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转眼,又到了开学季。野了一个暑假,孩子们又觉得上学是件开心的事情。然而对于叶夏来说,既得意又失意。得意的是妈妈被校长调去教六年级毕业班了,失意的是叶夏的语文课代表职务被人抢了。
叶辰悄悄告诉她,可能是新班主任李老师公报私仇,故意的。
叶夏惊讶地问,为什么?
叶辰说,李老师上学期原来是教六年级毕业班的,由于小升初升学率太低,校长心急火燎,所以让叶夏她妈把李老师换下来。李老师有气没地方发,刚好发在叶夏身上。
叶夏听了,既委屈又不服,生气地问:那为什么不让叶红霞当,非要给那个新来的当,她不会是李老师家亲戚吧?
你们在说谁呢?施兰蓉从后面伸长脖子,好奇地插进嘴来问。
在说我的新同桌叶南平。叶夏气乎乎回头瞪她一眼。
你瞪我干嘛?又不是我把语文课代表抢走。施兰蓉嘴巴一撅。
好了,你们小点声,她就快回来了。叶辰把手指放在嘴边,做一个叫他们小声说话的手势。
叶夏大着嗓门说:怕什么呀?天塌下来,自有我来撑住。
施兰蓉在后面,低头捂嘴,掩口一笑,似乎等着看一场好戏。
叶飞跑过来,贼眉鼠眼地说:我告诉你们吧。叶南平她妈跟她爸离婚了。她爸不要她,所以她妈把她带回来,放她外婆家,不是李老师家亲戚。只是她妈临走时,去过李老师家送过礼,让李老师照顾照顾她。
哦,原来这样。叶飞你怎么知道的?大家齐齐地看向叶飞。
她妈来我家找我爸,给她上户口,我偷听到的。她还是城里人呢!叶飞贼头贼脑地说完。
刚好叶南平从李老师那边回来了。大家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城里人!难怪有一股趾高气扬,不让人侵犯的冷酷与美丽。
叶夏抬头,刚好与叶南平,目光相交,两对亮晶晶的眼睛,都瞪圆了,神采奕奕地对杀一回,谁也不服谁。
叶南平切了一声,大大方方地坐下来。叶夏也哼了一声,故意把书本哐当一甩扔桌面上,歪歪斜斜地坐下,胳膊肘子占去一大半桌子。
叶南平见状,也撑开胳膊肘,与叶夏争夺地盘。两人你退我进,杀了几十回合,不分胜负,谁也不让谁。
两人手上打了平手,就动起了口。叶南平愤愤不解地问:我刚来,哪里得罪你了,你就故意跟我过不去?
我没有跟你过不去啊!我只是不服气,凭什么你刚来,李老师就让你做语文课代表?是不是凭送礼?
什么送礼不送礼的?你不服气,咱俩比试比试,看看到底谁的语文好,谁有资格当这个课代表?
比就比,你说怎么比?
叶红霞高着嗓子喊:比诗词。看谁背的诗词多,就算谁赢。
同学们看着,有的起哄,有的着急,有的幸灾乐祸。
话说一山容不下二虎,我们这一个班级也容不下二女。既然你们要比,我就做个裁判,大家负责看就好。叶飞在一边拍手奸笑。
叶飞你眼睛瞎了,难道我们不是女的吗?我来做裁判。
今天没你的戏,你别瞎扯。叶飞对叶红霞挥了个走开的手势。
那边叶夏和叶南平,一个一脸倔强,一个一脸傲慢;一个好似閬苑仙葩,一个犹如美玉无瑕。从气势上看,两人不分上下,平分秋色。
叶辰凑近来说,既然比背诗,那就要两个裁判,负责记录。叶飞你负责记录叶南平的,叶红霞你负责记录叶夏的。最后我来做公证。
大家一起附和说:有道理。
叶辰说,你们谁先开始。
叶飞说让她们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先背。
叶辰说,那你们开始划拳吧!
石头剪刀布,石头剪刀布,石头剪刀布,叶夏她们划了几个回合。
结果,叶夏输了,叶夏先背。
叶夏眼珠一转,自己先掩口一笑,然后挺直身子,对叶南平说:听好了,我可开始背了: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叶夏背完一首,对叶南平说,该你了。
叶南平瞟她一眼,也对叶夏说,听好了:《春江花月夜》唐,张若虚。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哇——叶南平背完,同学们长长地惊叹一口气,好厉害!有人竖起大拇指。
叶夏眉头一皱,摸摸头说:喂,我们是比诗的数量多少,不是比字数多少,你别搞错了,你背这么长也只能算一首诗啊!
我又没说算两首。叶南平仍然一脸傲慢,等你继续。
好吧!你想逞强就逞强吧,我可不想那么傻,继续背第二首: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叶夏背完,大家笑笑,又都翘首望着叶南平,期待她背第二首: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叶南平背完,大家鼓掌喝彩。叶夏嘴角上扬,笑一笑地一哼:李商隐啊!我也来一首,说完就昂起头,摇头晃脑地背起来: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大家也是鼓掌喝彩,果然棋逢对手,不分上下。同学议论纷纷。
叶南平接着背: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背完这四句,叶南平就停下来,对着发呆的叶夏说:轮到你了。
哦,李白这首《月下独酌》,你怎么就背了前面四句,后面怎么不背?难道是要我给你补上?叶夏很得意,心想叶南平终于背不出来了。
谁说我背不出来,这首诗,我只喜欢前四句而已。难道不允许背我喜欢的?叶南平愤愤地给自己抢白。
背不出来就背不出来,别找借口,叶飞在旁边故意火上浇油,插一句。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叶南平一怒之下,一口气背完《月下独酌》后面几句。
叶夏也鼓掌,大方地说,刚才错怪你了。叶南平一脸不屑地说,你是不是背不下去了,故意找茬?
谁说我背不下去了,竖起耳朵好好听着。叶夏背脊一挺,气定神闲地一字一句地背起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停停停,叶南平突然打断叶夏。大家都一脸疑惑地看向她,叶夏也问:怎么了?我背的不对吗?
你背的当然不对,你背的都是一句一句的,不是整首诗。叶南平昂着高高的头,盛气凌人地指着叶夏。
你刚才不是说,你只背你喜欢的诗句吗?难道就不允许我背我喜欢的?只管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叶夏依样葫芦用叶南平自己的话,反过来将她,声音清脆响亮。
哼,好吧。小不忍则乱大谋,叶南平自言自语嘀咕一句。
刚才是你把我打断的,现在轮到你背了。想到阴谋得逞,叶夏坐下偷着乐,听叶南平继续背诗。
花飞花谢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秀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邻春半恼春。
临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同学们听着,叶南平似在背诗,又似在唱诗,声音凄凄凉凉,悲悲切切,婉转悠扬,穿过时空,轻轻荡漾在教室里,叶南平唱得专注,同学们听得神往。
一时之间,没有人在意谁胜谁负,都陶醉在叶南平的歌声里,心醉,魂飞。
哎呀,她们俩这样背下去,背到明天也不分胜负啊。要不背诗就比到这里吧!叶飞缓过神来,打断了大家的思绪。
此时,叶夏在心里已经对叶南平做语文课代表是心服口服,没有半点怨言,只是表面上不好意思承认。听叶飞这么一说,也附和着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