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正坐在书房里,低头看书,忽然听见有人敲门,不禁蹙眉,问道:“何人……”随即传来了曹吉祥和石亨的声音:“皇上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朱祁镇心下寻思:“这曹吉祥和石亨又有什么事?莫不是徐有贞又弄出了什么事来?”连忙说道:“让他们进来。”话音刚落,门被曹吉祥和石亨撞开,两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朱祁镇正要开口询问,哪知曹吉祥和石亨刚跑到自己面前,便双腿一曲,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哭道:“请皇上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朱祁镇看得一头雾水,也有些不知所措。他扶额道:“你们先起来,和朕说清楚究竟是什么事。”
曹吉祥抬起头看着朱祁镇,哭道:“是徐有贞。”朱祁镇一听是徐有贞,阴沉着脸问道:“徐有贞又有什么事。”
曹吉祥哭道:“他又想向您告状。我和石将军身家清白,本来就没有殆除赃滥之举,他却去逼人写下自白书,他这为的就是借皇上之手,来置我们两人于死地啊!”石亨在一旁哭丧着脸,一边看着曹吉祥,一边看着朱祁镇。听到曹吉祥后面又说徐有贞又要置他们于死地,逐渐浮现怒容。石亨见了,连忙哭丧着脸说道:“一个尚书居然敢这么蛮横!他还有把内阁放在眼里么?他还有把皇上放在眼里么?”
话音未落,朱祁镇猛地一拍桌子,吓得曹吉祥和石亨两人身躯一震。他们惊讶地看着这个暴怒的皇上。仅仅是在一瞬间,他似乎从一个温文尔雅的人,变成了一个威严的君王。朱祁镇冷冷道:“来人呐!传朕令下,把杨瑄和张鹏两人给抓了!定要问出幕后主使是谁!”
张家。
一群锦衣卫粗暴地踹开了门,张鹏吓得面如土灰。张鹏颤声问道:“你,你们锦衣卫上门,也得和我说一声。你们这样随意闯进我家——”
领头的那个锦衣卫拿出诏书,道:“张御史,皇上请你回去坐坐,特意叫小弟和几个手足来接你过去。”闻言,张鹏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想道:“糟了!”那锦衣卫冷笑道:“走吧,张御史。”
一天后。
一人推开朱祁镇书房的门,向朱祁镇道:“臣参见皇上。”朱祁镇冷冷道:“你们可问出来了?”
那人道:“经过小人盘问,杨瑄和张鹏两人已全盘供出,是受命于兵部尚书徐有贞与内阁学士李贤二人。”朱祁镇拍桌道:“好!那你赶快带人去把这混乱朝纲的二人抓来!”那人应道:“是!”随即退下。
石府。
“你说什么?这件事情李贤也参与了?”石亨听完属下向他汇报的事情后,惊呼道。曹吉祥道:“看来这李贤和徐有贞果真是同谋。石将军,你意下如何?”石亨沉默许久,开口道:“把他也一起抓了,我定要他滚出京城!至于徐有贞……”
徐府。
徐府大门突然被踹开,一群锦衣卫冲了进来。徐有贞见了,厉声问道:“你们好大胆子!竟敢不打一声招呼就闯进我徐府!”话音未落,王铄走上前来,道:“徐有贞,你无视君上,该当何罪?”
徐有贞骂道:“好你个王铄,你竟敢胡说八道!”
王铄冷笑道:“我究竟是不是胡说,等你和我们去了诏狱不就一清二楚了?”说罢,走上前来,伸手去抓徐有贞。徐有贞抬手一挡,王铄猛地一掌甩在徐有贞的脸颊上,这一掌把徐有贞打得吐血。王铄反扣着徐有贞的手臂,大声骂道:“大胆逆贼!还敢抗命?!来人,把他带走!”话音刚落,王铄身后的锦衣卫走上前来,架起徐有贞,不顾他的咒骂将他带离徐府。
诏狱。
看守把徐有贞粗暴地扔在地上,徐有贞爬起来脸上肿起一大块。他趴在木栅栏上骂道:“你们居然敢这么对我!?等我出去了——”他忽然不说下去了,他看见李贤正坐在牢房的墙角里,平静地看着他。徐有贞走了过去,问道:“李,李学士,你怎么也……”李贤摇了摇手,道:“不要再说了,这次是我们失策了。”
闻言,徐有贞痛哭起来,道:“我对不住你啊……这次是我对不住你啊……”李贤把手搭在徐有贞的肩膀上,安慰道:“不要紧,还是请人和皇上说说,让皇上为咱们开恩吧。”徐有贞只是点头。
几日后,一人前来书房见朱祁镇,问道:“不知皇上该如何处置徐有贞和李贤二人?”此时曹吉祥站在朱祁镇旁边,朱祁镇问道:“曹公公,关于这两人的处罚,你有什么见解?”曹吉祥道:“小人拙见,还请皇上见谅。”朱祁镇笑道:“朕听说广东和福建缺了两个参政,不如就把他们两个派去那里好了。”于是便对那人道:“把他们两人调到福建和广东做参政吧,只要让他们远离京城便是。”那人应道:“是。”便退下了。
朱祁镇看着那人退下后,问曹吉祥道:“曹公公,石将军怎么没和你一起来?”曹吉祥回道:“石将军近日繁忙,不便抽空来见皇上。还请皇上见谅。”朱祁镇道:“原来是操劳公事,朕又怎么会责怪他呢?”曹吉祥在一旁附和地微笑着。
诏狱。
那人来到诏狱,看着浑身是伤痕的徐有贞和毫发无伤的李贤,淡淡道:“皇上开恩,将你们两个分别降为福建参政和广东参政。还不快快谢恩?”徐有贞一听,喜极而泣,磕头道:“谢皇上!谢皇上!”
徐有贞和李贤走出诏狱,看着蔚蓝的天空,深深叹了一口气。徐有贞把手搭在李贤肩上,道:“李学士,真对不住啊。你正是因为我才受了这么多苦啊。唉。”他摇着头,李贤没有回答他,只是微笑。徐有贞看了一眼天空,道:“唉,咱们有缘再见吧。”说罢,垂下搭在李贤肩上的手,向自家的方向走去。
李贤并未离开,他站在原地,看着徐有贞逐渐远去的身影,嘴角上扬。
石府。
“什么!没有杀头!?”石亨刚听完曹吉祥对他说的话,忍不住大声问道。曹吉祥不耐烦地招了招手道:“这有什么稀奇?只要徐有贞离咱们远点就够了。”石亨点头,又问道:“那李贤呢?”曹吉祥冷哼一声,道:“亏你还说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知道为何他不肯当吏部尚书么?”石亨摇头,曹吉祥把一张纸扔在他面前,道:“你自己看吧!”石亨拿起纸,看了几眼后,问道:“这纸是什么意思?”曹吉祥道:“这是吏部尚书王翱写给皇上的。”石亨问道:“他为何无缘无故要给皇上写这个?”曹吉祥道:“为了给李贤开罪。”闻言,石亨“啊”了一声,颤声道:“为,为什么会……”曹吉祥道:“我当时就在想,吏部尚书这么一个天官,是个人也会动心。李贤怎么可能不动心?他之所以不做,就是因为这个!他已经蓄谋已久了!”石亨叹气道:“我竟然没有想到……唉……”曹吉祥道:“不过他这蓄谋的,也和咱们一样:是为了整垮徐有贞。这也算是一大喜事啊。”
闻言,石亨摇头叹气。曹吉祥道:“你也不必垂头丧气了,徐有贞不也离开了京城么?留一个李贤在这里,又能有多大祸患?”石亨猛地抬起头,道:“不成!徐有贞离开京城不够!”说罢,他站起身,准备向门口走去。曹吉祥问道:“你又要去干嘛?”石亨回答道:“我去找皇上!”话音未落,他已推门出去。
朱祁镇忽然听见屋外有动静,他蹙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只听石亨道:“臣求见皇上。”朱祁镇道:“进来吧。”石亨推门进来,朱祁镇还没问他有何事,石亨便跪在地上,道:“臣此次前来,是来恳求皇上收回将徐有贞降为广东参政的成命。不然的话,日后定会祸患无穷!”朱祁镇闻言,正色问道:“石将军,你何出此言?”
石亨答道:“徐有贞不将皇上放在眼里,这是皇上所知道的。倘若将他贬至偏远地区,而皇上却在京城,徐有贞在广东妖言惑众,带动民众举兵造反,定会将大明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
朱祁镇听他说完,身体向后靠去,问道:“石将军,你是因为个人恩怨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吧?朕以为,一个徐有贞并不足以鼓动民心来造反。”石亨闻言,脸色剧变,身躯一震,他随即正色道:“徐有贞为人阴险至极,臣以为还是多加防范为好。至于皇上所说的,臣是因为与徐有贞的个人恩怨才说出此事,臣绝无此意!臣一心一意为国家之想,此等借刀杀人的念头,臣从未有过!”
朱祁镇道:“是么?”又点了点头,道:“朕再考虑考虑。”
石亨道:“是!皇上明察秋毫,英武至极!”随即退下。
城外。
徐有贞的马车行驶了三日,早已离开京城。他坐在车里叹气,不时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忽闻身后马蹄声大作,他向后望去,几人正驾马奔来。徐有贞暗想:“情况不妙!”对马车夫命令道:“加快马步!绝对不能让那两人追上咱们!”马车夫应了一声,“唰唰”两鞭甩在马臀上,马儿嘶吼一声,向前急奔。
奔了一阵,徐有贞再次向后望去,已经看不见那几匹马的影子了。他松了口气,坐回了车里。忽然徐有贞听得马儿长嘶一声,紧接着整个车子都往前翻,他整个身子向前倾去,最后飞出了车子,摔在了地上。徐有贞抬起脸来,脸上尽是泥土与鲜血。他回头望去,看见马车夫也像他一样摔在了地上,摸着自己的膝盖呻吟着。那匹马儿轻微地喘着气,徐有贞瞄到它的腿时,脸色剧变:那匹马儿的两条前肢都不翼而飞,只留下了还在喷血的横切口。徐有贞艰难地爬起身,左右顾盼,看见前方似乎有一道闪着寒光的线横在路中间,线上还残留着鲜血。徐有贞正准备探前身子去摸,那道寒光忽然消失,接着徐有贞看见了几人正骑着马向自己奔来。
待那几个人跑到自己面前,徐有贞怔怔地看着他们,这几人均是武官打扮。徐有贞愣愣地问道:“你们为何要来追我?”那领头的道:“咱们有些事情要请教徐大人,还请徐大人和我们回去一趟。”说罢,他向身旁的两人扬了扬下巴,两人会意后,下马将徐有贞架起。
那领头的说道:“走吧。”他身后的人道:“大人,你看地上!”闻言,领头的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发现马蹄下有一根钢线。他暗感不对,翻身下马,拈起这根钢线,道:“这上面还有血。”他望向钢线缠着的另一头,那里只有一片黑暗。
领头的扔下钢线,对手下说道:“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说罢,翻身上马,向前奔去。那领头的坐在马儿背上,驭马急奔,想道:“那树林里似乎站着一人,他为何要站在那里呢?”得不出答案他便索性不想,继续赶路。
诏狱。
徐有贞再一次被粗暴地推倒在地上,他这次没有再直视那些看守,而是用手臂挡着脸,慢慢地挪到了牢房的墙角。他忽然听见了李贤的笑声,他四处张望,周围却只有牢房的墙壁,除了他以外已经没有第二个人。忽然,于谦的身影在他面前一闪而过,徐有贞吓了一跳,喊道:“有鬼!有鬼!”
徐有贞的叫喊声传遍诏狱,看守拿着刑杖走了过来,厉声问道:“你在给老子嚷嚷什么!”
徐有贞指着墙角,喊道:“那里有鬼!是于谦!于谦在那里!”那看守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并没有看见任何人。他笑道:“你是在消遣老子啊?把门打开!”拿着钥匙的看守把门打开,那看守走了进去,抓住徐有贞的头发,骂道:“消遣老子?消遣老子?!”说话之间,他举着刑杖,一棍又一棍打在徐有贞身上,原本安静的牢房传出了连连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