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头一时失态,未曾控制出手轻重,轰然声中,泥尘飞扬,不仅是青年,连带着那十余朵七彩巨花也被淹没其中。然不待怒火稍去,陡然一声惊雷,炸响耳际,声势之骇人,百倍于他先前的出手。
老李头不明就里,但本能察觉到极大危险,当即催动灵力,浑身蓝芒一盛。待做完此举,顿觉眼前一黑,什么声音、感知尽皆远去,甚至连思考也已停滞。
不知过了多久,老李头感觉到耳中嘶鸣不已,但随着嘶鸣,听力却也渐渐恢复。他身为人仙境炼气士,各个方面皆已精进,肉身亦在其列,是故寻常的致死伤势,却不能损害其性命,而只要一息尚存,恢复起来也远超常人。
老李头晃晃脑袋,强行振作精神,思绪为之一清,但紧接而来的痛楚却如山崩海啸,差点将其好容易聚拢的思绪再行击溃。老李头情知不妙,咬牙维持一丝清明,自怀中取出一只八角小盒,颤巍巍打开,旋即不待盒中之物现于视野,猛地一低头,张口吞入肚中。
四肢百骸涌入一股清流,痛楚迅速消减,老李头忍不住呻吟一声,缓缓撑身而起,待放眼四顾,不禁一愣,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一个数十丈方圆的巨坑,映入眼帘。
老李头召出蓝芒,贴地飞至巨坑边缘,探头一瞧,顿又惊出一身冷汗。却见那巨坑虽是不深,但千疮百孔,一片狼藉,仿佛经由千刀劈砍,万剑穿刺,外加狂风骤虐,才至于此。
老李头喃喃道:“终究是小觑了天下人啊!”片刻后,忽然扑哧一声,笑声传出,旋即渐次转高,终至仰天大笑,猛又牵扯到伤势,惹得狂咳不止,可即便如此,也依旧要笑,笑声与咳声交替中,有劫后余生得庆幸,亦有大获丰收得狂喜。
良久,似是发泄得够了,老李头复又一叹:“多年经营,竟不如一黄口小儿的奇遇!运道一说,果真玄妙,也果真……不公得很呀!”言罢,忽又一笑,咳嗽道:“不对,应是公平得很!咳咳,公平得——呃!”
一簇血花骤然暴起,老李头身子一晃,倒头栽进了巨坑之中。
不远处,趴在草丛中的青年轻啧一声,一跃而起,转身便跑。下一刻,只见巨坑中蓝芒弹出,或划过天际,或左右包夹,或贴地滑行,四面八方,皆朝青年射去。
那飞来的蓝芒速度不算迅捷,却总算快过青年的凡人之躯,眼见合围之势将成,便连前路上也有蓝芒扫来,青年背部与小腿处倏然冒起三束青光,一宽二细,下刻划出一道虚影,自蓝芒的间隙中飞掠而出。
巨坑边缘,老李头重又出现,正望见这一幕,不禁双眼一瞪,满脸不可置信:“风灵气?这小子是炼气士?”但思及往事,又觉荒唐至极,先不说那给他甄别根骨的仙灵门炼气士是否会出差错,他老李头可算是看着青年长大,开窍前后也始终在场,难道还能看走眼不成?
容不得老李头细想,眼见青年逃窜,赶忙飞身而起,追着三束青光的方向一掠而去。孰料追出不远,那青光便即消散在一棵大树后,老李头狞笑一声,正欲操控蓝芒攻去,青年却已先自树后转出,一抬右臂,老李头左肩当即腾起一簇血花,速度之快,根本反应不及。
老李头心下骇然,忙往左边闪去。青年右臂一转,如影随形。下刻老李头只觉右腿一痛,不用查探,亦知又受了伤,心头不禁冒出一股寒气,不敢再飘在空中,周身蓝芒一敛,往地面落去。
原来老李头虽有人仙境,却并未掌握真正的飞天之能,靠得只是灵气协助,速度不慢,却失之灵活。如今眼见青年法宝凌厉,再呆在空中,腾挪不便,不啻于一个活靶子。而此地虽然视野开阔,至少还有不少树木,倒是可以用来遮掩一二。
老李头瞅准一棵大树,落地后一个闪身,躲在后面,正待稍作喘息,忽听得喀嚓一声脆响,身前木屑翻飞,随即腰身一痛,竟又伤了一处。老李头急忙闪身后退,途中朝大树瞥去,只见树干上破出一个拇指大小的洞口,不禁又惊又怒,还有他自己都未曾发觉得一丝恐惧。
但老李头毕竟是坚忍之辈,马上便又冷静下来,只见他甩手扔出一面宝镜,挡在身前,心想既然坚逾金石的灵气不能抵挡,便用法宝抗衡。下刻只听叮的一声,面前宝镜蓝光一亮,在身前铺下一层水幕。不料转眼间,水幕一荡,忽又砰然溃散。
老李头胸口一震,冒出一团血花,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下刻又听叮的一声,复又喀嚓一响,宝镜竟从半空跌落。老李头怔然望去,只见宝镜右上方多出一个拇指大的缺口,四周裂纹密布。
老李头陡然抬首,大喝道:“不可能!你这是什么法宝?!”喝声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此刻披头散发,衣不蔽体,满身伤痕,眼耳口鼻亦流出道道血丝,与刚入洞天福地时简直判若两人,凄惨狼狈之极。
青年站在不远处,手中拿着一根弯折的褐色棍子,一端为竖着的握把,握在青年手中,一端架在食指之上,较之握把稍长,且并非实心,而是中空,整体倒像是带着把手的吹箭筒。
老李头望着那造型平平无奇的法宝,茫然道:“这是什么?”
青年恍若未闻,而是在老李头第一次发问之际,右手一按握把,一根条状物自握把下端掉落,随即左手从腰间抽出一根一模一样的长条,又自握把下端塞入。此时,老李头才刚刚第二次发问。
但青年仍没有回答的欲望,只是迅速抬起法宝,将那黑洞洞的口子对准老李头,食指微动。
噗!
青年陡然一个趔趄,面色剧变,下刻背后青光一亮,消失在原地。老李头茫然的神情不知何时已然消融,一跃而起,朝青光流窜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