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家丁去看陈耀祖,刘护院和另外一人过来把李瑞扶起:
“这位小兄弟,多谢救下我家公子,你伤得那么重,我先带你去看大夫吧。”
“咳!”
李瑞差点没压住胸口上浮的血气。
他拼着受伤演了一出虎口救人的好戏,就是为了引起葛熊注意,要是还没见到葛熊就被弄去看大夫,那可真是有苦难说了。
李瑞推开两人的搀扶,示意自己还能站稳,接着虚弱道:“我暂时没事,还是先看老虎死没死。”
刘护院呵呵一笑:“小兄弟别担心,那畜牲铁定活不成了。”
大虎倒下的地方,几名家丁与好事的百姓围成一个圈子,刘护院推开人群,把李瑞带到近前。
大虎侧躺在一片血泊上,肚皮极速地起伏着,曾经写着王字的额头被鲜血模糊成了一片,一个巨大的伤口从前胸延伸至整个腹部,最后的力量与生命汩汩涌出,使它失去了再站起来的可能。
不过鉴于前两次的异变,人们仍不敢上前,只是在周围观望着。
“咿呀、咿呀。”
那只虎崽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挤过人群,跌跌撞撞地跑到大虎身边,它急促地叫着,用沾满鲜血的脑袋不断拱着大虎的身体,渴望得到大虎的回复。
良久,大虎头颅轻轻一颤,周围人群大惊,急忙往后退去。
大虎没能站起来,它的头颅仰起一点又落下,一个往常最普通的动作,却似耗尽了所有力气。
如此挣扎数次,它终于抬起头颅,用一只已经摔断的前掌支撑,勉强半伏在地面上。
小虎高兴起来,发出欢快的叫声,兴冲冲地跑到大虎面前,摇着尾巴亲吻它的脸颊,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
大虎低头回应着小虎的话语,然后伸出布满倒刺的舌头,最后一次为它的孩子梳理毛发。
一下……
两下……
三下……
四下……
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大虎凝满鲜血的眼槽滚落。
李瑞的心脏像被谁攥住了!
大虎猛然一卷舌头,把小虎的脑袋咬进了自己口中。
“咔吧”
小虎欢快摆动的尾巴一滞,然后缓缓落下。
“砰”地一声,大虎再也支撑不住,硕大的头颅砸落在地,溅起一片血花。
它刚才还急促起伏的肚子突然慢了下来,间隔越来越长、越来越弱,终于……归于平静。
李瑞默然无语。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陈耀祖兴高采烈,大声道:“来呀,把这畜牲给我拖回去,本公子今天要吃虎肉!”
“咯噔”、“咯噔”
有快马驰来。
李瑞抬头看去,马上之人壮如铁塔,黑脸上一道刀疤狰狞起舞,不是葛熊又是谁。
“陈耀祖!”
葛熊在马上大喝一声。
陈耀祖本想躲在人堆里蒙混过关,这下只得上前赔笑道:“劳烦县尉大人亲至,耀祖真是……”
“废话少说!到底怎么回事?”
“呃……这……”
陈耀祖之前狂傲无比,见了葛熊却怕得要死,支吾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一旁刘护院见状,连忙上前对葛熊弯腰行礼:“葛大人,这事是这样的……”
刘护院把事情的大概快速讲了一遍。
原来他们前几天去龙首山中打猎,头几天所获寥寥,昨天碰巧遇见一处虎穴。
恰逢大虎不在,陈耀祖便打起了虎崽的主意,因为怕大虎来寻,加上在山里没法喂养小虎,他们便连夜赶回了县城,刘护院一夜不敢懈怠,不料最后还是出了岔子。
“多亏这位小兄弟,不然我家公子已经不在了。”
刘护院说到最后,没有忘记提起李瑞的功劳。
葛熊瞧了一眼李瑞,转头冷笑道:“刘护院,几个大汉都拿不下的老虎,被一个毛头小子一刀杀了,敢问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这……”
刘护院倒不曾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时不禁语塞。
葛熊又转头看向李瑞。
“咳、咳咳……”
察觉他的目光,李瑞及时吐出一口压抑多时的鲜血。
看到李瑞大口吐血,葛熊也不禁动容,走到李瑞面前,不由分说抓起他的一只手臂。
李瑞只觉一股比自身强大数倍的灵力从手臂进入,顺着经脉游走到胸口,在被老虎击中的伤口上盘旋缭绕。
一阵温暖舒适的感觉从胸口传来,李瑞知道,那是积在体内的瘀血被葛熊用灵力化去了。
那缕灵力盘旋过后,正要原路返回,李瑞赶紧让自己的一丝灵力“恰巧”出现。
这做法很冒险,如果葛熊产生怀疑,片刻间就能将李瑞经脉摧毁,但李瑞相信自己的判断,不想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嗯?”
果然,葛熊目光一凛,直直望向李瑞,李瑞抬头,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葛熊紧盯李瑞双眸,只见这少年长长睫毛下的眼睛里有四分疑惑,三分感激,两分畏惧,还有一分被极力隐藏的委屈。
“只是个孩子罢了……”
葛熊在心中自语。
他的神情缓和下来,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瑞。”
“哪里人?”
摇头。
“有没有亲人?”
还是摇头。
葛熊蹙起眉头:“你住哪里?”
李瑞指向不远处的客栈。
葛熊目露沉思,又道:“我叫葛熊,是这里的县尉,想带你去我家治伤,你愿不愿意?”
李瑞似有意动,但他面色犹豫,思索半响后还是摇了摇头。
一旁的刘护院忍不住开口:“小兄弟你不要怕,葛县尉不是坏人,他的疗伤本事可是出了名得高。”
李瑞仿佛被这番话打动了,踌躇一阵终于对葛熊道:“大人您稍等。”
接着,他把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吹出一声嘹亮的口哨。
馒头蹿出客栈门口,飞速向李瑞奔来。
它之前被老虎的气息吓得不敢出门,听到李瑞呼唤,却毫不犹豫地冲了出来。
看着少年亲密地抚摸着大狗的脑袋,葛熊一直板着的脸也松了几分,他走到倒掉的马车旁,一翻手将车子抬了起来,又指挥车夫套上马匹,这才对李瑞道:“上来吧。”
“谢大人。”
李瑞对葛熊道了声谢,迈步踏入车厢,然后把馒头也叫了进来。
一旁陈耀祖嘴角抽搐了一下,却不敢有任何异议。
葛熊翻身上马,持鞭对陈耀祖冷声道:“今天先放你一回,过几天再和你算账。”
说完一夹马腹,率先向前走去。车夫对陈耀祖露出一个身不由己的无奈表情,也匆忙挥鞭跟上。
车轮悠悠,前方葛熊照顾到李瑞伤势,走得很是缓慢。
李瑞在马车中上下打量一番,不禁微微感慨,这马车从外面看起来毫不起眼,内里却是镶金琉银、豪华无比。
单论奢侈,比他当年在皇宫用的暖轿都不遑多让,看来这陈家也是非富即贵。
陈家、陈家……
口中念叨几遍,李瑞忽然想起刚才最先死掉的卿臣。
看他与陈耀祖说话的姿态,显然只是个下人罢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去陈如圆屋里,想来也是熟悉的,而那王掌柜则称陈如圆为小姐。
陈如圆、陈耀祖,难道他们是兄妹?
越想越有这个可能,李瑞不禁失笑,如果真是这样,气昏妹妹,救活哥哥,也算是两相抵消了吧。
因为走得慢,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才在一处宅门外停下。
李瑞和馒头一下车,葛熊便挥手打发车夫离去,然后对身边两个青衣家仆道:“你们小心扶李公子进来。”
两个仆人应声,左右扶着李瑞走进宅门。
这宅院很是气派,门头匾额上写着“葛府”两个大字,跨进院门,李瑞的目光一下舒展开来。
进门后是一片空地,长宽都有十来丈,除了中间一条道路通向里面住宅,其余地方竟都种满了瓜果蔬菜。
而此时,一个腰身有些臃肿的女子正在菜田里侍弄一串黄瓜,她旁边一个小丫鬟不停地劝说着什么。
“阿云,你怎么又干这些,也不多睡会。”
葛熊见状立刻出声责备,只是话中的疼爱之意就是傻子也听得出来。
那女子闻声,只得从菜地里出来,边走边对葛熊嗔怪道:“还睡,也不看日头都多高了,再这样下去我非闲出病不可。”
葛熊憨声一笑,居然不说话了。
那女子又看向李瑞道:“这是……”
葛熊连忙道:“他叫李瑞,受了些伤,可能要在咱家住几天。”
女子立刻又白了葛熊一眼:“那还不快送到房间里休息,在这站着干什么?”
“这不是……”
葛熊无语,但那女子已转头吩咐下人为李瑞整理房间,随后又让丫鬟通知厨房,做些稀软的早饭送去。
李瑞心中好笑,还真是一物降一物,没想到这恶行恶相的葛熊还是个怕老婆的主。
不一会,两个仆人搀着李瑞走进一间宽敞的客房,李瑞刚在床上坐定,葛熊就后脚进来,对仆人一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待仆人走出房间,他看向李瑞:“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瑞显得很是拘谨:“回大人,比之前好多了。”
葛熊一摆手,做出一副不以为然地样子:“不要老是大人大人的,叫我葛叔就好。”
“是、葛大人,噢不,葛叔……”
“这才对嘛!”
葛熊努力使笑容显得和蔼,接着道:“等下你先吃饭,之后我再接着帮你疗伤。”
“嗯,谢谢葛叔!”
葛熊又闲扯了几句,突然话锋一转:“李瑞,你可知道什么是灵力?”
李瑞心中一震,来了!
他嘴巴微张,双眼露出茫然之色,疑惑道:“啊?什么力?”
葛熊心中疑惑起来,居然不知道?
他接着问道:“你是怎么杀死老虎的?”
“用刀杀死的呀。”
李瑞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你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大力气?”
“我的力气很大!从小就很大!”
“噢?那你和葛叔讲讲你小时候的事。”
李瑞不慌不忙,把已经在心底演练过无数遍的“身世来历”对葛熊一一道来,讲到伤心之处,几乎忍不住落下眼泪。
一刻钟后,李瑞终于讲述完毕。葛熊迟疑道:“你是说……只要你的力气用完,休息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
“对!”
李瑞无比肯定地点头。
葛熊沉思半响,目中渐渐露出了然之色,缓缓点头道:“我有些明白了。”
有灵根的人就算不去主动修炼,也会有灵气进入身体,只不过这个过程极为缓慢,葛熊自身有过类似体会,所以思索间便把李瑞的情况完美代入,没有再深究下去。
这时丫鬟端着早饭进来,葛熊起身对李瑞道:“你先吃饭,好好休息,我中午再过来。”
“嗯!”
李瑞极为乖巧地应了一声,面带感激之色目送葛熊出门,许久之后,终于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这顿饭、可以安心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