眼色有些犀利地看向风岩:“这次辰国被灭,是漓国挑起的战争,你言谈之中怎么好像都是齐王之意?”
风岩缓缓抬头,她一直不敢和洛煜对视,怕洞悉人世、敏慧睿智的他识破自己,此刻或许是对齐王的恨意燃尽了胆怯,她直直看着洛煜的双眼说道:“以洛王之睿智,难道真看不透这次西陵亡国的真相吗?”
洛煜突的一惊,世人都道漓国恨尽了辰国,西陵亡国是因为厉骁报羞辱之耻和丧父之痛,素不知齐国为了平衡各国,私下肯定做了不少手脚。那厉骁虽与自己一样年少治国,倒底也算励精图治,但与辰国还是有一定差距。这次短短几日西陵就沦陷,自己也一直有所怀疑。
风岩继续道:“齐国之下便是辰国,才是漓国,西陵稳扎稳打几十年,区区漓国怎会短短几日就攻下西陵,除了辰国出了细作外,还有一个因素就是有一个强国给了漓国支援,才让训练有素的西陵溃不成军。”
这个少年郎似乎知尽天下事,洛煜看着他,心里有怀疑更多的是折服,他示意她讲下去。
“攻城那晚,我和我家人看到有一支敌军在街道厮杀,里应外合,才使得敌军顺利攻破西陵,那敌军肯定是早就潜伏在城内,只等的时机成熟来个措手不及。”
“辰国和漓国一直保持距离,但齐王曾让不少宗室子弟在西陵见学,为见亲厚,齐王还送过大量侍从、歌姬给辰王,所以齐国混杂在西陵的人数不计其数。”
风岩突然话锋一转,看向洛煜:“民间传闻,齐王待洛王非同一般,想必齐王也有不少子弟留在洛国了吧。”
洛煜心中一直藏着一颗刺,便是齐王在洛国安插了棋子,齐王因着安然公主对洛煜很是宽厚,但谷一老谋深算,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臣国,诸国都遍布了齐国的眼线,一举一动都逃不开他的视线。
洛煜看向风岩,英挺的脸上并没有往日的温暖之色,浮上了一层凛冽:“风岩,你在挑拨我和齐王的关系?”
面对突然森然的洛煜,风岩并不畏惧:“是的,我在挑拨,我从辰国来,亲眼见我的父母丧命在战争之下,我随表兄逃亡到洛国来投奔师父,一路上,到处是饿殍,是妻离子散的流民,哀嚎满地,不胜悲惨。”
风岩望向草坪中那精致的吊椅:“从前我也算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偶有听说战乱之中黎民背井离乡、骨肉分离的惨事,心有戚戚到底没有切身感受,今番轮到自己才懂得战乱的可怕、可怖!”
“洛王一定要心有戒备,齐国独领天下几十年,一直没有吞并诸国,我本以为是好事,如今想来并不如是,齐王要一统天下,必然使得诸国联盟,齐王的实力并没有到和诸国抗争的实力,于是他改变策略,让诸国互斗,自己坐收渔利。若是见哪国实力稍强,他便制造事端,借刀杀人。”风岩握紧了拳头,“辰国就是最好的例子,表面上漓国灭了辰国,如今实际掌管辰国的却是齐国。”
对于当今局势,洛煜何尝不知,他深知谷一掌握着诸国命运,所以百般低调,不敢逾越,如今自己早已过了婚配年龄,他对外推脱为没有合适的姑娘,其实在内心深处还是因为畏惧齐王,因安然公主的缘故,始终不敢成婚……
风岩见洛煜思虑,知道自己说到他心坎里了,这几次接触,虽然洛煜封闭,她难以直窥其心,但风岩从曹墨身上也能窥探出洛煜是不计小节、通情达理之人。她决计开门见山,快速入轨,助洛煜一统天下。
她看向茫茫的天空道:“大王的顾虑我知道,都说相由心生,风岩自认为长得还算端正,并非奸邪之人,路遥知马力,您以后就知道了。”
洛煜清俊的脸上浮现了一层笑意,这风岩心思很是细腻,居然猜透了自己的顾虑,这个话题没有顺利结尾,但二人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风岩内心欢欣鼓舞,前路已经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