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纤关上房门,噗嗤一乐,娇俏地道:“公子这个处罚可谓是小刀子片肉,小公子以后可有的是苦头吃了。”
路云景没在意素纤的玩笑话,他无比心疼地抚摸着桌上那本褶皱不堪的医书,长吁短叹:“真是造孽啊!”
素纤饶有兴味地看着路云景,越看越感觉有趣,第一次有了“男人真是可爱”的想法,她心里这么想着,嘴上无意识地脱口而出:“太可爱了。”
“啊?你说什么?什么意思?”路云景听清了,只是没有明白。
素纤小脸儿一红,像是饱满多汁的红果,她鼓起勇气,柔软如柳的腰肢微微弯下,媚眼如丝,慢慢地口吐芬芳:“奴婢说,公子很可爱。”
路云景好像被噎住了一样,感觉无所适从,嘴里无意识地咀嚼着,他逃避似的避开素纤的目光,表情不自然地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奴婢还有更大胆的,公子要处罚奴婢吗?”
“懒得跟你计较。”路云景心里越来越慌,急忙拿起破损的医书走到旁边开放的书房里,在书架上找了一个古朴的木盒,然后轻轻地把医书放了进去。
做完这些,路云景整理了下衣服,绕着素纤走出房间,也不招呼她跟着,直接就往旁边院子走去。
“公子你等等我呀!”素纤急忙跟上。
酉时末,厨房把焦香的烤鱼和鲜美的鱼汤送过来,还有其他几样精致可口的饭菜。张梅瑜、路毓秀、路云景、张云棠四人围坐在桌边,素纤和其他几个侍女在一旁伺候着。
小棠虽说年纪小,可装模作样的本事却是炉火纯青的,表现得没有丝毫异样。路云景藏了心事,面上倒没有表露出来。席间四人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几人闲话的时候说到了古鹤,古鹤自从午后带了人出谷去寻找绿萝的踪迹,至今还没有消息送回来,这让路云景对绿萝安危的担忧不禁又加深了许多。
这顿饭吃了有半个时辰,撤了席以后,张梅瑜看路云景闷闷不乐的,遂道:“这会儿时辰还不晚,你回去也是睡不着,不如陪我接着下完之前的那盘中局。”
路云景也想娱乐一下,放松心情,便点头应是,和张梅瑜坐到了棋盘两边。
素纤走到堂下福了一礼,道:“姑老爷,夫人,请容奴婢先行告退,奴婢要回去给公子准备药浴熏香,还要准备促眠安神的汤药。”
路毓秀颔首道:“嗯,云景这一日劳心之处颇多,你能多替他想着这些,做得很好。绿萝现在下落不明,这几天你就辛苦一些,日后我不会亏待你的。”
“夫人说笑了,这是奴婢的本份,哪里说得上辛苦,奴婢告退。”
小棠心里有鬼,怕留在这儿言多有失,也急忙道:“爹、娘,儿要回屋去读书了。”他也不等张梅瑜和路毓秀说话,“滋溜”一下就跑出去了。
路毓秀兀自笑骂道:“臭小子玩了一下午,现在才想起来要背书的事。”
张梅瑜和路云景执子对弈,路毓秀搬了把椅子在旁观战。
张梅瑜是博学多才的风流雅士,琴棋书画诗酒花,样样精通,而他在棋道上的造诣又最高。世人评定天下围棋大家,把张梅瑜排在第五位,实是对他棋力的肯定。路云景精力有限,无法涉猎太广,能在医道上有所成就已是难能可贵,在棋道上的造诣就差强人意了。
这些年路云景跟着姨丈学习弈棋之道,进步很大,棋力可谓不俗,与张梅瑜对弈时偶尔还能占个上风,但要说赢过张梅瑜,那可就是痴人说梦了。
路毓秀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埋怨起丈夫来:“你就不知道让几手?你这吃子儿吃得也太狠了吧。”
棋盘上,路云景的黑棋零零散散,不成局面,被白棋围追堵截,狼狈不堪,败象明显,再多挣扎也是徒劳。路毓秀的话音刚落,路云景便投子认输了,轻笑着恭维道:“姨丈的棋势厚重绵长,攻势迭出,叫人防不胜防,侄儿是无力回天了。”
张梅瑜对着妻子呵呵笑道:“夫人这可就太冤枉我了,不是我不让,我可是一直在让,可是云景有心事,心思压根儿不在这棋局上,我让多少子他也是输。”
路毓秀讶异,关心地问道:“云景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让小姨帮你解决。”
路云景这会儿的心事还真是挺多的,他担心着绿萝的安危,犹豫着对素纤的感情,考虑着对格先如何惩处,心痛着被小棠毁掉的医书……凡此种种,每一件都牵动着他的心弦,让他的心思沉重不堪。
路云景不知该对路毓秀说哪一件,只愁着脸不说话。
路毓秀猜测道:“你是不是在为怎么处置格先而为难?”
路云景摇头道:“格师的事情侄儿早已有了打算,不劳小姨动念。”
“那你发愁什么呢?担心绿萝?还是在想宜城分号的事?哎呀你别让我猜了,快说吧。”
张梅瑜道:“孩子不想说就算了,他有自己的想法,你别管得太宽了。”
“你就喜欢当个什么都不管的闲人,去去去,别跟我捣乱。”路毓秀埋怨道。
张梅瑜轻笑道:“闲人,仙人,无忧无虑是为闲,亦为仙。”
路毓秀气恼,伸手去掐张梅瑜肋下的肉,“我叫你闲,我叫你仙。”
张梅瑜连声求饶:“哎呦哎呦,夫人快住手,快住手啊,云景还在这儿呢,别闹了别闹了啊。”
路云景羡慕地看着两人,路毓秀注意到他的目光,又是羞涩又是尴尬地停手,俏目带着警告地瞪着丈夫,恨声道:“说到底,云景不是跟你大哥的姓,你就一点儿也不关心他。”
张梅瑜捂着心口,仿佛遭受重大打击一般,痛心疾首地道:“诛心啊,诛心啊。”
眼看着他夫妻二人又要起争执,路云景忙从中劝和道:“小姨,别这样说,我知道姨丈是很关心我的。”
“还是云景深知我心啊!”张梅瑜老怀慰藉地道。
路毓秀给了丈夫一个大大的白眼,犹自坚持地问道:“所以你到底在为什么发愁呢?愁绪郁结于心,对你的身体可是不好,说出来让我们给你参详参详。”
路云景考虑再三,捡了一件也算十分重要的事情说道:“侄儿是在考虑《悬壶济世》初代版本的事情。”
“嗯?你考虑这个干什么?”路毓秀疑惑不解。
“是这样的。当初我们誊抄初版医书首先考虑了长久保存的问题,所以用了特制的宣纸,这种纸耐久、耐老化、不易变色、不怕搓折,也算是绝佳的材质了。”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侄儿最近突然想到,初版医书珍贵无比,我们应该用更加特殊的材质才对,这种材质要不怕水浸火烧,不怕天灾人祸,这样才能让初版医书千秋万代的流传下去。而我们现在用的宣纸虽有‘千年寿纸’的美誉,可终究还是凡品,要想达到我说的效果,还是远远不够。”
“就为这事儿啊?你就为这点事儿发愁啊?”路毓秀好笑地道。
路云景的心里打鼓了,点头道:“嗯,就这事儿。”
“嗨,我还当什么大不了的呢!”路毓秀摆摆手,“你呀,只管修好你的书就行了,这种与修书无关的事儿我都替你们想着呢。修书是万年大计,关系到灵秀谷的千秋基业,我怎么可能想不到你说的这个问题呢?”
路云景大感意外,问道:“小姨早有打算?”
“嗯,那是当然了。”路毓秀显得有些兴奋,“既然今天你提起来了,我就都告诉你吧。其实从你们修书开始,我就命人在天下各地寻找能够保存万年以上的特殊纸材了,到目前为止我已经选好了三种。
“第一种是天州城特产的鱼白纸。这种纸以岩石粉末为主要原材料,说直白点儿就是用石头造的纸,不怕水浸火烧,其性质与岩石相仿。
“第二种是东林山特产的桐油纸。其实真正特殊的不是纸,而是他们从金线油桐树的种子里提炼出来的桐油,纸上涂了这种桐油以后,不腐不折,防水耐磨。
“第三种就不是纸了,而是妙音宫独有的九转天蚕丝,这九转天蚕丝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我准备用九转天蚕丝做出大量的帛书。”
妙音宫,仙界十三大门派之一,门徒弟子以女子为主,位于中州西部。其门下饲养着一种特殊的天蚕,这种天蚕一生吐丝九次,第九次的蚕丝最为坚韧强悍,是当世奇珍,有“万金难求一铢丝”的说法。
路云景惊讶地道:“九转天蚕丝历来只供给妙音宫的仙子们制作精美华丽的衣裙,她们怎么肯卖给小姨?而且小姨要做帛书的话,需要的数量可是很大的。”
路毓秀眼中闪光,笑容满面地道:“女人嘛,最爱的当然还是自己的脸蛋儿喽,衣服再漂亮也不如脸蛋儿漂亮。为了跟碧潇潇那个女人要九转天蚕丝,我答应供给她们妙音宫三十年的绛云丸和青玉霜。现在想想,我还是有点儿肉疼的,碧潇潇可是占了大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