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知这是偶遇还是桦雄有意寻来,但见那些蓝衣女子燕语莺啼,神色间并无丝毫紧张,想来不论是哪种情况,桦雄都应该就在左近,均是暗自警惕。不料待两人走出老远,转过一堆珊瑚,桦雄仍未现身,而那些女子也并未跟来,这一下又均自疑惑。
青年道:“难道是在绿湖闹了一通,所以不敢再明目张胆的闹事了?”
苏琰道:“倘若真是如此,那在我们离开这里之前,那人应是不会动手了。”说着轻舒一口气,凝重之色稍去。
自苏琰道出与桦雄的仇怨以来,青年注意到她始终不曾正面称呼过桦雄其名,皆是以“那人”代称,瞧她模样,似也不是刻意为之。青年私下猜测,想是那一夜在桦府的遭遇太过刻骨铭心,苏琰对桦雄固然怨恨,畏惧之心必也有之,两者相伴相生,前者有多恨,后者便有多惧,苏琰如今正被仇恨蒙蔽,尚不自知,但言行举止之间,却已悄然流露。
只听得苏琰又道:“如今敌暗我明,依小妹拙见,不如先投了客店,待夜深人静,我们再悄悄离开。届时化明转暗,候在浅滩外面,看看这些姬妾是去哪里,会不会与桦雄汇合?”
青年瞥去一眼,颔首道:“就这么办。”
两人当下投了客店,明知敌人环伺在侧,便无往日欢颜,草草用罢饭食,各自回房,静待夜深。
转眼到了半夜,苏琰叩响青年房门,随即施展文练水术,两人化作两道轻烟,悄然离去。出了浅滩,两人藏身在一处断涧左近,外面看来,此处悬崖峭壁,怪石嶙峋,地势复杂之极,他们往外看去,却是视野开阔,正适合监视之用。
想是对自己的文练水术颇具信心,苏琰认为已甩脱桦雄,神色间大为放松,举止也恢复自然,随即想到因她之故,青年才从床上来至这山沟沟中,不好意思再让他熬夜,便自己担过监视之责,让青年去一旁休息。青年也不推辞,他一介凡躯,可比不上修仙之人,一夜不睡,精神必然要受影响。
次日一早,东方朝暾初上,青年便即醒来,揉着被硌得生疼的腰背,询问苏琰情况如何。苏琰道:“没见那人或是那人的姬妾出来。”
青年咂咂嘴,见苏琰有继续监视之意,便道:“那就再等等。”
这一等又是一日,幸好苏琰与青年都备有干粮清水,倒是饥渴无虞。
第三日清晨,青年见外面仍是风平浪静,而苏琰似也不见桦雄誓不罢休,终是提议道:“要不我再进去看看?说不定人已经走了。”
苏琰一怔,道:“怎么会?我一直在这看着,没有丝毫懈怠。”
青年道:“不是说你懈怠。”灵机一动,道:“万一那华雄也有文练水术之类的法术呢?他如今已经知道我们的存在,不再是毫无防备,又怎么会乖乖被你我监视?”
苏琰啊了一声,道:“如此浅显的道理,小妹竟没想到!”神色又羞又惭。
于是两人又返回浅滩,在里面一通好找,身穿蓝衣的女子见到不少,但如桦雄姬妾那般,一下便是一群的,却再没见着。
苏琰不由更觉羞惭,一路上螓首低垂,不敢往青年这里看来一眼。
青年莞尔道:“既然碰上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只要有我在,还怕那华雄不出来么?”
两人遂离开浅滩,往西而行,当夜又来至一处炼气士聚集地,进去之后,尚不及观赏其中景致,忽又看见前方不远,立着一行蓝衣女子,赫然是前不久才在浅滩遇见的那些桦雄姬妾。
青年没料想一语成谶,竟真这么快又碰到她们。寻思:“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但如果是华雄故意这么做,他又怎么知道我们会去哪?难道他真是神仙,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唔,得试他一试。”向苏琰说道:“苏姑娘,咱们再在半夜悄悄离开。”话毕却未闻回应,扭过头,见苏琰盯着那些蓝衣女子,怔然出神,不禁唤道:“苏姑娘?苏姑娘?”
苏琰一个激灵,回神道:“什么?”
青年道:“我说咱们今夜再悄悄离开,这回不作监视,直接去其他的地方。”
苏琰似是有些心不在焉,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是。咱们直接离开。”
青年朝她侧脸看去一眼,耸耸肩,不再说话。
堪堪等到月上中天,这回是青年敲响苏琰房门,随即由苏琰施展文练水术,两人化为轻烟,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去。出了聚集地,两人折而向北,待晨曦微显,又折往东去,直略过十余处炼气士聚集地,这才在傍晚时分,来到一处名叫“藤殳”的地界。
两人叩响问仙铃,得入藤殳,走出没多远,忽见道旁立着数名蓝衣女子,朝两人指指点点,笑语嫣然,恍惚间,直如回到几天前,刚遇到她们的情景一般。
青年这下再无犹疑,断定桦雄确实有办法预测两人行踪,只是论及未卜先知之能,仍是一点不信。寻思:“如果他真有这么大的能耐,又怎么会被我火箭筒伤到?”
不过为求稳妥,当天半夜两人仍是故技重施,在文练水术下偷偷离去,随即原路返回,抵达早几天去过的一处聚集地,但抵达后,那桦雄的姬妾们早在此地等候。
此后一连数日,两人东奔西走,甚至不再去炼气士的聚集地,改为凡人城镇,亦不能摆脱桦雄的姬妾们。那些蓝衣女子便如阴魂不散的幽灵,总能先他们一步等在欲达之所,除此之外,却又并无任何异动,桦雄也从不现身。
青年初时还在疑惑,后来逐渐明白过来,桦雄如此作为,无非是在折磨他们。试想一个人整日呆在敌人的窥伺下,那敌人又总不现身,便如脖子上套着一个取不下的绳索,时刻有性命之危,却又不知这危险何时才来,只能不断地担惊受怕,便是不怕,也要提防偷袭,精神始终紧绷,难以放松,久而久之,必然心力交瘁,痛不欲生。而这每每预料成功的“等候”,显然不会是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桦雄费这么大劲,只是为了折磨他们两人,倒不愧青年为他贴上的“变态”之名。
可惜就像柴氏所言,青年向来是万物不萦于心的性子,此举对他来说效果微乎其微。不过其时正值青年百无聊赖之际,反倒乐得配合桦雄,权当打发时间,整日介变着法子逃跑,还摆出一副绞尽脑汁、坐立难安的做派。
其间他将种种猜测告知苏琰,说他乃是将计就计,让苏琰不必忧心。随后几日,见苏琰精神尚可,便也不再关注。
孰料没过两日,在一次吃饭时,青年不经意间瞥见苏琰双眸竟隐布血丝,自此又留上了心。
接下来数日,在他有意观察下,发现苏琰果真是一日比一日憔悴,只不过苏琰身为地仙,体力精力均远胜常人,憔悴起来便也不似常人那般显而易见,而他又不便整日盯着人家姑娘看,这才不曾察觉。如今一旦有心留意,不说破绽百出,瞧出些许异常,却也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