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堂和孙典夫妇全都来自于东洲仙界,但事发地却在中州仙界,属于跨仙域的事件,其中还涉及到一个触角广泛、影响深远、行事不按常理的天尊府,路云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拿不准主意了。
其实这种见宝起意、杀人夺宝的事情在仙界里稀松平常得很,随时随地都在上演,层出不穷,只不过现在孙典和灵秀谷扯上了关系,而且是非比寻常的关系,而茗堂又和天尊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才让这件事显得有些棘手。
路云景若想妥善处理此事,直接去接触天尊府才是最便捷、最有效的,但是在听了路毓秀的看法以后,再考虑到灵秀谷一向与世无争、置身事外的信条,路云景决定对天尊府,特别是对无相子这个人敬而远之。
路云景回到自己的办公房,考虑再三以后差人叫来了万净山,对他吩咐道:“茗堂的那些人你再重新盘问一遍,若有新的发现就呈报于我,若是没有就通知天狱,让他们来处理这件事。”
万净山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发表意见,颔首回道:“是!属下会尽快办妥!”
天狱,是仙界五大首席联合设立的组织。其创建的目的,首先是为了监察仙界大小门派,杜绝徇私舞弊、恃强凌弱等情况;其次是协助五大首席调解门派纷争,防止矛盾升级、事态失控;再次是除魔卫道,缉捕捉拿邪仙魔修、恶兽顽妖;最后是关押看守人犯罪囚。
天狱的权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大了说,天狱有五大首席为之背书,职权重大且广泛,各大门派包括五大首席都要受其监察;往小了说,仙界中没有统一的法规律条,各门派各自为政,除非其制定的门规极端不合理,门人所犯罪责影响极其恶劣,否则天狱无能干涉。
茗堂和孙典的事情恰好就在天狱的职权范围内,又属于跨仙域的事件,移交给天狱来处理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另外……”路云景起了个话头,却又停顿不说了,面上犹豫不定。
“少谷主还有什么吩咐?”万净山问道。
路云景重重地出了一口气,把心一横,肃然道:“你带人先去把格先羁押起来,就他今天对我出言不逊、藐视轻蔑一事,商议出一个惩治的办法,明天呈报上来。”
万净山的脸上迅速地闪过几分异样之色,回道:“属下遵命!可是少谷主,格长老桀骜不驯,一向不服管教,属下恐怕他不肯乖乖就范,倘若起了冲突,属下应该如何处置?请少谷主示下!”
“照规矩办。”路云景淡淡地道。
万净山暗自皱眉,这个回答可就有些模棱两可了,少谷主到底是怎么意思?
万净山悄悄观察着路云景的表情,但他这会儿云淡风轻的,看不出喜怒,实在让人捉摸不透,他也不能再问,只好郑重地道:“是,属下明白了。”
等到满腹心事的万净山退下,素纤疑惑地问道:“公子,你为什么不对万管事讲清楚呢?”
路云景道:“这是对他之前无所作为的一个小小警示。我累了,咱们回去吧。”
路云景带素纤返回了家中,服了安神补身的丹药后宽衣休息。
路云景体寒气弱,其体内气血只能维持在一种十分脆弱的平衡状态,稍有不慎,便会气血失调、寒气增长,引发更多的恶疾,因此他每日必须保证有充足且规律的睡眠。今天因为要处理宜城分号的一系列事情,路云景的作息混乱,精力消耗也远超平常。当他躺到床上以后,一种深深的疲惫感侵扰全身,路云景不禁在心中自嘲:“一个瓷娃娃样的人,能够安享岁月已是奢求,哪能再要求更多。”
路云景很快睡着了,可他的额眉却一直没有舒展开,似乎在睡眠中仍在深深担忧着某些事情。
素纤拿了一个矮凳,安静地坐在床边,默默地守着,悠悠地想着,柔柔地看着。
在灵秀谷的河流中游北岸处,有一口人为开挖的深潭,直径二十余丈,潭水清澈碧莹,三面被大石堆砌围筑,一面开放,以便水流交换。因为上游瀑布飞流的原因,河流整体水势湍急,为了方便人们取水和灌溉药田,路毓秀命人开挖了三处这样的深潭。
深潭的中心凌空悬浮着一座大理石凉亭,凉亭与岸边没有任何连接。
此刻张梅瑜正在凉亭中悠闲地垂钓,他旁边还杵着一支钓竿,那是张云棠的。小棠的耐心有限,根本坐不住,他鼓动了父亲带他来钓鱼,却在钓到一半的时候跟小伙伴跑到上游瀑布那里玩耍了,把张梅瑜孤零零地丢在了这儿。
潭水中游着一群雪白的大鹅,这是古鹤的爱好。凉亭里蹦窜着一群活泼的猫儿,这是老猫的爱好。
知道张梅瑜父子今天来钓鱼,老猫便把它的小喽啰们都叼了过来,守着张梅瑜的鱼竿,他钓上来一只,老猫便抢下来给小喽啰们分食,以致于张梅瑜带来的鱼篓根本派不上用场。
当老猫再一次强硬地把张梅瑜的劳动成果瓜分以后,张梅瑜彻底怒了。他抓着老猫的后脖颈,提起来对它叫道:“喂!我说你够了啊!看看你这些猫崽子们,一个个都快撑死了,你还跟我抢,你还跟我抢!”
张梅瑜剧烈地晃动着手臂,老猫发出连连不满地叫声,猫头转向了潭水中的大鹅。
张梅瑜警觉地道:“那个不能吃!”
“喵!”老猫不认同,非常不认同。
张梅瑜把老猫往水里一抛,老猫在半空中调整了下身体,又蹿回了凉亭,蹲在栏杆上,对张梅瑜的鱼线虎视眈眈。
张梅瑜无可奈何,这谷里还没有一个人能让这个行迹恶劣的老猫改变想法,它不是贪这几条鱼,它就是觉得这样有趣,要不然就凭它大猫妖的法力,随随便便就能把整个灵秀谷的鱼都抓尽了。
日渐西沉,山谷南面峭壁的影子拉长,渐渐蔓延到了凉亭的位置。
“爹,我回来啦!”小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张梅瑜侧头望去,只见儿子急速奔跑而来,跑到潭水边的时候奋力一跃,跳到了凉亭里,把那些聚集在此的猫儿们吓得一哄而散,有几只还不小心掉进了水里。
小棠看着父亲嘿嘿傻笑,他全身湿透了,水流顺着头发和衣服滴滴答答的,手里抱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大鲤鱼。鲤鱼接近两尺,除去鱼尾和鱼头,整个鱼身一尺多,快有小棠上身那么长了。
一个小人儿抱着这么大一条鱼,看着就像年画里的抱鱼娃娃。
小棠十分高兴地叫道:“爹你看,我抓了好大一条鱼啊,晚上我们可以吃鱼了,够好几个人吃的呢。”
张梅瑜点头道:“嗯,鱼头鱼尾做汤,鱼身嘛,你想红烧着吃,还是烤着吃?”
“烤鱼烤鱼。”
张梅瑜抬头看看天色,又瞥了一眼老猫,收起鱼竿道:“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父子俩收拾了东西,一起返回家中。
张梅瑜让人把大鱼送去了厨房,又叫来侍女,让侍女带儿子去沐浴换衣。他自己也清洗一下,换上一身家居常服以后去到了书房,找出一本《济世医论·卷一》,安静地阅读着。
过了一会儿,换了衣服的张云棠来到书房里,“爹,你叫我过来干嘛?”
“来,你过来!”张梅瑜合上医书,对儿子招了招手。
张云棠走过去,站在父亲的边上,好奇地看着他。
张梅瑜一手托着医书,对儿子郑重其事地道:“这本就是你药王爷爷主修的《济世医论》第一卷,是《济世医论》的总纲。从今天起,你要每日阅读背诵,不能偷懒懈怠,知道吗?”
张云棠立刻拉下了小脸儿,苦道:“啊?真的要每天背诵五百字啊!爹,打个对折好不好?求您了。”
张梅瑜轻笑道:“我才对你说不能偷懒懈怠,你就想着偷懒了,要是我真答应你了,过几天你又要得寸进尺了。不行,规定了五百字就是五百字。”
张云棠失落地低下头,“好吧,反正是娘规定的,爹说话也是不管用的。”
“臭小子我揍你。”张梅瑜作势要打,张云棠向后一仰。
张梅瑜收回胳膊,语重心长道:“我和你娘要求你背诵医书,不是期望你能像你哥哥那样成为一代神医圣手,而是希望你能明白医者治病救人的无上仁心,希望你能明白医家修书的良苦用心,更希望你能知道这世间的疾苦,以后慈悲向善,不走歪路。”
张云棠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道:“这么多道理,看这本书就能明白了?”
张梅瑜道:“你不但要读书,还有按照书上的要求去做,这样才能知行合一,真正明白道理,洞晓人心。小棠,你现在还小,理解不了这书上所写的,以后有不懂的,就去问你哥哥,问药王爷爷,他们会教你的。”
张云棠抓了抓头,点头道:“哦,我知道了,嗯……谢谢爹。”
“好了,拿去吧。回去先把今天五百字的背诵任务完成,明早我和你娘要检查。”
张云棠的小脸又掉下来了,垂头丧气地捧过医书,迈开小腿儿往外走去。
张梅瑜又想起一事,迅速地说道:“对了,去看你哥哥回来了没有,告诉他等会儿过来喝鱼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