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害人自我年幼就与我家交好，我们关系至亲，被害人生前在方方面面都不同程度关照过我兄妹俩。案发当天下午五点三十三分，我与被害人有所接触，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我应该是最后一个与被害人接触的人。”
龙诚抽着烟，自言自语般冷静分析自己的处境，神态、语气、整体表现甚至是某些措辞都与以前分析他人作案嫌疑时无异，仿佛自身仅仅只是一名旁观者，而非当事人。
“根据被害人家属的证言，死者曾在死前与家人通过电话，结合我与被害人接触的时间，可以初步判定被害人死于下午五点三十三分至六点四十分之间。推测的死亡时间里，我一人独自居家，如果没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而且退而求其次在作案动机、作案手法、凶器等方面也不能完全洗脱嫌疑，那么我现在正处于合理的被怀疑范围，去到案发现场也无法工作，应该以嫌疑人的身份到警局协助调查。”
在审讯室浪费了一两个小时的光景，来回折腾之后，现在已是晚上九、十点的深夜。街边的夜市小吃摊位很热闹，很多人聚集在路边露天摆放的桌椅上撸串喝酒、谈南侃北，借着路灯强力的冷光灯，营造出白夜的错觉。
龙诚在分析期间，与秦晓浩拐入一处老巷，失去了路灯的支撑，周围的一切慢慢化作吞噬一切的漆黑。
在瞳孔适应黑暗之前，龙诚和秦晓浩步子迈得很缓，渐渐将夜市的喧闹抛在身后。
秦晓浩静静听龙诚自言自语般分析，不插嘴也不做评价。
末了，龙诚与秦晓浩对视，两人在黑暗中都摸不清对方的轮廓，却能在直觉里感受到对方的目光。
龙诚顿了顿：“我明白自己的处境，非常不利。如果邢队知道了这些，应该会让我回去准备证明材料，做笔录，然后抖落自己知道的一切再接受调查。”
秦晓浩摊手表示无奈，不过没人能看得到：“所以我才会劝你先去美洲北部联邦躲几天，顺便放个假，反正有龙姐在纽约城接你，吃住不愁、万事无忧。”
月光下，周围的一切逐渐明亮，并没有新的光源出现，不过是龙诚和秦晓浩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勉强可以看清周围环境。
龙诚找到一栋单元楼下，随意在绿化带的黄土里熄灭了烟头，扔进垃圾堆后，再续上一根。
旧城区的老式居民楼下，集中处理垃圾的容器还在沿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常用的绿皮手拉车，敞口很大，有半张单人床大小，隔很远也很容易掷入弃物。
借着火光以及烟头上的红色星芒，秦晓浩能够看清龙诚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每吐出一口烟，龙诚脸上的表情便紧绷一些，最后发展成为一张冰冷的扑克脸。
秦晓浩明白，龙诚是在用这种方式逼迫自己保持头脑清醒。
龙诚在自家的单元楼前止步：“我不擅长当逃兵。”
“逃兵这个词用的不好，我喜欢把这类情况称为战略性后退。”秦晓浩没有笑，一本正经更正道。
“随你怎么说，反正陈叔的葬礼以及头七的时候我和一冰都不会缺席。”
龙诚话一出口，秦晓浩立即感到不妙，身体下意识往后挪去数步，从与龙诚并排而立变成前后一列。
“我特么，龙姐要回国！”
耗子反应有些大，而且关注点很奇怪，龙诚好不容易积蓄起的不寻常气氛全被打破了。
龙诚被耗子唤醒了些学生时代的记忆，他好像记得一冰和耗子这小子是一个班的，两人之间还发生过类似野蛮女友桥段的故事。
早恋、思春期、缺乏父母爱，所有的这些加在一起，失去双亲的龙诚是越来越担心龙一冰误入歧途，又不敢过问，就直接找上另一位当事人想要谈谈。
说是谈谈，龙诚心里想的可是先看看这小子老不老实，如果不老实，揍老实了再好好聊聊。
也是那个时候开始，龙诚和耗子才有了交集。
“那个啥……副队……我临时想起家里有些急事，必须马上回去，先请半个月年假处理一下……”
话没说完，秦晓浩转身撒腿想跑，却在不知不觉中被龙诚拎住后衣领，走不动道。
龙诚把烟拿开，情况再怎么糟糕，只要秦晓浩一开始折腾，龙诚会生出一种错觉，他好像根本不需要烟这种玩意，心情也好了很多。
龙诚：“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这个节骨眼上，你敢请假翘班，怕不是邢队会叫上我一起削你。”
秦晓浩立马搬出政治学习的一套理论出来抗议：“不公平，公职人员也是人民，是劳动者，有合法合理的休假权利，你们这是在剥削在压榨。这种行为，与古时的王权贵族、万恶的资本家有什么区别。”
“行，”龙诚干脆放手，导致秦晓浩踉跄跑出几步差点摔成狗啃泥，“耗子你呢，在我手下也勤勤恳恳工作了三年多，没有大功也没有大过。”
龙诚故意停顿，让秦晓浩摸不着头脑，才接着说：“这样吧，我给你放个长假。前些日子邢队有提过南边领海里孤立的海岛市呢，缺个管事的，我向上头推荐推荐，你就去休息个一年半载的，也不用着急回来。海岛市民风淳朴，居民时常夜不闭户，刑事案件肯定比我们龙城少，应该算是比较悠闲的工作了。”
这是要发配“边疆”的节奏。
听完龙诚的话，跑出一半的秦晓浩回过身来，踏着正气凛然的步伐向单元楼的楼梯口走，义正言辞抛下几句所里教导员常说的话：“好男儿，就应该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国家兴荣，匹夫有责……”。
龙诚目送秦晓浩踏上先几级的台阶，掐灭手里燃至一半的香烟，破天荒的没抽过一口。之后，便跟在秦晓浩身后踏上台阶。
没走几步，龙诚就停下了，因为前面的秦晓浩早已停下，被一扇铁门挡住去路。
老房子沿用的是上世纪末的设计，单元楼一楼通向二楼的楼梯没有拐角，笔直向上，比连接其它楼层并且分为上下两段的楼梯长上一倍。但楼梯间的大小设计都是刚刚好能容纳半层楼梯的长度，一楼至二楼的楼梯自然有一半落在建筑外边。
一楼的楼梯间有一半是空的，被一楼的住户用防盗网围起来，作为私人使用的空间，而另半边，则是在贴近建筑的半层楼上建了一个铁门，防止闲杂人等随意走进单元楼里干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比如贴小广告。
这扇门是单元楼所有住户自发筹钱建造的，一方面可以提高单元楼里的安全性，毕竟小区里没有物业也没有保安，更是有一条乌同巷从中穿过，安全问题只能自己注意；另一方面，楼道大门建好之后，确实是从根本上杜绝了疏通下水道、开门开锁等小广告出现在楼道墙壁上的可能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