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敏找的客栈位于城东,叫归来客栈。因店铺不大,高书南一行不住在这里。进城后两人就抱拳辞了。
恢复重建的宁安县除了原剩下不多的本县居民外,多是其他县或镇迁来的。
北地越来越多的百姓陆续拖家带口,肩背马驮地投奔宁王所能控制的地方。刘源来者不拒,均妥善安排。经商的免费提供场所,种地的交给刘敏由官府划拨土地,提供房屋。
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以宁王县和陈村互为犄角的原宁安郡大片土地上,隐隐呈现安居乐业的景象,成了北地这个疮痍满目大地上的安全岛。
除了百姓,很多小股的抵抗杂族暴虐行径的武装势力也投入宁王麾下,左中右路将军龚一槐、郭沛白、秦映天乐呵呵地忙着整编和训练。
归来客栈前店后院,前店兼买饭食,后院几间上房,再后面是马厩。一行人进了店,伙计牵马去喂,大家坐在店里等老板上吃食。刘敏与战歌单坐一桌。
刘敏低声说:“那高书南一行有些奇怪,下官己让人跟上他们。”战歌也低声答道:“正是,看那高书南功夫不在宁王之下。一个商人,怎会有此身手?而且,听他说话,虽是地道北地口音,但总觉得腔调有些不同,但又不明显。”刘敏道:“可追杀他的又确是乞奴人无疑。”战歌道:“怪就怪在这。乞奴人为何千里迢迢不顾深入我方境地追杀于他?看那高书南事后并不惊慌,仍自在从容,定非常人。”
这边高书南一行也入店投宿。
“书南,昨晚你明明可以很快脱身,为何要让我们与那帮鼠辈周旋?”高书南身边一年青随从问。
高书南轻声淡笑:“我得确定是我的哪位好叔叔如此关照我啊!不想,”他轻轻啜了口茶:“却有了意外之喜。”
凌尔白明白他指的是战歌一行。
“她们是?”
“你忘了冒顿死于何人之手?”
“你是说,昨夜出手相助的,是安北将军?不日前大败醍醐阿达的那个玉面罗煞?”
“八九不离十。当时冒顿逃回去的残兵曾言,那女的使一手奇怪的兵器,似弩非弩,百发百中,被击者全是额头迸裂,当场毙命。”
凌尔白回想了一下说:“不错。昨夜正缠斗时,刺客中有一人突然额头冒出一团血光,栽下马去。当时我只是有些奇怪,现在想来定是那玉面罗煞出手击杀的。”
高书南笑道:“不仅如此,此女神态磊落,英气逼人,绝非凡品,非大将军不能有此气度。”
凌尔白却担忧地说:“那她与我们可是死敌,如若识破书南你的身份……”
“谁说我和她是死敌?至少,”高书南一双眸子似笑非笑,“现在不是。”
凌尔白迟疑的问道:“你打算与她联手?”
高书南道:“有何不可?草原其他各部南侵汉华北地,以为是块肥肉,我何不借宁王之手,将他们一一消耗殆尽?到时,他们前有劲敌,后嘛,”他一笑,尔白却生生打了个冷战,“草原早已是我乞奴一家的天下。”
尔白点头:“虽然如此,但目前你拒绝出兵汉华北地,你的那几位叔叔可是一直在四下说你不配承单于之位呢!”
“这个嘛,母妃自会有妙计。”
不错,高书南赫然就是新承乞奴单于之位的三皇子,冒顿之弟,上一位乞奴单于呼尔贝之子呼延苏南。
他的母妃是二十年前呼尔贝取幽州之时所掳的汉华大家之女高氏怜阳,高怜阳才干出众,容颜华美,深得呼尔贝宠爱,次年生下呼延苏南。
呼尔贝爱乌及屋,一直将之带于身边,高怜阳与李太妃有相似之处,均着重培养儿子文武之道,呼延苏南自小文从母妃,武学父王,大大有别于其他阏氏所生之子。
大阏氏之子冒顿虽骁勇善战,但生性残暴,且头脑简单,并不受呼尔贝爱重。只是大阏氏母族是乞奴族除呼尔贝本族外最大部落首领之女,才与呼延苏南有争单于之位的势力。
呼尔贝病重之时,高怜阳急命呼延苏南早冒顿一步返回草原,又出计让呼延苏南与宁王联盟,立下三年不南侵之约,用宁王阻挡冒顿行程,即使冒顿返回草原,呼延书南也已承继单于之位了。却不想冒顿死战歌之手,倒也是意外之喜。
呼延苏南承继单于之位后,大势已定,高怜阳与儿子呼延苏南定下“先一统草原,再南下汉华”之国策,由高怜阳摄政,呼延苏南便南渡衡水,到北地探探形势。凌尔白之母姓凌,是苏南之母的表妹,当年一同被掳至草原,嫁予呼尔贝大将为妻。两人境遇相同,自小相处犹如兄弟一般。
这次南下,闻宁王后方稳定,大批百姓争先恐后逃往宁安郡南,便也随之潜入,想一探究竟,不想先遇刺客,后遇战歌,更不想战歌竟气度不凡,容貌绝美,令呼延苏南有些心乱。
战歌洗漱了,稍作歇息,带点翠及飞甲军随刘敏上街闲逛,战歌归心似箭,所以让刘敏不得惊动郡守刘源大人,她打算晚上即返陈村。
街市上各种店铺林立,虽不算人声鼎沸,却也熙熙攘攘。乞卑人屠城,并未大面积毁坏房屋。战歌上次取回县城烧了一些,刘敏早让人修缮完备。迁来此地的百姓也算是能有安身立命之所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消费,战歌一行居然还找到一家茶楼,她与点翠刘敏进去,见里面说书之人唾沫横飞,抑扬顿挫正说到高潮处,底下座无虚席,听众无不如痴如醉,小二穿梭其中上茶续水,战歌一行竟找不到坐处。
刘敏正犹豫是劝战歌走还是留时,楼上下来一人对战歌抱拳道:“尔白见过姑娘,我家公子请姑娘上楼一叙。”战歌抬头,见高苏南身着蓝色外袍,内套白色溜金边的长襟,窄腰大袖,倚在梯栏上,含笑示意。
战歌稍一迟疑,便坦然应允,提裙上楼,高书南上前迎了,带至靠栏杆一桌请战歌坐下,他也在战歌左边落坐,刘敏坐于战歌右侧,凌尔白打横作陪,小二马上送上茶点。
战歌道:“公子倒也有习趣来这市井之地盘桓?”
高苏南一笑,双眸仿若骄阳下一旺清泉,含情带笑看着战歌:“姑娘如仙隔云端,尚能降落茶楼酒肆,何况书南一凡夫俗子?”
战歌呵呵一笑。听说书人一拍惊堂木:“呔!说那迟那时快,提壶打马就逃,安北将军将手一挥,一奇弓自云端落于手中,一拉弓弦,神箭如风似电,直插提壶贼眼,只见他忽啦啦玉山倾,诺大身躯扑地就倒,六魄去了五魄,三魂只剩一缕,被手下拼死抢出,逃命去也!”底下顿时喊好的,遗憾“提壶”末死的,乱哄哄叫成一团。
战歌才知说书人正说她与醍醐阿达那一战,不禁有些尴尬。
高书南倒一副心之神往的表情,叹道:“奇女也!若能一见,书南幸也!”
点翠在战歌身后想笑不能笑,神色怪异。
高书南为战歌剥了一碟松子,放到战歌手边,轻声漫笑:“书南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战歌愣住了。说真名吗?恐怕不妥,说假名吗?她一时不知编个什么。刘敏圆场道:“小姐乃在下主上之妹,公子唤小姐李小姐即可。”
“李小姐?”高书南喃喃,这“李小姐”自他口中唤出,却一音三叠,温声软语,令战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战歌忙找话题:“公子何时启程?”高书南笑着反问:“不知李小姐在此盘桓几日?”
战歌也不应他,只道:“久逢乱世,宁安县如今真的安宁,倒是一处自在之所。”
高书南面若春水,眼波幽深,看着战歌道:“书南观小姐贵气逼人,且身怀绝技,莫不是也欲投宁王麾下?然战事残酷,小姐清素绝世,当远离暴戾之地为好。”
战歌浅笑:“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况家国有难,匹夫有责。有道是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小女子也有青云之志。”
“敢问李小姐之志是?”
战歌一脸向往地说:“四海之内无战事,河清海晏天下平。”
高书南耸然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