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应是何种感觉,青年从不曾真正体会过,哪怕如今已升入虚空之中……因为他陡然醒悟,这只拥有视觉的一团黑雾,除了看,又能体验到什么呢?
兴奋之情霎时熄灭,青年看看四周,没有参照,也不知东南西北,索性随便选个方向,心念所至,黑雾激射而出,倏忽远去。
如是不知飞了多久,满是白花的大地上,蓦然多出一个黑洞洞的缺口,仿佛镜面破碎,周围竟残留着细密的裂痕。这是一处崭新的景象,在摇摆的白色巨花与翻搅的七彩光晕中,显得那般醒目,似乎在不断倾诉着——被探索得渴望。
许是无知者无畏,又许是其他的某种原因,青年毫无犹疑地飞掠过去,转眼,即没入缺口之中。
视野再复清晰之时,青年已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唯有附近一片范围内,巉岩林立,灌木丛生。青年转过身,发现身后的岩壁更是高耸,不由心念一动,黑雾凝成的身躯立时浮空而起,随着高度渐升,这才得知全景——竟是一座大山。
青年重又落下,将附近地形探查一番,彻底记在心里,这才看向四周。这般定睛一瞧,青年才发觉四周的白色竟是存在细微的层次感,恍若更为亮丽的云朵,又似更为深沉的浪花,飘散零落,翻涌激荡,霎时令这白茫茫的世界增添无数活力。
但青年对这细微的发现丝毫提不起兴致,也没有傻站在原地研究的耐性,只见黑雾一掠而起,下刻又是风驰电掣地远去了。
如是又不知飞了多久,身后山峦早已隐没,四周尽是白茫茫一片,若非白色中还有那细微地起伏,青年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在移动。
便在此时,虚空中忽然显出一片七彩光晕来。
虽然不是铺天盖地的出现,但也范围极广,且与青年在白色巨花那里看到的光晕颇有不同,那便是这里的光晕明显蕴含着某种规律,仿佛经过素手调拨,一缕缕、一道道,虽是细密而繁复,却赤蓝青紫,泾渭分明,丝毫没有混乱无序之感。
而且,这些光晕乃是静止不动的。
光晕像是凭空显现,青年事先毫无察觉,悚然之下,差点一头撞了进去。不过略作观察后,青年却又主动接近,探手摸向那片光晕。
只见随着黑雾凝成的手指越来越近,与之对应的光晕处,陡然如水荡漾,泛起一层层涟漪,涟漪中,那泾渭分明的七彩光晕也随之扭曲,似有重归混沌之象。但紧接着,附近的所有光晕同时一亮,静止不动的线条忽如溪水潺动,虽然同一种色彩的光晕并无颜色深浅之别,但这一刹那,却分明传递出流淌的感觉。
这也是黑雾状态下的青年,首次拥有视觉以外的“感觉”。只是青年还来不及细细体会,眼前倏然一花,世界已再一次换了面貌。
青年仍是飘在空中,脚下却已变成一片竹海,通体紫色的竹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划出一道道浅浪,此外,那熟悉的七彩光晕再次充斥天地,且也不再静止,反而回归到白色巨花那里所见到的状态一般,混乱纠缠,难解难分。
青年望着眼前景象,心中若有所思,不料忽然之间,天空一角出现数道光芒,皆快若闪电,眨眼便落在青年附近的紫竹林中。
那一道道光芒或青或紫,或金或赤,竟与天地间的七彩光晕颇为相似,只是色彩更为纯粹单调,且在中心位置,包裹有大片的银色液体。
青年自然对这突然出现的异象颇为关注,正待细瞧,却陡然心头一震,只见那十数道光芒迅速衰弱,顷刻间,便只剩下中心位置的银色液体。
而那液体在这过程中几经变幻,最后……竟隐隐勾勒出人类的形状。
……
“这小子,还睡着呢?”
“嗯。”
“这都几天了,次次睡到日上三竿,不用干活了?亏我还给这小子介绍活计,这不,老张家等着回信呢!去去去,叫他起来!”
院子里,柴氏一抖手中信封,顿了顿,却又自己往里走去,“算了,我自己叫他,你说这叫什么事!”
一向沉默寡言的红娃却一侧步,挡在柴氏身前,说道:“爷爷说,写信的事交给我就行了。”
柴氏一愣,奇道:“你?”
红娃点点头,略一沉默,多解释了一句:“爷爷说我功课学得快,写信已经够用了。”
柴氏惊讶道:“这才大半个月吧?你认那么多字了?”
红娃又是点头。
柴氏仍是半信半疑,道:“莫不是糊弄大娘的吧?”
红娃默然不语,只是定定站在那,却不挪步。
便在此时,里屋忽然传来动静,两人同时移目看去,赫然是青年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青年迎上二人目光,清了清嗓子,道:“哟,大娘早啊!”
柴氏轻啐道:“早个屁!太阳都要下山了!”
青年抬起头望望天,笑道:“大娘蒙谁呢,这大太阳晒的……啧,也没个短袖!”说着抻抻宽大的衣袖,一脸嫌弃。
柴氏这边见青年起了,便将信转交给他,又数落了他几句,丢下一篮子吃食,这才离去。
待柴氏走远,青年站在院子里,略微活动活动身体,走到厨房门口,忽然张大嘴,朝红娃道:“帮爷爷个忙。”
这种话似已不是第一次说来,红娃登时了然,并指一挥,靠在厨房门前的水缸里悄然掠起一道浅蓝色的水线,正落在青年口中。红娃抿抿唇,忽然提高嗓门,朝门外喊道:“橙娃!爷爷醒了!”
没一会儿,门外便窜进一道娇小身影,正是橙娃。橙娃见青年张着嘴立在水缸前,啊了一声,小手一张,有清风吹拂,青年口中立时叽里咕噜的水花四溅。少顷,青年忽然抬手示意,橙娃小手一蜷,风声立止。
青年吐出口中清水,舔了舔干净的齿面,艳羡道:“啧,学不来,学不来!”
原来这世间的人们,一般七岁以后,便会由于个人体质,与某系灵气产生联系,并掌握一些最基本的法术应用,虽然效用微弱,但胜在浑然天成,与根骨资质毫无关系,因此也就无需施术者任何的灵力,顶多只会消耗一些体力。
只不过如此常态中,似乎并不包括青年其人,亦是因此,青年才会这般羡慕。
“红娃,来,我问你个事。”青年舀着水,一边洗脸,一边朝红娃招手,待其走到跟前,略一比划,“你以前经常出去跑,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山吗?不高,像是蛋糕……唔,像糕饼,一层一层的糕饼,磊在一块儿,越往上的越小。”
红娃静立跟前,仿佛没听到。
青年却也不急,伸手接过橙娃递来的毛巾,抹了抹脸,这时,耳旁才掠起红娃清脆的童音:“应该有,但印象不深,我要走一趟才能寻到。”
青年双掌一拍,道:“那就走一趟!”顿了顿,又问:“多远?”
红娃抬头看一眼天,道:“若是顺利,太阳落山前能到。”
青年闻言,转身从柴氏留下的篮子中拿出五个包子,用布一包,道:“那这就出发!”
红娃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准备头前领路,不料橙娃忽然喊道:“爷爷,那我呢?”
青年眨眨眼,道:“你当然留下来照顾小的啊,不还有五个弟弟吗?就照你平时做得那样,挺好!”
橙娃一撅嘴,眼圈霎时红了。
青年却懒得搭理,朝红娃微一示意,齐齐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