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岩做了洛煜的谋臣,赐了宅子,洛煜亲题“清风堂”,倒是和曹墨的曹定府离得很近。
曹墨和叶海心来观宅子,皱眉道:“洛王得了心腹,还让我来做保镖,啧啧啧,这待遇啊,好歹我也是洛国大将军。”
海心笑道:“大哥就是爱开玩笑,这洛城的权贵不都住在紫阳街和福康路么,倒是都要你来做保镖了。”
风岩指着段奕道:“以后我有保镖了,这**子的门徒我可不敢劳驾。”
曹墨看向段奕,知他是和风岩一同从辰国过来的,笑道:“你家主子可不好伺候,半夜里还得陪着爬房顶。”
几人说笑着,便打量起这座宅子来,宅子不算大,一个小小的四合院,院子倒布置的雅致,在东头做了假山,还铺了一层草坪,上面架了一个精致的木头秋千,听流水潺潺,很是惬意。
海心走过去扶着秋千说:“这里布置得很精致,洛王真是有心了。”
风岩也是有一瞬时恍神,见这秋千和前几日在洛王宫里看到的秋千很相似,想到那日对着秋千呆了许久,想必洛王以为自己爱极了这秋千,特地吩咐人安装了一模一样的秋千,心下也很是感怀。
曹墨一跃过去躺在了秋千上,看着四周说:“这里比我曹府小了许多,哎,风岩,你少安置些家丁,我就喜欢人少屋小,省的碰来碰去都是人,以后我就整日来你这里晒太阳了。”
风岩笑道:“洛王差了不少奴仆,我只留了三个,一个洒扫的丫头,一个厨子,一个打杂的,我吃住都简单,不必这么铺张,洛王崇尚节俭,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更应以身作则。”
曹墨假寐着,海心轻推着秋千笑说:“风大人智谋过人,品德高洁,洛王这次终于得了个瑰宝。”
曹墨闭着眼说道:“推托之词!不过是跟我一样喜欢清净,过几日那漓国的厉骁过来,肯定认为我洛国穷得叮当响。”
风岩一听,惊得手中的扇子掉在了地上:那厉骁要到洛国来,难道他发现了自己的行踪?
曹墨本假寐着,懒洋洋说着话,听到声音立时站了起来,不可思议道:“风岩,那厉骁要过来,你反应那么大?”
段奕看向略有些失态的风岩,正预备说些什么圆场,叶海心先开口了,她扯了扯曹墨的袖子,轻轻道:“大哥,那漓王灭了辰国,害得风大人流离失所,投奔洛国,他痛恨漓王,情绪激动,也是情理之事。”
叶海心这番话,无意中解了风岩之围,不过她还是觉得惊惧,便问道:“厉骁要来洛国?我怎么不知道这个消息。”
曹墨因为刚才没有顾及风岩的感受,不好意思再开玩笑,正色道:“明日洛王必定召集大家商议此事,洛王也是昨日才得到消息,当时来通报的时候我和子青刚好和洛王在一起。”
“厉骁怎会过来洛国,甚少有君王亲临别国,除了诸国去为齐王祝寿外。”
“帖子上说是到洛国寻找宝物,为齐王庆寿,漓国仰仗齐国,所以他亲自前来,或许是为了讨齐王的欢心。”曹墨似有不屑。
风岩和段奕互望一眼,觉得事情没有那样简单,待到送走曹墨和海心后,二人赶去和府找晏子。
听明来意后,晏子道:“你们不必担心,厉骁应不是来找寻公主的,若知道公主下落,他会派人暗中行动,断不会这样声势浩大亲自过来,一则会伤了两国和气,二则也会打草惊蛇。”
段奕轻嘘了口气,但是风岩总觉得哪里不妥,便问道:“从来君王鲜少亲临他国,再加上漓国刚打了胜仗,风头正劲,又和旗鼓相当的洛国这般亲厚,难道他会不忌惮齐国的猜疑?”
晏子思忖良久,也面有忧色:“厉骁城府极深,此行洛国怕是有不轨之心,你要提醒洛王做好戒备,见机行事,切勿大意!”
第二日,洛煜果然召了风岩进宫议事,同在的还有季子青和曹墨。
洛煜今日和往常一样,神色安淡,语气平静,风岩观察下来,洛煜和自己所见过的男子均不同,俊朗的面庞中透着威仪,温润的神采中藏着霸气,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既觉得亲和又不敢逾越,但她隐隐觉得今日他眉宇间藏了一些忧愁。
洛煜踱步到花架前,轻抚着兰花叶子,说道:“我回了厉骁的帖子,我想不出三日他便能到了。”
曹墨抢先道:“他来洛国是笼络我们吗,齐王最忌讳各国串联,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懂吧。”
季子青点头:“曹墨说得有理,那厉骁虽流言缠身,但振了国纲,赢了大国西陵,肯定不简单,这番大举来我国,名义上是给齐王寻找寿礼,这背后就不知道卖的是什么酒了。”
洛煜看向风岩:“不知道风岩有什么看法?”
风岩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想漓国如有什么阴谋,无非是离间洛国和齐国的关系,如今洛国一举灭了辰国,齐王实际掌管了富庶的西陵,他们之间的关系定是亲厚了很多,我们只要见机行事,识破厉骁的阴谋,齐王定会认为厉骁恃宠而骄,别有用心,以齐王的胸襟,生了灭漓之心也并不可无。”
洛煜脸上有了笑意,这风岩的思路理得很清,他心下也豁然开朗了。
倒是曹墨又问了一句:“既是阴谋,我们怎么能轻易识破,他在暗我们在明,防不胜防啊。”
风岩笑道:“曹大人是武官,应该知道《韩非子》上载:‘战阵之间,不厌诈伪。’他若来者不善,我们何必跟他君子所为,他既可以离间,为何我们不可用其人之道还知其人之身?”
季子青面露笑意,他跟曹墨辅佐洛王,多是以正制邪,东洛要在各国中生存、立足乃至发展,就得提防、对付奸佞之人,对付此类人决不能用所谓光明正大的手段。这风岩确实补了东洛的短板。
曹墨挑眉道:“好你个风岩啊,看你长得斯斯文文的,道儿很老辣么,这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做法看来只有你来做个垂范了。”
曹墨虽是玩笑,风岩却正色道:“风岩从前是富贵公子时自然也不屑于这些旁门左道,如今家国不保,方知放下心中尺寸才是大智慧,大慈悲,为了所谓光明磊落,才是最自私的人,成名自己,却负了天下人。”
这番话犹如醍醐灌顶,三人俱有了触动,气氛略有尴尬,洛煜走上前来说:“《孙子兵法》从来都是崇尚计谋,观三十六计,走的多是兵不厌诈的手法。风岩说的对,只要是为了保家卫国,天下苍生,就是君子所为。”
季子青在旁说:“齐王寿辰将至,按照惯例,各国国君都要去祝寿,不管厉骁用意如何,至少他在大肆宣扬为齐王备礼,仅这一点也更能博得齐王好感。”
曹墨本就因刚才的说词惹得风岩不快而懊丧,此刻听了一席话不仅恼怒起来:“这难道人人都要拍齐王马屁了!”
这话让洛煜立时面上也挂不住,曹墨不仅皱起眉头,懊恼自己又说错话,倒是风岩为他解了围。
“避实击虚也是兵家常法,如今齐王独霸天下,已成不争事实,虚以逶迤也是审时度势后的无奈选择,若是以卵击石不是自取灭亡吗?”风岩觑着曹墨道。
曹墨见风岩俏皮如常,心下立时放松起来,拱手嬉笑道:风葛亮说得对,在下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风岩怒目看向曹墨,季子青在旁笑道:“风岩说得很对,诸国有几个是真心拜服齐国的,无非是为了国家安定,只能取悦齐王,只是眼下,得想个万全之策,避免我东洛落入漓国圈套,成为齐王的目标。”
风岩略略思虑了下,说道:“当年漓国和辰国的仇怨就是在齐王的寿辰上积下的,那齐王自有四两拨千斤的本事,所以这次赴齐贺寿之事,因着厉骁的到访我们得格外小心。为了东洛的安定,洛王……”
风岩看向洛煜,似乎难以启齿。洛煜脸上挂了温和的笑意,说道:“但说无妨!”
风岩思虑再三,踌躇一番后还是下了决心说:“风岩的话若是冒犯了洛王,请洛王赎罪。刚才我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个将和土就是安然公主。”
安然公主?三人俱是一怔,安然的名字一直搁在三人心上,成了一个彼此都知却彼此都不敢提的话题,因为安然的青睐,洛煜早过了婚配年龄却不敢成婚,这对一个君王来说是一种耻辱,所以尽管亲若兄弟的曹墨和季子青也从不敢挑明了话题。此刻风岩单刀直入地挑明,惹得季子青轻轻摇头直向风岩示意,曹墨更是直接说道:
“安然公主不是于一年前病故了?”
风岩看向洛煜,见他刚才温和的脸庞笑意慢慢收拢。她鼓了鼓勇气继续说道:
“虽然安然公主已逝,终究洛王是安然短暂的一生中最追崇的男子,而齐王最心疼的莫过于这个女儿。”
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道:“风岩虽长在民间,但王宫的事情一贯为百姓所追崇,齐王生性冷冽,不苟言笑,对王子们管教严格,王子们都与他有些疏离,但自从安然公主出生后,他的性情大变,以前他热衷于戎马生活,好大喜功,兼并了不少小国,令其他小国闻风丧胆,但有了公主后,只因为公主不喜战争,不喜和父王分离,所以他甚少再发生战争,实在避免不了也不再亲征。可见安然公主在齐王心中的分量。”
莫煜一默,想起自己少年时曾随父王前去齐国,齐王身边那个小女孩,长得很是明丽活泼,乌溜溜的眼神一直围着自己转,大人们总喜欢看小孩们比赛,那日十几个国的王子聚集一起,比了骑射,他策马奔腾,遥遥领先于其他王子,并在最后马上骑射时中了靶心,然他尚未到终点,安然公主突然跑到他面前大声为他庆贺:“莫煜哥哥,你好厉害。”赛马差点撞到公主,千钧一发之间,他翻身下马一个滚身把公主护在怀里躲避了赛马的践踏。那日之后莫煜便成了风云人物,安然公主倾心洛国王子莫煜也在诸国之间流传开来。
念及这段过往,莫煜恍惚眼前出现了那个俏丽的小女孩,虽然他对她的印象不算深刻,但这样一个年轻明艳的生命未及及笄之年便因病去世了。安然尊贵无比,身份让人羡艳,终究逃不脱命运的安排。他不想辱了她的名声,便迟涩道:“这些流言,终究是玩笑罢了,那时候她才七八岁,只是觉得我赛马夺了头筹,有些崇敬罢了,小孩儿哪里懂这些儿女情长,民间流言,不足为道。
季子青不再言语,他知道莫煜一贯不喜利用安然公主,一则不想被世人诟病,二者他自负能用更磊落的方式立足于诸国,至少目前来说他还是下不了决心的。
这个话题因为洛煜的“民间流言,不足为道”而中断了,三日后,厉骁果然到了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