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战歌大捷的战报快马加鞭送往京都建水,一路上早就嚷得惊天动地。北地杂族骑兵凶悍狠辣的名声随着北地大量南迁的士族、百姓传得天下皆知,今儿听说宁王和征北将军居然以一万多步兵全歼乞卑五万骑兵,莫不惊得目瞪口呆。一时南地上下,酒肆巷尾,甚至田间地头都在议论纷纷,特别是南迁的北地百姓,深受杂族的荼毒,如今更是感恩戴德,好些人家在家点起高香,叩头拜谢宁王与战歌。
战报送达兵部,兵部尚书卜泰抢过战报,略略一看,惊吓大于惊喜,撩起官袍一路狂奔,竟比跟在身后送信的斥候还快,斥候跟在身后大叫:“大人大人,回执给在下啊,回执!”直奔上书房,刚从上书房出来走到宫门口的谢太尉惊诧莫名,逮住守卫皇宫的一禁卫军门卫询问事由。那门卫也是脸色通红,喘着粗气道:“听说宁王以二万步兵全歼乞卑五万骑兵,重伤乞卑右路大将醍醐阿达。”
惊得谢太尉转身就往上书房快步回去。这么大的事,他掌管军务的谢太尉都不知,昨这个什么兵部先知道了?
延帝与赵大人一干内史省官员正在商讨科举制的推行措施,突然门被推开,乐喜冲了进来,被门槛绊了一下,手里的拂尘飞出老远,差点砸到一内史官员身上。延帝皱眉刚要训斥,只听乐喜乱七八糟地嚷道:“陛下胜了,哇呀胜了,大捷呀!”门口兵部尚书高声禀报:“臣卜泰呈送宁王战报!宁王全歼乞卑五万骑兵!”
书房瞬间无声,犹听乐喜还在哇哇大叫:“五万那,五万那!”
延帝缓过神,揪住乐喜道:“快宣,快宣!”
乐喜忙止住喊叫,高声逼:“卜泰觐见!”
卜泰高举战报快步进房跪下禀道:“渭水监督军魏诚八百里紧急战报,宁王大捷!”
乐喜一把接过来递给延帝,延帝颤抖着手打开两份战报,战歌的字迹笔力遒劲,宁王的字迹铁画银勾,两封战报禀报的战场不同,战事不同,但都是大捷!全歼!
延帝连呼吸都停顿了,赵大人接过来和众人共览,无不大惊大喜。
汉华朝自建朝以来,不,算上天朝数百年来,从来没有以步兵战胜骑兵的先例,况且还是以少胜多!
延帝上前几步,亲扶卜泰起身,问:“送信的斥候呢?朕要亲自问他!”
斥候跪在外面,听说皇帝要见他,吓得战战兢兢。他本不该跟着卜泰进来,但八百里加急的规制必须要收报机构的最高首脑亲笔签发回执才行,且回执一刻不能停就得传回投送处,所以他情急之下跟了进来,没想到得见天颜。
斥候哆哆嗦嗦低头进来跪下禀道:“小的是第五站驿兵,前一站驿兵只来得及交待小的几句。大意就是灭了五万乞卑骑兵,右将军醍醐阿达生死未卜。”
这时谢太尉也进来了,他问斥候:“战报是何处转呈的?”
斥候答道:“封漆上盖的是渭水南部驻军都监军魏诚的私鉴。”
魏诚?很好,谢太尉记住了。不呈他谢太尉而呈兵部!
延帝很不瞒地瞪了谢太尉一眼,斥道:“谁呈的重要吗?宁王和安北将军的亲笔信还有错吗?”
谢太尉忙跪下谢罪。
赵大人心里叹了口气,如此重大的胜利居然不重视,谢太尉竟然只注意先报的是那个机构。看来谢太尉真的被战歌说准了。
延帝对赵大人道:“拟旨!宁王、安北将军夙笃忠贞,克摅猷略,宣劳戮力,镇守北疆,释朕北地之忧,厥功懋焉!着加封宁王大将军王,安北将军,安北将军食千户,赏黄金五千两,着户部按市价换成粮草,充作军粮,兵部即刻送往北地!”
赵大人挥毫着墨,片刻一张墨迹淋漓的圣旨即成。延帝用上印,让乐喜着内侍随兵部送粮草时一起去北地宣旨,并让内史省明诏天下。
谢太尉心里咯噔一下。户部?以前筹备粮草不是治粟内史和他的事吗?怎么现在变成户部和兵部的事了?
捷报也由送菜的传入了皇家女寺。
吃糠咽菜早起诵经深夜晚课白日苦役折磨下的谢可岚骨瘦如柴,干燥的皮肤枯黄的头发,哪一点还有当初明眸皓齿的少女样?她度日如年,连自尽的可能也没有,身边十二时辰有老嬷嬷看守,那些老嬷嬷多是家中无人宫里无靠不得已留在皇家女寺的中老年妇人,心理极度变态,最恨谢可岚这些名门千金,自是想着法子的整治她,谢可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每一个细胞每一滴血都充满着对延帝和战歌的刻骨怨毒。今儿得知战歌天下闻名,延帝又大加封赏,呕得几欲吐血。她发誓,只要能出去,她定会千倍万倍的从他俩身上报复回来!
宁王和战歌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们的胜利给朝庭带来些什么影响。
宁王黄昏时终于回到陈村,全村的人除了做防卫的士兵,其余倾巢而出欢迎宁王。搬粮草的,牵马的,抬伤员的,个个忙得不亦乐乎。
两路大军已各自去驻地驻防,全监史和陈村驻军都军二狗子拜见了宁王。全监史只略站了站就回他的工坊去了,荣升都军的二狗子乐呵呵地指挥大伙搬粮食,一边告诉宁王,自从这次大战大伙儿见识了这些先进武器的威力,那外表仍是少年的监史已荣升大神阶层,好多人都叫他“全爷”。
那抹纤细挺拔的身影遍寻不见。
宁王俊朗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没了。白宇偷眼瞥见,打断二狗子的唠叨,问:“安北将军呢?”
二狗子一拍脑袋,恍然道:“看我,倒把这事忘了。刘敏刘大人今儿请安北将军去逛集市了。”
逛集市?
“就是殿下迁来的百姓听说安置好了,刘大人就请安北将军去逛逛。”
宁王一脸寒霜,抬脚走了,白宇忙跟上去,二狗子摸摸后脑勺自去忙活。
宁王的房前站着几个仆妇,一见宁王过来,忙忙上前叩拜,一个干干净净的仆妇道:“民妇们是安北将军打发来侍候殿下的,民妇们已将房屋整治好了。请殿下洗漱后进膳。”
宁王一声不响推门进去,白宇挥手让她们起来,自去门口站着。
几个仆妇爬起来,不知该跟进去呢还是在边候着。
哎呦喂,这宁王也太俊了吧?就是,就是太傲了些,真真是贵人啊。
宁王进屋,暖和和的气息扑面而来,窗子前的小桌上一个瓦罐里的梅花错落有致,暗香扑鼻,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宁王急上前去拿起,战歌龙飞凤舞地写道:“隽天,估计今天或明天你会回来,梅花是我去山上采的,代替我贺你凯旋,最迟明日就返,有事相商。想你。战歌。”
他抽出一枝梅花嗅了嗅,将纸条抬到嘴边轻轻吻了吻,云雾散开,嘴角上扬,唤仆妇进屋侍候。白宇终于松了口气,自去洗漱了。
战歌此刻正兴致勃勃地带着点翠在逛集市。刘敏跟在后头,一脸笑容。
刘敏确有能耐,短短几月,迁来的百姓已住进新屋,在刘敏和一干小吏的安排下,居然有了集市。此时,夜色浓厚,一家接一家的小摊小吃像模像样地摆出来,家家摊位挑着灯笼,行人虽算不上比肩接踵,倒也还算热闹,小子丫头乱窜,大婶大叔乐呵呵地互相打着招呼。
百姓是最易满足的,治下的百姓安居乐业就是为政者最大的政绩。
虽花样不多,点翠也乐得喜滋滋的。自从被乞卑人毁了家园,点翠还是第一次这么轻松地逛集市呢。
战歌连连赞道:“刘大人很不容易,成绩斐然,令本将军佩服啊。”
刘敏谦虚地说:“将军谬赞了。下官祖上一直从商,下官就学了个皮毛,况经商之人登不了大雅之堂。”
战歌顺着摊位一家家看过去,一边颇不以为然地说:”大人此话差矣。工农学士商,行行出状元。只要不坑蒙拐骗,俱是上品,岂有高低贵贱之分!”
刘敏大张着嘴。
战歌这几句短短的话,在她看来寻常不过,在这个时代可是令人振聋发聩,几乎可以算得上惊世骇俗。
刘敏半天才合上嘴,擦了擦流出的口水,又道:“听家兄道,宁安县也开了集市,酒肆茶楼一应俱全,要不将军也去看看?”
“哦?”战歌兴致盎然,她想了想,宁王也许这一两天就回来了,不抓紧时间去,回去一见宁王,自是有得忙的。干脆……
战歌道:“要不今夜连夜赶路,明天进城?”
刘敏看看战歌身后只跟着十来个亲卫,有些为难地说:“这个,将军的护卫此次不多,连夜赶路,将军的安全……”
战歌沉吟道:“无妨。大战之后,应无大股杂族敢来侵扰,我这飞甲军一个顶十,应无大碍。”
刘敏便道:“也好。那事不宜迟,现在快马加鞭,下半夜也可到了。”
于是一行人匆匆从集市退出,到刘敏的官衙牵出马匹,唤了几名衙役换便服跟上,扬鞭往宁安县而去。
行到一处小山岗,听前方有打斗声,战歌勒马停住,示意亲卫上前察看。刘敏紧张地靠近战歌,四处张望。如果战歌出事,那后果不堪设想。
亲卫很快回来,禀报说,前方有一行数十人正围攻几个富家人打扮的商人。听口音人数多的是乞奴人。
乞奴人?自二王子冒顿兵败被杀,三王子回草原之后,依三王子与宁王协议,三年不踏入燕云十六州以南的地域,乞奴人很少踏入北地,此地怎会有乞奴人?
刘敏的冷汗涔涔而下。
战歌果断取下弹弓,让衙役保护刘敏和点翠,策马领着亲卫靠了上去,刘敏忙要阻止,战歌已走远了。
微弱的星光下,前方两队人马打斗激烈。被围的衣着华丽,身着汉服,虽只有六、七人,却也未落下风。他们个个身手矫健,马技娴熟,明显护着中间一骑。
外面身着黑衣的人数远多于中间那几人,边打边叽哩哇啦说着什么。亲卫悄声说:“他们在喊不能留一个活口。”
战歌冷笑:“在宁王治下,还容不得乞奴人放肆!”她执弓拉弦,一个叫得最大声的大汉额头迸裂,栽下马去。其他黑衣人莫名其妙地愣了一刹那,又与圈中人打了起来。
飞甲军不甘落后,个个手执弹弓,一人一珠,悉数送到黑衣人头上,身上,黑衣人纷纷栽下马去,这才发现外面有人偷袭。一声发喊,十多骑人马向战歌处冲来。
战歌与飞甲军哪容他们靠近,一颗颗铁珠弹无虚发,黑衣一个个瞬间毙命。
中间的汉服人压力骤减,手执利剑,招式更加狠辣,黑衣人渐渐不敌,一声呼啸,打马就逃。亲卫也不追击,只围扰在战歌身边,宁王出征前吩咐过他们,保护将军是他们的第一任务。
中间那骑这时催马上来,在战歌五、六步处抱拳道:“在下高书南,谢义……姑娘出手相助。”嗓音竟洋洋盈耳,声调微带魅惑。
战歌一愣。如果说宁王的声音低沉浑厚,富有磁性,常带给战歌安全而宁静的温暖,象冬天里的暖阳,那眼前这男子的声音就好比夏天烈日下的一缕清风,温润清凉,令人一听忘俗。
战歌笑道:“无妨,小事。”
她指着一地的乞奴人尸体问:“这些乞奴人为何要追杀公子?”
高书南应道:“在下为幽州人氏,祖上也是当地大户。后乞奴人占了幽州,父母双亡。因不满乞奴二王子冒顿横征暴敛,与之发生冲突,这几年四处游历,居无定所。后闻冒顿已死,想回幽州家中,重振祖业,谁知在这遇上乞奴人,在下实不知他们因何要追杀于我。也许认错了人。”
幽洲?刘敏凑上来奇道:“幽州早被乞奴人占去,公子为何还要回去?”
高书南苦笑道:“祖业在那,在下不得不顾。”
忽然高书南身后已倒地的一个乞奴人站起来,手执长刀砍向高书南,战歌执弓扬手,铁珠瞬间在那人额头上爆出一团鲜血,同时高书南反手一甩,剑直插那人左胸,那人仰天倒地。
两人俱为双方的身手吃了一惊。
战歌心中犹为惊异。高书南是背对乞奴人的,仅凭声音就能瞬间出手,且直击对方要害,武功之高,恐不在宁王之下。
高书南则从战歌娴熟的弹弓手法上忽地想到一人。
刘敏心有余悸地说:“此地不可久留,还是速离为妙。”
战歌抱拳道:“公子意欲何往?”
高书南回过神来道:“在下欲至宁安县小住几日。”
战歌笑道:“巧了,我们竟是同路。那就一同走吧。”
高书南喜道:“荣幸之至。”
两行人并作一路,扬鞭催行。高书南的马跑在最前。
经过这一耽误,到宁安县城门前,天已大亮。
高书南转头对战歌笑道:“不知姑娘住店还是投亲?”
刘敏刚要答话,战歌抢先道:“自是住店。”
刘敏心领神会,便带衙役先进城寻店。高书南的随从也跟了两个先去。
高书南这一回头,战歌才看清高书南的相貌,不禁微微晃了晃神。
好出色的皮囊。
虽不似宁王雕刻般轮廓分明,却也算人中翘楚,眉骨下一双眼晴天生含情带笑,鼻梁秀挺,薄唇稍显苍白,偏嘴角微挑,观之可亲,白皙的脸上隐隐还有两个笑涡。
战歌最爱看帅哥,在西方多年,也不以此为悖,不然也不会在初见宁王时两次当面赞叹宁王。
高书南也暗暗发呆。他真没想到草原上疯传的“玉面罗煞”竟是如此美丽的一位少女。眼眉明朗,目光淸澈,里面流动看仿佛雪山清泉般纯净的光芒。吹弹可破的皮肤下隐隐透出粉红,腰肢紧致,胸脯高耸,说她是人间绝色也不为过,但偏偏英气逼人,令人不敢心生邪念。
世间女子,虽万千不及其一。
点翠催马上来,莫名其妙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懵圈。
刘敏片刻就回来了,道店已找好。
战歌抬头看了看城楼,微微一笑。
这次不用攀墙而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