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空声越发强烈，龙诚感觉自己下坠的速度快要接近音速的一半。黄沙在眼前变得格外清晰，大地上密密麻麻布满相互间隔五六米的傀儡，这些傀儡有哭有笑，有疯癫有静默。
每一个傀儡的面前都放着一台收音机，收音机的天线不约而同指向沙日的方向。
待到龙诚落到距离地面两三百米的剧烈时，所有傀儡都抬头望天，看向龙诚所在的方向。傀儡们的身体没有移动，头和脖子扭动出人类不可能做到的角度，甚至会露出被黄沙模糊了的筋肉和血管脉络。
“差不多了。”
撒旦打掉龙诚按着它的头的手，握起爪子凭空向前挥舞一拳，空无一物的天空中被打出一道缺口，空间碎裂开来，深邃的虚无满溢而出，托举住龙诚和撒旦下落的势头。
速度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了，运动也在矛盾中被消解。没有高速运动中骤然停下后惯性对身体的撕扯，龙诚也感觉不到超重或是失重的瞬间对身体造成的不适。
在消失的空间面前，运动真就不再成立，因运动造成的一切后果也不再成立。
这就是脚踏虚空的感觉，也没有网文里写得那么玄乎，无非是悬浮在空间的尽头，隔绝一切连同虚空两侧运动的可能。
撒旦捋顺下巴尖上并不存在的胡须，故作高深：“老子说什么来着，在古莽文的世界里，别老想着科学那一套，没用。”
不用看，听语气龙诚也能猜到，此刻的撒旦一定是一副老子好厉害快夸老子的表情。
“打碎空间的能力确实厉害，”龙诚伸出头向下张望，除了一望无际的黄沙只剩下输液数不清的渗人傀儡，“唯一的遗憾就是打不破这鬼地方和现实世界之间的隔阂。”
听闻，撒旦曲起倒三角的尾巴驾到龙诚的脖子上，佯装出一副割喉索命的样子：“你在膈应我。”
“我没有啊。”龙诚无辜地摆摆手，完全无视撒旦毫无威慑力的威胁。
见对方抓住自己无意间说出的一句感慨不放，龙诚补充说道：“我只是有些好奇，哈斯克希的古莽文能不能击碎这里的桎梏。”
“你这不是废话。在现实世界里，没有牢笼能真正关押毁灭语法的源头。上古破坏神能毁灭一切秩序，可不是说说而已的。区区一个属于都市传说的异空间，怎么可能关住哈斯克希。”
“那又是什么样的囚牢能让哈斯克希沦落到依靠使徒对现实世界施加影响？”
“老子怎么知道，这件事不应该问问你们破书店的店长吗？有关古神的力量，一直都是由你们字里行间看押的。”
“黄衣之主这么厉害，”龙诚若有所思瞥了肩头的撒旦一眼，“之前是谁和我吹牛来着，说只要将破坏这个动作后衔接的名词锁定在‘空间’上，某人拥有的力量就可以和黄衣之主比肩。”
品出龙诚话语里影射的味道，撒旦也不虚：“这牛老子吹的，怎么了？”
“破坏空间可以比拟哈斯克希的原使徒大人，我们要怎么样才能逃出这个鬼地方？”
“根据老子的观察，我们想要出去有两种途径。要么打破空间壁垒，要么消灭掉空间的主人。当然，以老子现在灵魂火焰的强度，想要暴力突破不太可能了，所以我们去找找菜头叔吧。”
听到这话，龙诚的嘴角直抽抽。
“您这是要选择正面硬刚？”
“外甥见舅舅，能算是正面硬刚吗？”
“那要见的是一位人鬼不分的疯舅舅算不算？”
“当然不……”
撒旦和龙诚还在虚空上斗嘴，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制止了两人之间的内讧。一人一鼠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天。
不知何时，高悬于天际的沙日由脸盆大小跌落到拳头的尺寸，从沙日坠落的沙子越来越多，光线也变得愈发暗淡。
“太阳该不会是要掉光了吧。”龙诚说出一句最符合情况的疯话。
“好像是，昼夜更替就要来了。”
撒旦伸出爪子指向地平线的远方，龙诚循着方向望去，一轮沙月在地平线以下承接着沙日落下的黄沙，初显雏形。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
“我有种预感，”龙诚不确定地说，“入夜之后，你菜头叔就要出来见你了。”
“怕什么，老子又不是打不过。”撒旦在虚张声势，龙诚能听出它的声音里有点抖。
感觉到龙诚的不信任，撒旦前爪指着龙诚，语气怒气冲冲，似乎这样能够给自个壮胆：“小子，你站在原地不要动。”
撒旦从龙诚的肩头跃起，用有力的后肢在空间中连点五下，分别落在不同的方位上。
身周的空间像是受到重击的玻璃，在波动中碎裂，露出虚空的模样。深邃的虚无将龙诚的前、后、左、右、上、下六个方位包裹得严严实实，不留缝隙和死角。
停顿半刻，龙诚知道撒旦想干嘛了。
如果空间消失了，那么穿越空间的运动也将不再成立。没有东西能够穿越这些深邃的虚无，自然也就没有人能够伤害到虚无中包裹着的他们。
这是自知不敌，弃攻转守啊。
想明白其中关节，龙诚没有多此一举选择发问，而是盘腿坐在虚空之上，很天真地问了撒旦一个问题：“你能修补虚空吗？”
构筑好防线，撒旦落到龙诚的肩头，很自然回答一句：“不能。”
想想也是，撒旦的古莽文语法源于哈斯克希，以破坏秩序为行文方式，怎么可能会拥有修复的能力。
“那我们怎么出去？”龙诚问出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听到出去，撒旦一愣。对啊，它创造出的空间裂缝能够阻止外界物体的入侵，同时断绝了内部物体出去的可能性。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不对，被包裹于虚空之中的不止它一个啊。
撒旦将目光转向龙诚。
“你看我干嘛，我又不能……”
“你能，你不是能力者吗？”
“你是说纯净火焰能够穿越虚空定位到虚空以外的空间？”
撒旦点点头：“虚空，说白了就是空间消失之后的样子。需要穿越原有空间的运动会因为空间的消失而不成立，但是你的能力不是运动，而是位置的转移。”
“那为什么我定位回现实世界发动能力却没有用呢？”
“因为这个沙漠之声创造出的异空间拥有空间壁垒，能够隔绝通道以外的一切逃离行为。简单来说，空间壁垒是墙，而虚空就是护城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