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还得从十天前说起,逃出城主府的凌乾本欲离开长陵郡,可他进城之时引起的骚动太大,一路上不时有人前来攀谈,甚至还有跟踪他的,凌乾倒是想换身衣服或者租个马车,可在东遥村那会儿所有行李都没了,现在的他身无分文。
正当凌乾左右为难时,街边招收炼药师学徒的吆喝引起了他的注意。
炼药师是元灵大陆的人最不愿意从事的职业,虽然表面得到尊重,但实际被人看不起。
由于许多丹方已经遗失,炼药师大多没有修行天赋,能提供给修行者的帮助极为有限,就像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优秀的炼药师多被宗派垄断,一方提供保护和材料,一方给予丹药,更多的炼药师在有所成就时都不敢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一是别人看不起,还有就是极有可能遭到小群体或个人的幽禁,成为他们的“丹药箱”。
所以当街招收炼药师学徒这件事本身就有很多疑点,但凌乾现在急需一个藏身之处,也就顾不得这许多。
虽然吆喝声很大,但想也知道,根本无人问津,所以凌乾一进门就被抓住了手腕,就怕他跑了。
“你叫什么?”
“凌乾。”
“知道我们招的是什么吗?”
“炼药师学徒。”
“很好,我们包吃包住,每个月还给月钱,你也不用担心以后找不到活计,我们有门路,包你满意,单人住房,配得有茅厕,逢年过节都放假,只要你安心做,连结婚生子都能给你包了……”
蓝衣高个儿的男子唾沫横飞,两片嘴唇一张一合说了一盏茶的时间,凌乾硬是一句话都搭不上。
“怎么样?决定好了吗?没问题就在这里签个字,不会写字没关系,按手印也行。”说完对方就将印泥抹在凌乾手上,然后用力按在纸上,“成了!”
“阿香,把人带走。”按下手印后,男子明显热情骤减,就像前一秒还在努力讲价买菜,当交易完成,菜就被扔进菜篮子,凌乾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那颗被扔进菜篮子的大白菜。
又一个男子上来,彪形大汉,脸上却擦脂抹粉,头上还带了朵粉色的花。
对方靠近,凌乾打了个寒颤,连连后退。
“你跑什么?手印都按了,现在必须跟我走!”大汉一只手伸过来,竟让凌乾无处可躲,最后被大汉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扛在肩上,往后院去了。
当凌乾被大汉扛在肩上的时候,内心是绝望的,他感受到了大汉与他之间的差距,甚至那个蓝衣高个儿的男子也能趁他不注意将印泥抹在他手上,恐怕这些人不好惹。
真正的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凌乾叹息自己运气太差。
“我们的炼药师老了,现在只能换个新的,可又怕用不习惯,只好趁他还活着,培养一个差不多的。”大汉边走边跟凌乾说,可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合着他们大白菜要吃完了,又怕新的白菜不合胃口,就趁土还在,培养味道差不多的白菜?
大汉将凌乾放下,威胁凌乾不准跑之后,就离开了。
凌乾环顾四周,倒是朴素整洁,几棵树上挂着药藤,药架上分门别类的晾晒着一些常用的药草,看得出这是个认真仔细的人。
很快,大汉扶着一位老人家出来了。
“我不要你扶,你松手!”老人家试图挣脱大汉的手,可连凌乾都失败了,这样一个上年纪的老人又怎么能挣脱开?
“你以为我想扶着你,昨天没走稳,摔一跤的人是谁?”大汉一脸不耐烦,可扶着老人家的手却稳如磐石。
老人家虽然还是一脸气鼓鼓,却没有再挣扎。
“喏,这是我们正经找来的人,没有偷也没有抢,更不是强迫他来的,契约在这儿。”大汉拿出刚才凌乾按手印的纸,老人家接过后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表情稍微松动了一些。
“年轻人,你是自愿来这里做炼药师学徒的吗?”老人家不放心,还是问了一句。
大汉和凌乾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汉本以为有了契约老头儿就不会多事,谁知他还问。
看着前一秒还态度强硬的彪形大汉,这一刻却着急的涨红了脸,还不敢说,凌乾觉得好笑。
“是,我是自愿来的。”凌乾说完,大汉明显松了一口气。
“你看,我就跟你说他是自愿的,你还问!”
“要不是你之前给我带回来那些,我会问?”老人家白了大汉一眼。
“你,以后就跟着他学,他年纪大了,话多,耳朵不太好,”大汉似乎嫌弃的看了老人一眼,凑近凌乾的耳朵,说:“对他好点,要是被我发现你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我就扒了你的皮。”大汉说完和善的笑了笑,仿佛刚才威胁自己的不是他。
“我走了,你好好学。”
大汉离开,老人家不放心又问了一遍,确认凌乾不是被逼迫的,脸上终于扬起了些许笑容。
“我八十岁那年,炼丹之术略有小成,本想投靠宗派,却在路上被他们抓走,这一关就是百年,一生中除了炼丹,别的也不会什么,原本不觉得,现在大限将至,却忽觉遗憾,总是想起以前的事……”
眼前的老人跟凌乾讲着自己简单近乎乏味的一生,八十年前醉心炼丹之术,之后的百年虽非自愿,却依然将全部时间花在了炼丹之上,对软禁他的几个人虽然恨,可仔细想想,他这辈子唯一能说得上是意外的,也就是被他们掳走的那件事……
“有时候我也安慰自己,那天我要是没被掳走,去了天罗宗,似乎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不过是地方不一样而已……”
天罗宗?!这位老人要去的竟然是天罗宗?
天罗宗没有炼药师,他问过师父,师父只说无缘,具体却并未告知。
“您能说说和天罗宗的事吗?”
“怎么?你还没入门就想着天罗宗?哈哈哈,不过我就喜欢有理想的年轻人,”对于凌乾的提问,老人家很高兴。
“从小我就被告知没有修行天赋,所以才以天罗宗为目标,立志成为炼药师,当时我已与天罗宗约定好,原本他们要派人来接,可最后也没有人来,那么多年我一直在家研习炼药,对于掳劫炼药师之事听到过传闻却并未放在心上,所以打算自己去天罗宗,谁知路上出了意外……”
“小乾,炼药师是一条不归路,除了自己心中的理想和热情,没有什么能作为你的支撑,你确定要成为炼药师吗?”老人家语重心长的说。
“我知道,也确定。书上说上古时期炼药师是人人尊敬的职业,能肉白骨活死人,不过是因为修行之法遗失,加上丹方大多失散,才没落至此,我知道很多炼药师是想依靠丹药延长寿命,可这样的炼药师注定平庸,我也不屑与之为伍。”
这都是凌乾的心里话,在天罗宗他研究《丹经》,练习丹术,并不完全是因为自己无法修行,更多的是看了上古时期炼药师的事迹心生向往,可在其他人眼里却成了自暴自弃,他虽然遗憾,却并不后悔。
老人家的眼睛迸发出光彩,想必他被关在这里的百年时间中,从未与人如此交谈,笑声在院中回荡不断,整个人的状态也比见面时好了很多。
“我与你有缘,虽想收你做弟子,可我本就野人一个,无门无派,不若你就称呼我一声‘爷爷’,将这些年的领悟和心血交给自家孙儿,倒也无妨。”
凌乾与老人家交谈半天,心中对此人敬佩不已,但是对方因为炼丹而耗去一生,却依然保持了一颗赤子之心,对炼丹之事毫不后悔,并依然热爱如初。
“爷爷。”这声爷爷,凌乾叫的心甘情愿。
“哎!好孙儿。”老人家将凌乾扶起,满是皱纹的脸上,眼眶有些红。
原以为会孤独一生,没想到在生命的最后能遇到跟自己如此有缘之人,庄风泽心中感叹老天待他不薄。
第二天凌乾就开始了炼药师的修行。
别看庄风泽慈眉善目,可对于炼丹的要求几乎称得上是苛刻。
“炼丹最重要的不是炉鼎,不是材料,也不是环境,而是心。心静则丹凝,心定丹必善,炼丹,炼的是一种状态。”
庄泽风对凌乾的第一个要求就是静心。
静心追求的不是心平气和,而是感知,感知周围的一切,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注意到炉鼎和药材的状态。
按照庄泽风的话说,万事开头难,所以先从最简单的开始。
站在木桩上,蒙着眼,庄泽风会随机扔一些东西在凌乾身上,这对凌乾来说是家常便饭,毫无难度,但庄泽风的要求并不单单是让凌乾不要动。
“我扔的这些东西,有的需要躲,有的不需要,你要做的就是在需要躲的时候才躲,否则我手上的磷火鞭可不是用来看的。”
庄泽风的状态和昨天完全不同,似乎恢复了以往的精力,那鞭子甩在地上噼里啪啦,还带着冷冷的火光!
凌乾吞吞口水,对庄泽风所说的躲和不躲还没弄明白,就听到有什么破空飞来,条件反射的侧过身子。
“——啪!”磷火鞭紧随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