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害人真的是陈叔，陈叔死了。
得到确认后，龙诚的一切行动停止了，呆呆地望着秦晓浩，仿佛时间定格在谈话的刹那间。
胸口堵着气没处发泄，龙诚的思绪一片混乱，他原是鼓足全部精力准备投入眼前的工作，现在却像是丧失关键零件的机器人，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漆黑的老院落里，树影婆娑，影影绰绰，能看到的光源只有两个，一是车里还未熄灭的暖色调的照明灯，一是院落门口不断呲呲闪烁的冷光灯。
秦晓浩还是带着扭曲的笑容，给龙诚递过去一根烟，他知道龙诚的烟抽完了。
龙诚木讷地接过烟，点燃，深深抽去数口，短时间内抽尽一根刚点上的香烟，然后借着烟草燃起的烟雾用力吐出肺里的所有空气，一同吐出的，还有堵在胸口难以名状的积郁。
龙诚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一根烟就能让他吐出心中所有的不快，拨乱反正。混乱的大脑恢复正常，龙诚能清晰感受到愤怒、悲伤、痛苦等等杂糅在一起的情绪慢慢离他远去。
必须要让凶手落入法网，绝对要完成。这是龙诚的工作，他认定应该亲手完成的工作。
龙诚希望用自己的方式，揭露真相、摊开罪与罚的方式，送陈叔最后一程。
十多年前，龙诚的双亲离奇失踪之后，陈叔一家人就一直在照顾龙诚和龙一冰，两家往来密切，没有血缘却胜过至亲。
于龙诚而言，陈叔是一名值得尊重的父辈，半个家长。
龙诚只是一名普通人，生长在文明世界里，可能因为工作的缘由曾被迫杀过人，这不意味着他就是一名杀伐果决的警员。他有他的情感，也会有被心情波动影响判断的时候，比如现在。
龙诚也是一个简单的人，仅仅凭借几根烟足以迅速恢复过来。这姑且算是他的优点吧，至少为了胜任这份工作，一点点调整恢复的能力是必须的。
刑警，运气不好的时候也会变成高危工作，常常面对生离死别。
“副队，你还好吧。”秦晓浩担忧地说。
龙诚妥善处理好余烬的烟蒂，报以一笑：“没事，我还好，我们走吧，去案发现场。”
“那个，副队，先等一下。”秦晓浩在驾驶位与副驾驶之间没动，反而叫住了龙诚。
龙诚：“嗯？”
“你和被害人很熟吗？我记得还在学校的时候，听过龙姐提到这位陈叔。”
龙诚沉吟片刻，坦然点头承认。
秦晓浩继续说：“我觉着，副队你还是不要趟这淌回水，最好避下嫌，免得落下什么情绪左右判断、假公济私、工作能力不足等等的把柄。副队你知道的，市里不缺胡言乱语的人，还被咱得罪过不少。”
秦晓浩的担忧不无道理，龙诚的政治嗅觉太差，没有什么政治资源，硬是依靠工作能力挤进公安系统，期间不知不觉中触动过市里行政机关某些人的利益，不乏盼望龙诚出错的人。
龙诚以为秦晓浩想说什么，结果是公职人员内部矛盾。在龙诚看来，相比于缉毒面对凶残的毒枭、恶性绑架事件、连环杀人案、制暴扫黑对付民间暴力组织……相比于很多刑警的工作，公职人员依靠手头被赋予的权利争来抢去，不过是些小打小闹，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耗子，不用担心我，做好我们分内之事，少管一点说闲话的人。话说不应该是邢队让你找我回去加班的吗？我走了你怎么和邢队交代。”
“邢队不知道你与被害人的这层关系，再说了，如果在我通知你之前，你已经坐上飞往美洲北部联邦的飞机，谁也没法让你回来加班。邢队那边我都想好应对的说辞了。”这一点，秦晓浩倒不担心，邢队是少见的官架低又通达的领导。
“邢队人好可不是为了让你骗的，别担心我，工作重要，我们走吧。”说完，龙诚果断下车关门，等秦晓浩下来后一起走。
这时候，龙诚才发现老院落远处灯光闪烁的大门处一位老大爷杵在那里，直勾勾盯着自己这边，目不转睛。
原来，这处院落是老大爷用作养老的不动产，见乌同小区附近车多地少，就顺势改造成收费的停车场。
一般来说，很多人都是车子停好，没过多久就下车出来，顺路在门口缴纳停车费。可龙诚和秦晓浩两人来了许久，一直在谈事，停好车后也不下来，老大爷等不及了想过来看看，但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就杵在门口观望着。
秦晓浩没有发现老大爷的行为，慢悠悠熄火拔钥匙，锁好车门后再检查防盗报警开好了才同龙诚一路走出门口。
虽然有人看车，乌同小区附近也少有干偷鸡摸狗这档子事的小贼，但世事总怕一个万一，小心已是常态。
“副队，你真的要加班吗？”秦晓浩不死心，试着再劝劝。
“来都来了，走吧。”
“行，副队你既然决定了，我也不拦你。公事公办，我们先做点准备。”
谈话间，两人付了停车费，过马路后进了一处小卖部，龙诚要了两包烟，秦晓浩从冰柜摸出瓶酸奶。
“一共是28元。”小卖部老板说。
龙诚掏钱结账，同时问秦晓浩：“什么准备？”
“不在场证明，无杀人动机。副队，你最好先做足准备，材料、证据、证人以及书面证明先备着，明天邢队来了一并上交。”
龙诚点燃一根烟，深吸两口，鼻腔出气后回答：“这个我知道。听说联合国做过统计，在安定的国家或者地区，凶杀案有7至9成的案件为熟人作案。不同国家或地区的数据有差别，但总体上来说，熟人作案发生的次数都是占大部头。”
秦晓浩默默听着，打开瓶盖灌下一大口酸奶，一瓶满满的发酵饮料立马空了一半。
警校的老师时常会提起熟人杀人的数据，秦晓浩自然清楚龙诚所言，这也是为什么在面对凶杀案的时候，龙诚他们的工作会是先从被害人的人际关系开始着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