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过,枝叶生长,催着人长大,催着人老去。有关于人活着,人为什么活着的哲理问题重来都不止有一个答案。从来没有一个人立下规定说,人活着就必须有个标准的活着的样子。日出日落,新的生命出现,老的生命消逝。英雄伟人总是让人景仰的,不过他们只是少数,顺着历史长河游走几千年,记录在册的只是人类总数的亿万分之一。有的人从生下来开始就觉得自己的一生注定不会平凡,但越是在庞大的人群中挣扎,就越是觉得自己难以跃出水面变得不平凡。于是人就安慰自己,大部分的人努力着,只是为了让自己能过上平凡的生活。
临海镇上的人们在临海镇中平凡着,在整个社会的进步中落后着。不论镇上的人如何的走向堕落,那都是他们的因,他们的果。对于一个不好的结果,不应该去尽力的遮掩隐藏,正面迎接,然后反思,悔过,远比逃避好的多。有时候,一个群体像一个孩童一样去面对刺眼的阳光,在太阳底下去寻找端倪,才能像小孩那样逐渐成长为一个青年。
蒋燕出人意料的恢复了正常,她竟然做起了家务,张勇在镇上跑摩的时,她包揽了做家务带孩子。范民碧在街上遇到了老熟人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向别人讲述她的儿媳的奇遇,从她的口里人们得知,医院里几百上千的颗粒药远远比不上王婆婆的九根稻草。在春风吹过的时候,蒋燕的小腹也在九根稻草的燃烧中开始长大。因为如此,范民碧对封建迷信这一方面的东西更加的信任了,她不止是烧香拜佛,她离奇的开始信奉基督耶稣。这位六十岁的大妈不是给自己宗教信仰,她只是执著的认为那些虚无缥缈的神能拯救她的人生,庇佑她的后代。
黄陵也在春天真正来临的时候离开了临海镇,带着一批批勤劳的工人去新的工地里建设。他走的那一天,女儿黄晶扑到他的怀里,欢快的叫着爸爸,黄晶和张雪一样大,也一样的聪明伶俐。她已经会说很多话了,她笑着问:“爸爸去哪?我也要去。”黄陵捏了捏女儿那粉嫩嫩,胖嘟嘟的脸,说到:“爸爸去挣钱,过年回来给你买新衣服。”黄晶的双手紧紧的扣在黄陵的脖子上,她说:“我要和爸爸一起去挣钱,我给爸爸买新衣服。”那可爱的声音一句句从黄陵的耳朵钻进他的心里,他也想时刻陪在女儿身边,只不过他还要努力的去挣钱,让他的家变得更好,让他的女儿长大后能也能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
黄陵走的时候,女儿黄晶哭闹的厉害,眼泪在脸上停留了几天,每天晚上都在秦晓红的怀里哭上一段时间才能睡着。黄晶舍不得她的爸爸,秦晓红又何尝舍得她的丈夫,只是事情大多时候是不由人的罢。
张勇今年不打算去外地了,他会留在家中,看着蒋燕肚子里的孩子平安出生。随着大多数的人的离家,他的生意远不如过年时,但也勉强够他一家人生活。二十一世纪的开头,十里八乡里就他一个人有摩托车。
卿杰又一次把毒品吸入身体。他在茶馆厕所里,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包锡箔纸,在右手上摊开。他用他那像木棍一样的左手堵住自己的一只鼻孔,让毒品与浑浊的空气一起冲上他的大脑。他毫无顾忌的倚在门口,丝毫不在乎这厕所门有多肮脏。
卿杰吸白粉的事终于被茶馆里的人知道了。第一个知道的人自然是巴结他最紧的三娃子,过年后,镇上常在茶馆里的年轻人就只剩下了三娃子,他在偶然间看到了卿杰把那白色的粉末吸入鼻中,三娃子当然知道那是毒品,早在一百年前的鸦片战争时毒品就开始在全国的各个角落里流窜。后来,卿杰吸毒的事也就不再是秘密了。然而让人恐惧的不是毒品,而是镇上的人对毒品的无知。他们竟没有一个人对卿杰吸食毒品这件事感到畏惧,以至于卿杰再也不需要去厕所吸食,而是自然的在牌桌上拿出一包锡箔纸装的海洛因来,大胆的吸进鼻腔中。
三娃子看着卿杰吸毒时脸上扭曲的表情,愚昧的对这令人好奇的快感升起了好奇。他对卿杰这样说到:“这东西真这么爽吗,要不,给我来一点?”
卿杰说:“这东西挺贵的,我也没多少。”
卿杰没有给三娃子带上吸毒的路,但三娃子走上这条路只是迟早的问题,他的心里已经被埋下了一颗种子。
他们不知道毒品犯法吗?不,他们只是无知,他们只是行走在深渊中,却不知道自己在深渊里。
人在生活中的绝大多数时间是不值得记录的,大多数都是柴米油盐,吵吵闹闹。这样的生活很难去形容,因为这东西不配用华丽的辞藻形容,也没人为它去写一些长篇大论。弱小卑劣的人到底有多可怜呢?他们已经可怜到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存在了。
张勇的摩托车发出“轰轰”的声音,搅起的灰尘在他的脸上铺上了厚厚的一层。
蒋燕第三次成为了一个“大肚婆”,她祈祷着她肚子里的胎儿能顺利的出生,她的前两次生育都出现了波折,她和范民碧一起乞求寺庙里的泥雕能保佑她平安。
范民碧种了一些水稻,一些小麦,还有莴苣,地瓜,萝卜。她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勤劳的耕种她的一生。她会不定期的往张勇家里送一些鸡蛋鸭蛋,送上一锅她熬好的汤。
张建国的烟枪里涌出了滚滚浓烟,他就像他的这杆烟枪,在一张张烟叶的熏染下掉了漆,变了色,但依旧笔直,依旧坚硬。他偶尔还会接一下木工的活,只是人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他敬重了,他老了,他的技术也像人一样老了,在时代进步的洪流中被淘汰。现在的年轻人更喜欢在家里买一些软皮的沙发,而不需要他做的硬椅子硬板凳了。张建国侧躺在他的床上,这是他自己做的床,又大又宽。他的右手撑着头,左手提着他的烟枪,眼睛看着靠天线接收信号的黑白电视,嘴里吐出浓浓的烟。他惬意的生活了几十年,他过着任何农村人都比不了的生活。
张雪的头发长的又黑又密,她的妈妈给她扎起了羊角辫。幼儿园里的张雪是最可爱,最听话,最受老师喜欢的那个。她很快就能学会一个字,她看动画片的时候最安静,老师教跳舞的时候她学的最快,她是拥有最多小红花的那个最乖的孩子。
茶馆里常出没的二流子由一个变成了两个,以前只是一个三娃子,现在多了一个卿杰。只是卿杰输钱从没有拖欠过,赢钱时也大方。当然,卿杰那来自于雷晗晗的钱终究是禁不住他的花销,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他就预知到他马上要面临没有毒品可以吸的窘境了。这几个月下来,卿杰似乎更瘦了,脸色变得更加的苍白,就连他那与众不同的气质也在一天天的消失。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就这样在临海镇上混吃等死,他不能像现在这样一直留在临海镇上。于是,在夏季刚刚到来,池塘里响起第一声娃叫的时候,卿杰走了,去了云南昆明。他带上了雷晗晗,同时,三娃子这个吃不得苦的懒汉也跟着他走了,三娃子觉得跟着卿杰能挣到钱。后来他们确实挣到钱了,只是他们花的更快罢了。他们走后,临海镇上的年轻男人就好像不见了踪影。
秦晓红的茶馆里,几个镇上小学的老师偶尔光顾,闲在家里妇女们总是出现。
老人的旱烟,苦涩的茶水,一条流淌的臭河象征着临海镇的命。这个镇子就是这样,世界如何翻天覆地的变化,它就如何的死气沉沉。这时候的国家就像这时候国家里正在学校里努力学习的学生一样,青春蓬勃充满朝气。临海镇则是一个来自于农村并且提早辍学的学生,并且他还沾上了毒品,正在一天天的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