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天狱这次是来交接茗堂凶犯的,不是来抓捕凶犯的,按照道理来讲,应该提前通知灵秀谷才对,尤其来的还是孔善筑这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他突然驾临,既不合规矩,也不合礼数,打了灵秀谷一个措手不及,摆明了就是来者不善。
路云景乍一听这消息,当时显得有些慌乱,可他转念一想:这不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把柄嘛,完全就是自取其辱啊。
路云景立刻就恢复了镇定,眼神清明,隐隐带笑,心中已经有了对策。
张梅瑜看在眼里,面上有赞许之意,道:“我和你小姨从后山出谷,去到北边的叶城暂避,你和药王前辈好好招待一下这位铁阎王。”
路云景讶然道:“姨丈和姨母没必要躲出去吧?”
张梅瑜看了一眼妻子,路毓秀这会儿气呼呼的,面色十分不善,张梅瑜笑道:“就你小姨这个脾气,就算她躲在后面,孔善筑也能想办法把她给激出去。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得带着你小姨躲出去,今天灵秀谷里你最大,全凭你一人做主。云景,拿出你的气势来,让孔善筑趾高气昂地来,灰头土脸地走。”
路云景心中斗志高昂,朝气蓬勃,重重地点头,对张梅瑜深施一礼,恭敬肃然地道:“姨丈为侄儿谋划周全,侄儿感激不尽。”
路毓秀撇撇嘴,埋怨地道:“谢他干嘛?他来谷里这么多年,就这几天出了几个主意,藏着掖着的,好是小气。”
张梅瑜笑着恭维道:“夫人英明神武,为夫毫无用武之地,只能藏拙。好了咱们快走吧,让云景赶紧准备着。”
路毓秀抓紧嘱咐了两句,被张梅瑜硬拉着走了。万净山、周非等职责重大的人员已经齐聚在路云景的院内。路云景走到外面从容地安排了诸项事项,而后返回房中沐浴更衣。
沐浴过后,路云景在素纤的伺候下穿戴正式而隆重的华服。素纤一边伺候着路云景更衣,一边抱怨:“万管事当时能再等上一天就好了,就没有这桩麻烦事了。”
万净山是八月十二向中州天狱发出的邀请信件,隔天的八月十三就发生了孔善琉入谷讨剑、路天涯出谷北上的事情,如果万净山当时再等一天,那么路云景就会更加慎重地考虑,要不要让中州天狱接手茗堂这件事。
路云景微笑着,气定神闲地道:“当时是我主张这样做的,怪不到万净山的头上。茗堂这件事情清楚得很,就算是孔善筑想小题大做,他也无从下手。面对邪仙魔修,他是铁阎王,可面对灵秀谷,他的铁砣敢亮出来就是自取其辱。”
孔善筑是儒门孔家嫡系出身,性情严谨,遇事果决,手段凶狠,他的本命法宝是两只铁砣,各重十三万八千斤,死在其铁砣下的邪修魔仙有数百人,其中不乏有地仙巅峰的绝顶高手。仙界宵小之徒无不对其畏之如虎,因为这两只铁砣,所以时人称其为“铁阎王”。
孔善筑在重霄地仙榜上排名第三十七,又在玉宪章袁清坐下听讲,故而被袁清提拔为中州天狱的金宪章。他在孔家“善”字辈中排行老大,连儒门之主孔善澈都要叫他一声“大哥”,他也是孔善琉同父同母的亲大哥。
路云景见素纤忧心忡忡,知道她心中担忧害怕,遂温声安抚道:“孔善筑出身于儒门,为名声所累,看着来势汹汹,其实空虚得很。他就是想激怒小姨以后大打出手,闹一闹灵秀谷,给他兄弟出一口恶气。现在小姨躲出去了,孔善筑一拳打空,也就没什么可蹦跶的了。”
素纤忍俊不禁,俏眼妩媚地睇了一眼,啐道:“什么蹦跶,说的好像孔善筑是个蚂蚱一样。”
“哈哈哈,可不就是个蚂蚱!”
穿戴完毕,一身精织紫袍高贵华丽,衬得路云景略显苍白的脸庞雍容肃穆,庄严大气,睿智明亮的星目熠熠生辉,沉稳泰然的气度让这个年轻人显得颇具魅力。
素纤两眼迷离地看着路云景,心儿都要醉了,忍不住赞叹地道:“夫君很有威严呢!”中秋之后几日欢好,素纤已经能自然地称呼路云景为“夫君”了。
“走吧!”
路云景转身欲行,素纤急道:“等等。”
路云景好奇地看着她,素纤踮起脚跟儿,在路云景的唇上蜻蜓点水,脉脉含情地道:“妾祝夫君春风得意,震慑凶顽,扬名凯旋。”
路云景轻狂一笑,“卿之所愿,吾之所为。”
灵秀谷四面环山,唯一的进出口就是灵秀河。平时人们进出,凭着法力法术上天入地,不受地形束缚,不过在对外正式的迎来送往时,为显庄重和尊重,都是以大船走水道。现在,万净山已在灵秀河中备好了大船,率领众人等候在渡口了。
而在大船内部的某一处房间里,关押着洞山双鬼两兄弟,舱避上有窗口,可以让他们两个看到外面的情形。
路云景身着盛装,昂首挺胸,从容不迫地缓缓走来,他镇定自如,犹如一柄骤然出鞘的利剑,锋芒尽显,璀璨夺目。
人们平日里见惯了路云景谦和宽仁的一面,心中已成刻板印象,突然见到他如此锐气逼人,夺人眼球,似乎有着无上的威严,一时竟有些失神,恍然不觉。
路云景来到渡口,左右观望,万净山上前道:“药王还没有来,要不要属下派人去催一下?”
路云景道:“不用了,师父知道时间,是我出来得早了。”
谷外河边渡口,身材魁梧的孔善筑已等得不耐烦,他带着强烈的怒气对一旁的周非道:“我已在此等了一个时辰了,你们灵秀谷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周非也是古鹤的副手,负责灵秀谷外围的防务,外客入谷,也由他先行接待。
周非皮笑肉不笑地道:“少谷主说孔金宪大驾光临,需得隆重接待,准备的时间难免要久一些,望孔金宪稍安勿躁。”
这句话周非已经重复了七八遍了,无论孔善筑说什么,周非回他的就这一句话。
“少谷主,少谷主,”孔善筑怒火攻心,气愤不平,“他路云景年少德浅,有什么资格叫我在此枯等?”
“少谷主说孔金宪大驾光临,需得隆重接待,准备的时间难免要久一些,望孔金宪稍安勿躁。”
孔善筑怒不可遏,身后升起两只小山似的漆黑大铁砣,猛然砸向大地,砸出两个大坑。霎时间,地动山摇,河流激荡,除了孔善筑,其他人全都站立不稳,左摇右晃。
灵秀谷众人无不骇然失色,两股战战。
周非强忍着怒气,眼神凶恶地道:“少谷主说孔金宪大驾光临,需得隆重接待,准备的时间难免要久一些,望孔金宪稍安勿躁。”
“轰!”两只大铁砣再度升起砸下,气浪震荡,河流暴涨,起浪数丈。
“少谷主说孔金宪……”
“轰!”
周非闭口不言,喉头一咸,嘴角流出一丝鲜血,这位九灵地仙已然是被暗劲所伤,而灵秀谷其他人并无一人受伤。
不愧是地仙榜排名第三十七的绝顶高手,果然厉害。
周非怨毒地看着孔善筑,不再言语。
“哈哈哈哈哈!”孔善筑爽朗大笑,怒气一扫而光。
河流震荡之势传递到上游,一直延伸到谷内,大船摇晃,几欲倾倒,河浪拍案,水溅数丈。万净山等几位九灵地仙急忙施法平定了余波,稳住了大船。谷外山崩地裂的声音也传到了这里,众人惊诧之余,全都看向了路云景。
路云景只是神色一沉,显露了怒意,并没有说话。
万净山神色焦急地上前道:“少谷主,要不要属下先行出谷,安抚一下孔善筑?”
路云景沉声道:“不用。今日我要锱铢必较,孔善筑嚣张一分,我就叫他难堪一分。”
“说的好!哈哈哈,云景,就该如此!”
一身常服的柳壶姗姗来迟,他走到近前,对路云景笑道:“铁阎王等着急了。”
路云景微笑道:“今日云景要拜托师父为徒儿压阵了。”
柳壶笑道:“有为师在,晾他也不敢放肆。”
路云景面向大船,沉声正色道:“登船,出迎!”
有人高喝一声:“登船!”声音嘹亮而绵长。
船上和岸边皆严阵以待,路云景和柳壶并肩走在最前,素纤、万净山紧随其后,再后数人随行。众人陆续登船,走到船头,大船离岸,缓缓开动。
谷内谷外相隔五里,大船顺流而下,去势飞快,不到半刻,便已行至谷外。
路云景站在船头,迎风而立,待山势开阔,一眼便望见了在渡口等待的众人。孔善筑领了百余人前来,威风凛凛,气势岿然,傲然地负手而立,目带轻蔑之意。
大船停稳,路云景等人缓步走下来,还未站定,便听孔善筑暗带嘲讽地大声道:“灵秀谷真是好大的气派,好大的威风,好大的能耐。”
路云景面不改色,泰然自若,走上前站定,执拱手礼,肃然朗声道:“灵秀谷少主路云景恭迎诸位大驾,请问哪一位是中州天狱金宪章?”
孔善筑面色不愉,怫然道:“某家便是,少谷主真是好眼力。”
“混账!”路云景大怒甩袖。
在场中人除了素纤和柳壶,无不惊骇变色,恍然梦中,这可是大名鼎鼎的铁阎王啊,不但位高权重,而且性情酷烈,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你就这样斥骂他?
柳壶的嘴角微微扬起,眼中带着一分讶异和九分了然。
路云景怒目而视:“孔金宪出自儒门,承习圣人之学,又在大儒袁清坐下听讲,必是谦和有礼之人,岂是你这般大呼小叫、不知礼数的狂悖之徒。宵小之辈勿要在此装腔作势,再敢猖狂,我便叫人打杀了你!”
“你才混……”孔善筑怒气上头,正要怒骂。
柳壶高声截断道:“灵秀谷柳壶恭迎金宪章,请金宪章出来吧,勿要让此等小人为虎作伥,败了你孔家和玉宪章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