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城外,赤炎军终于准备陆续拔营南归,黑夜中,刘琚的面庞在火把下时明时暗,他坐于乌骓马上,默然观看大军撤退,一言不发。
按照先前的协议,丁夫人与曹纯率先被放归许都,而赤炎军在许都城下驻扎了半月之后,终于从曹操眼皮底下趾高气昂地走了。
“伏击大军布置得如何了?”刘琚问身边的右都督庞统道。
庞统道:“主公放心,各部皆已就位,只要曹军敢出城来追,必给他们迎头痛击,让他们有来无回!”
刘琚点点头,叹息道:“上有士元统帅全局,下有诸位将军冲锋陷阵,若曹公敢来,必败矣!然曹公向来狡诈,不得不防。”
左右将领劝慰道:“主公何必忧心?今日我等退却,早已埋下伏兵,只要曹军出城追击,必定入我等所设圈套。届时,一旦击溃追击的曹军,大军就能杀入许都城内,夺下此城,奉迎天子去往襄阳!”
“诸位将军多虑了!”刘琚点点头,精神稍作振奋,眼中饱含期许,“曹公向来以大局为重,丁夫人尚在我手,他不会轻举妄动的。”
黑夜深不见底,便是蕴含无穷杀机也未可知,刘琚看向灯火通明的许都城,仿佛看到了正伫立城头,俯瞰城外的那个枭雄身影。
城头之上,曹操披着披风,望着城外,但见明月高悬,月外有黑云遮蔽群星,整片夜空唯留一轮圆月独领风骚,他神色微动,有感而发:“固知荆楚人杰地灵,英雄层出不穷,豪杰接踵而生,奈何之前征战中原十数年,难逢一敌,诸如袁绍者,据四州之地,麾下数十万大军,官渡一战而身丧,故而天下再无敌手!我等皆以为江南时无豪杰,而我等尽可饮马长江了!殊不知荆楚江东之地皆豪勇之士,数百年前霸王项羽铩羽而归,在乌江横刀自刎,不肯过江东,数百年之后,荆州复有英雄渡江北来,兵强马壮,名将熠熠,孤欲饮马长江,席卷江南,何其难也!”
程昱冷笑道:“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岂有此理!丞相,我等今夜不如趁势派兵劫营如何?”
“不可!”荀攸连忙阻止道:“那刘琚诡计多端,想来定然有所防备,若是贸然劫营,只怕反中其计!”
曹操微微颔首,抚着胡须远眺道:“远观刘琚大军撤退井然有序,必有防备,夜战难辨敌我局势,胜负难料,且孤与刘子扬早有约定,若冒然毁约,盛怒之下,唯恐子孝与公明有性命之虞。”
清风拂岗,刘琚勒住马缰绳,静立原地,对着许都城的方向,等待良久,
扭转马头,随着撤退的大军,往远处去了。
待我再来之时,收拾旧河山,重铸大汉帝国。
而刘琚此番北上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可谓满载而归,楚侯与孙权等同的爵位,荆州牧则正式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征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假节钺,则意味着他有了开府之权,能够任命属官,江南之地,一旦有变,不必上奏朝廷,皆可自主决断征伐之事,俨然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诸侯国。
而曹操则接到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好消息是前番张既奉命前往关中招抚关西诸侯,说服了马腾韩遂,荀攸之计初见成效,马腾带着一家老小举家迁往邺城,马腾被拜为卫尉,而韩遂却不敢前往,只好让长子赴邺城为质,而马腾之子马超则拜为偏将军,统领其西凉军部众,如此以来,朝廷面临西北方面关西诸侯的关系进入了蜜月期。
而坏消息则是袁氏旧部在以李孚的精心策划与刘琚的暗中资助下,在广阳郡拥立袁绍幼子为新主,建立兴袁军,他们内外勾结,夺取了易县府库,夺取大量粮草军械,随即开仓放粮,广阳郡饱受蝗灾之苦的百姓纷纷响应,兴袁军广阳郡竖起旗号,公开反曹,将暗中训练的甲士武装起来,再加上四方义士来投,如过江之鲫,数日之内便募兵三万余人,声势浩大,在谋主李孚的献计下,大军北上攻打蓟城,与蓟城北门的辽东联军相呼应,一时联军士气大涨,腹背受敌之下更兼有内鬼为内应,夜间打开城门,蓟城陷落,李典无奈带着参军司马懿,校尉牵招,率领残兵败将出逃幽州。
袁氏大军攻破蓟城,随即席卷幽州,消息一经传出,震惊中原各地,引来了河北各地响应,河间豪强张义在成平县起事,募兵六千并攻破了治所乐成县,南皮县令夏治宣布改弦易帜,脱离曹操,效忠袁氏,另外清河豪强罗钧,安平豪强李兴,渤海豪强高翼等亲袁的蛰伏势力纷纷响应。
一时河北之地复袁势力风起云涌,各地官员的告急求援书如雪花般送往邺城,留守的曹丕见形势危急,连发十余封告急文书,着快马报往许都丞相府。
相比于曹操应付着幽州袁氏叛乱的焦头烂耳,刘琚却率领大军安全撤回樊城,只给曹操留下一个烂摊子。
樊城
中军大帐中灯火通明,前帐里各司文吏在核算战损、消耗,统计登册,此类事务每战之后皆会有,此番不过是要核算北伐之战以来情况而已。
后账里刘琚与麾下一众心腹对案而坐,温一壶酒,佐几样小菜,秉烛夜谈。
明日返回襄阳城自然会有庆功宴,今日只得先将就一二,不过此情此景,也正好商谈军议。
“河北生变,曹公仓皇退去,此番兴兵北上陈兵许都,曹公南征之心不死,我等该商议往后该如何布置襄樊防线。”刘琚大马金刀地端坐于主位主上,身着赤甲,却是透着一股异乎寻常的威势。
“主公,末将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刘琚循声望去,乃心腹大将刘虎,便随即笑道,“你且道来便是。”
“主公,宛城乃南阳重镇,早已被我军所占据,为何将其舍弃,白白便宜那曹贼。”刘虎有点不忿地问道,“此皆将士们浴血奋战而得来的。”
刘琚环视账内主将,见他们脸色凝重与疑惑尽显,想必与刘虎心中有着同样的困惑,只不过面对刘琚虎威,皆不敢明言,恐怕私下早就撺掇着这位主公的族兄虎将军来开口相问,无疑最为合适。
刘琚瞥了一眼庞统,道:“士元,你乃右都督,总揽军机,对行伍军略之事最为了解,且为诸位将军释疑,孤为何弃宛城而守樊城新野?”
刘琚晋封楚侯,自然可以称孤道寡。
庞统会意,出班向主将团揖一圈,笑道:“诸位将军该略有所闻,宛城乃南阳兵家必争之地,建安年间,西凉旧将张绣便屯军于此,曹操每每深感如芒在背,为避免腹背受敌,三次南征宛城方才平定,足见宛城乃宛洛之门户,若曹公无宛城在手,恐怕只会寝食难安,故此才向主公提出退还宛城之意,至于主公为何弃宛城而守樊城新野,末将妄自揣测,主公下一步欲剑指东吴,故而将宛城还于曹公,以示诚意,而换来粮草,一来可削减曹军实力,来一招釜底抽薪,二来可专心对付东吴,可谓一石二鸟之计。”
“哈哈哈!知我者士元也!”刘琚满意地点点头道,“诸位将军,病虎威犹在,曹公虽大败,然根基尚在,岂能轻视之?夫争天下者,不计一城一地之得失,务虚名而处实祸者,实非智者所为,今孤虚实皆得,当见好就收,凡事过犹不及啊!”
刘虎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主公适才言及袁氏复起,席卷整个幽州,已成燎原之势,响应者如云,若河北四州之地重新落入袁氏之手,我等岂不徒增另一个强大的敌手?”
刘琚笑而不语,对贾诩使了个眼色,贾诩拂须笑道:“虎将军有所不知,袁氏兄弟不过豚犬耳,昔日彼此祸起萧墙,为曹公所趁,今席卷幽州,麾下大军数十万,看似来势汹汹,实则鱼龙混杂,各有异心,不堪一击,眼下初战得胜,自是相安无虞,待盛极而衰之时,辽东公孙氏与袁氏兄弟必起野心,各自相图,迟早为曹公各个击破,不足为虑,只不过为我军赢得喘息之机,若我军威逼太甚,只会引得曹公重兵布防于南线,一旦彼此交锋,只会两败俱伤,反而让东吴孙权坐收渔利。”
眼见诸将频频颔首,贾诩自信道:“此番东吴三万大军折损江陵,大半将领战死沙场,与东吴之仇已无化解之机,迟早必有一战,一旦等江东恢复元气,往后再欲图东吴,何其难也,天赐良机,此时不取,更待何时?伏请主公趁曹公无暇南顾之际,兴兵伐吴,则大功可成!”
一席话落,帐中诸将皆恍然大悟,不住地点点头,齐声道:“主公英明,若伐吴,末将等皆愿效死以命!”
此时长秋入内禀报,单膝跪地禀报道:“禀主公,曹操使臣陈群奉命押送粮草七十万石至我樊城大营。”
刘琚露出欣慰的笑容道:“曹公果然是守信之人,看来孤得去会会曹仁最后一面。”
一辆马车在护卫的看守下从襄阳一路北上樊城,风尘仆仆地赶到官衙大门前,曹仁从马车中霍然而出,几年的软禁生涯让他的脸色有点惨白,却未抹去他身上的锐气,即便软禁期间,他仍旧不忘习兵书,练刀枪,日日不缀,只盼有一天脱出牢笼,报仇雪恨。
前方得知与他一起的子和被兄长赎回,让曹仁心中燃起了无限的希望,而此番刘琚命人押送他北上,更加证实了兄长没有忘记自己,恐怕是要赎回自己,想到终于可以回到许都,回到朝思暮想的战场,他心中隐隐有点兴奋!
一夜过后,樊城府衙的青瓦之上凝满了露水,檐角悬下细流,樊城府衙位于城难中轴主街背面,大门前一条宽阔的青石路,平时少有行人。
带有刘琚印鉴的拜帖递进去没多久,亲卫统领长秋便亲自出来迎了进去,穿过转角长廊府苑,来到中庭。
而刘琚早已命人布下酒宴,他端坐于主位之上,席下两侧各自端坐着的都是赤炎军的文武重臣。
刘琚眼见曹仁入内,故作惊讶怒斥道:“大胆,曹仁将军乃孤的贵客,你等岂可怠慢?还不速速解开枷锁,请曹将军入席。”言讫抬手示意曹仁入席。
曹仁解开了枷锁,冷哼一声,拂袖入座,静待刘琚使何诡计?
刘琚不以为然,举杯遥敬道:“将军切勿多虑,此番乃孤为将军而设的践行宴,曹公已命人送来赎金,将军与公明不日北上许都,真是可喜可贺,孤在此敬将军一杯!”
话一落地,刘琚一拍手掌,一队婉约窈窕的舞姬款款行到正中央,开始翩翩起舞。
酒过三巡过后,席间众人皆不停地向他敬酒,曹仁见自己不日即将北上,有点放松警惕,自然是来者不拒,然几杯落肚,便感觉不对,一头倒在案几之上。
刘琚负手立于庭院之中,半响四名年约四五岁,涂着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盈盈而入,向刘琚齐齐行礼,“妾身等拜见将军!”
此四人皆是荆州特意命内卫司找来的,乃荆州最有名的四大青楼的老鸨,艳名远扬,人称荆州四大美人。
刘琚看着眼前一个个搔首弄姿的老鸨,脸上厚厚的水粉,眼皮直跳,故作淡定道:“你等要好生伺候曹将军,一定要保证曹将军浑身舒坦,宾至如归,孤决计不会亏待你等,定会有重赏。”
“诺!”四大美人眼中泛着狼光,大喜过望地盈盈万福一礼,随即便向厢房之中而去。
身旁的亲兵统领长秋眼角一抽,低声问道:“主公,此事会不会太过?传扬出去有损主公英名。”
刘琚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露出玩味的笑容,道:“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即便曹仁吃了这个暗亏,他还能到处宣扬不成,可谓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也!”
厢房之中,曹仁缓缓睁开眼睛,头痛欲裂,却感觉腹中,一股野火情不自禁的窜了上来,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光溜溜的,一阵阴凉,却听到房门撞开,一阵莺莺燕燕的声音涌入。
待房门合上,隐约从房中传出一阵悲惨的哀嚎声,“刘琚小儿,安敢辱我?曹某与你势不两立——”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