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怀中的蓝娃也脑袋一歪,靠在了自己肩上,青年略一分神,感到蓝娃呼吸尚在,不禁心下一松,但想到当下境况,仍忍不住低骂了一句,旋即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老李头,咱们谈谈?”
老李头却没搭话茬,反是奇道:“什么是包丝?遇到了很糟糕吗?”
青年心下一惊,没想到嘴边上一声嘀咕,竟被老李头听了个清清楚楚,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您还没答应谈不谈呢?”
老李头微微一笑,道:“事到如今,年轻人还想着占据主动?看来老头子是高看你了,还以为是个聪明人……唔,既如此,你便也陪他们去吧!”
青年面色一变,大喊道:“我有——”
便在此时,奇峰突起,只见老李头与青年之间,蓦然腾一股沙尘,沙中隐有红光一闪,稍纵即逝。老李头一声惊噫,喝问道:“谁?”与此同时,双袖中蓝光莹莹,一道挡在身前,将那红光逼出原形,竟是一支通体赤红的断刃,一道扫向东南方向的树后。
一声闷哼立时自树后传来,老李头神色微动,恍然道:“哦,是柴娘吧!”话音落下,树后却无人应声。
老李头重又看向身前,见那腾起的沙尘并未散去,反而越来越密,不由皱起眉,暗道一声古怪,下刻大袖一挥,莹莹蓝光化为一缕细水,宛如蛇游浅滩,在沙中迅速绕了一圈。
不远处的树后又传来一声闷哼,亦在此时,沙尘倏然一卷,形成一股声势骇人的旋风。老李头面色一肃,不敢怠慢,袖中蓝光便似蛟龙出海,跃出一条又一条拳头粗的水线,眨眼之间,即在身前织成一片幽蓝大网。
孰料那旋风来得快,去得更快,风势陡然一歇,狂沙掉落,而本来立在沙子后面的青年,连带着跟随他的五个孩子,已于悄然间,消失无踪。
老李头望着余下的湾泠乡民,嘿然一笑,道:“有点意思!”俯下身,将那支赤红断刃捡在手中,略作打量后,走到那棵传来闷哼的树后,望着地上一滩暗红,又是一声冷笑,“瓮中之鳖,跑得掉吗?”
……
距离老李头约莫十余里外的溪水旁,一片沙尘骤起骤落,随后显出数道身影来,青年与五个孩子,正在其中。只见青年微一趔趄,站稳身形,尚未弄清发生了何事,忽听得一串撕心裂肺地咳嗽,转首已瞧,赫然是柴氏跪在地上,随着咳声,点点猩红如雨垂落,转眼便将身前一片碎石染得通红。
青年赶忙上前一步,伸手欲扶,却又生怕适得其反,只得手足无措地问道:“大娘,你怎么样?”
柴氏喘息两声,终是止住了咳嗽,用袖口一抹嘴巴,仍是那细细柔柔的嗓音,仍是那大相径庭的语气:“死不了!”说着撑身欲起,孰料脚下一软,陡然向一旁倒去。
青年这下不再犹豫,一把扶住柴氏,劝道:“大娘,先歇会吧……”
柴氏却借力一撑,站直身子,摇头道:“歇不了,谁知道那老李头什么时候追来?”
青年一惊,道:“这也能追来?”
柴氏一边从怀中取出个瓶子,拨开瓶口,一边奇道:“看来你虽是开窍,总也不是全知全能!”
青年讪讪一笑。
柴氏仰头将瓶中之物尽数倒入口中,艰难咽下,这才解释道:“仙道中人,皆不能以常理度之,想那法术万千,上天入地,呼风唤雨,亦是平常……”顿了顿,忽而自嘲一笑,“就算我这样的,虽说是靠了外物,不也还是将你们眨眼之间转移至这十余里外了吗?”
青年张张嘴,终是叹道:“大娘何必妄自菲薄?”
柴氏哑然一笑,续道:“所以些许追踪之术,又有何难?光我知道的,就不下十种,那老李头本事又胜我十倍,不可能不会这些雕虫小技。”言罢,忽又强自振作精神,道:“说是歇不了,总还是耽误了些时间,咱们该走了。”
青年却神色一动,问道:“大娘可是有什么去处?”
柴氏摇摇头,随即窥得他神色有异,自以为猜到,“你若是想着去找仙灵门求援,那还是算了,此地离嵁阳何止千里?等我们赶到那儿,足够老李头追上我们十回八回了,如今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若能逃出生天,再想求援一事不迟。”说着又忍不住啐道:“嘿,那该死的老李头,竟然藏得如此之深,真没看出来!”
青年这边忙道:“大娘想岔了,我不是要去嵁阳,是要去……呃,一座山里,总之大娘若是信我……啧,红娃这小子,瞎跑什么?该在的时候不在!”
柴氏眉眼一瞪,语气古怪道:“小子?”旋又蹙起眉头,“你在这胡言乱语些什么,要是有去处,就说,还谈什么信不信的?我养你十三余载,早已把你看作至亲之人,若不信你,还能信谁?”
青年瞧着柴氏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忽然眨了眨眼,略显惊慌地垂下了脑袋,待想起秘境之事,又赶忙一清嗓子,重新抬首,露出一抹尴尬,道:“我知道一个去处,关键是我……我不认路……”
柴氏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那总有个大概方向吧?那地方什么样总认识吧?听你说是座山,来跟我讲讲,我在湾泠这么些年,又不是足不出户?说不定知道呢?”
青年一拍脑门,恍然道:“对呀,吗的,老子最近怎么总有这种灯下黑的行为,要引以为戒,引以为戒!”
柴氏瞪他一眼,斥道:“别说脏话!”
青年嘿嘿一笑,连忙将那座极具特点的青山描述了一遍,并指明是从南门而出,穿林而过,至于是在那片林子的东西南北,距离又有多少里,便一概不知。
柴氏听完后,闭目思索片刻,待重新睁眼,已确信道:“你说的是五柳乡的毒窝子山,因为除了些灌木和毒虫,连棵树都没,所以早就没人去那片儿了,我也是早年去五柳乡,听那里的老人说过,加上名字有特点,才时至今日都还有些印象。”
青年拍手道:“对对对,就是那,啧,这什么破名字,难听死了!”
柴氏白了他一眼,忽道:“我没去过。”
青年一愣,傻住了。
柴氏皱皱眉,道:“不过既然有个大概方位,又是座山,应该不算难找,反正都是逃命,往哪逃不是逃?就去毒窝子山了!”
自二人相遇以后,千头万绪实在有太多可以叙说,但二者都是智慧果决之人,知晓时间紧迫,事有缓急,所以对一些看似重要,却并非迫在眉睫的事情便避而不谈。
此时二人主意已定,自然不愿再在此地多行耽搁,只见柴氏伸手一召,一阵沙尘掠过,袖中飞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盘子,褐中带黑,似铁非铁,似木非木,待落至地面,忽然噌噌变大,直至三丈方圆,才算结束。
柴氏招呼青年,将几个还在昏睡的孩子搬上盘子,下刻褐光一亮,这巨盘竟载起众人,慢悠悠朝远处飞去。
青年坐在盘子边缘,好奇地摸摸这碰碰那,柴氏见其好奇宝宝一般的模样,莞尔道:“此物名为‘地傩’,是一件法宝,刚才将你们从老李头手下救出来,便是靠得此物,不过我实力不济,终究不能将此法宝的威力尽数施展,便看当下这速度,比跑得也快不了多少。”
青年自然不会在意,倒是起先他还担心会有颠簸,将孩子摔下去,所以才专门坐在边缘,以求看护,此时看这法宝速度虽慢,但平稳异常,不由心下一动,朝柴氏道:“大娘,我若在这上面睡会儿,应该不耽误吧?”
柴氏以为他骤逢大变,情绪大起大伏之下,精力不济,忙道:“要睡便睡,若是那老李头追来,你便是醒着,又有何用?”
青年不以为忤,反是乐呵呵道:“那难说,您是没听说过嘴遁,老李头要来了,我打不过,还喷不过吗?”笑罢,也不管柴氏听懂与否,身子往后一躺,暗道一声睡觉。
再睁眼时,已是七彩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