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婶,我觉得这个比较好看。”
李瑞躺坐在床上,指着一套婴儿的衣物对面前女子说道。
这女子是葛熊的妻子,名叫王巧云,李瑞便顺着唤她云婶,这王巧云三十出头,眉目婉然,姿色算得中上,听她说来,葛熊也和她大小仿佛。
四天前,葛熊开了一些药物让李瑞按时服下,突然就出差去了,所为何事,李瑞心里清楚得很,无非是暗中查探他的来历。
而王巧云听说了李瑞的“悲惨身世”后,想起自身遭遇,不禁心生慽慽,常常来看望他,坐着陪他说话,李瑞有意讨好,几天下来倒是亲如一家了。
王巧云笑道:“是吗,我也觉得这件不错,看着喜庆。”
李瑞一脸羡慕:“小弟弟真是个有福的,能有婶婶这么好的娘亲,不像我……”
说着,他眼中流露出哀伤之色,缓缓低下头去,声音也越来越小。
王巧云轻轻叹了口气,坐到床边拉起李瑞的手道:“阿瑞别伤心,你没有家,以后就住在婶婶这里,等再过几年,婶婶帮你寻个好姑娘做媳妇,你看好不好?”
李瑞抬头笑了笑,抹了下发红的眼睛,带着浓浓的鼻音“嗯”了一声。
这时一个小丫鬟进门道:“夫人,陈小姐来了,正在厅房等您呢。”
“是吗?”
王巧云目露喜色,转头对李瑞道:“阿瑞,我这如圆妹子可是个好姑娘,想必是知道你救了她哥哥,特意过来看你的,我这就带她过来。”
接着和丫鬟一起出了房门。
李瑞心道:陈小姐、如圆妹子,不用说就是那陈如圆了,她和陈耀祖果然是兄妹,不知道她看到我会怎么样。
只是我刚救了她哥哥,她就是再恼火也不好发作吧。
半刻钟后,王巧云带着陈如圆来到李瑞房间,她先进门,却发现身后陈如圆迟迟没有进来,不由奇道:“如圆妹妹,怎么了?”
陈如圆站在门口犹豫不决,她并非是来看望哥哥的救命恩人的,相反,她倒巴不得那混账陈耀祖死了干净,也省得她有家不能回。
她只是听说此人名叫李瑞,身形相貌都与污蔑自己清白的小人一般无二,便想过来讨个说法。
她在门口不进去,本来是存心给李瑞难堪,然后狠狠出一口恶气。
可转念想到王巧云也在这里,她与王巧云情同姐妹,知道她之前有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若是提起此节,难免令她想起往事,所以一时间不知怎么办好了。
“如圆,快进来呀。”
王巧云又唤了一声。
陈如圆无奈,只得走进房间,一眼便看见那可恶的李瑞躺坐在床上。
“陈姑娘,我……”
李瑞准备抢先认错,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可他刚一开口,陈如圆便瞪大眼睛制止他说下去。
“你们俩认识?”
王巧云疑惑地看着两人。
李瑞略一思索,隐约明白了陈如圆的用意,立马改口道:“不婶婶,我是说陈姑娘生得真好看。”
陈如圆腾地红了脸,心中怒气竟莫名消去大半。
王巧云“噗嗤”一笑,朝李瑞打趣道:“你倒净说实话,如圆可是南川县有名的美人,哪个想领回家,可要趁早多备彩礼喽。”
“巧云姐!”
陈如圆嗔怪地看了王巧云一眼,见她止了笑声,才走到李瑞身边,屈膝敛衽一礼:“多些李公子救下家兄,如圆感激不尽。”
李瑞赶忙摆手:“哪里哪里,陈姑娘言重了,再说令兄已经差人看过我了。”
陈如圆起身,趁王巧云不注意偷偷剜了李瑞一眼,口中却道:“不知公子的伤还严不严重?”
李瑞心中苦笑,答道:“多亏葛叔和巧云婶照顾,已经好多了。”
陈如圆又问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做足了探病的姿态,这才转过身和王巧云攀谈。
两个女人说话,李瑞根本没有插嘴的余地,他也乐得当个哑巴。
王巧云道:“如圆,你哥哥没有事吧,我听说老虎伤了几个人呢!”
陈如圆撇撇嘴:“他能有什么事,这几天我没回家,听说又不知道去哪鬼混了,人都没见一个。”
王巧云看陈如圆不开心,便岔开话道:“你这几天没回家,也没来姐姐这里,难不成有心仪的公子了?”
“巧云姐你净瞎说!”
陈如圆板脸做佯怒状,过了片刻才道:“只是那老毛病又犯了。”
王巧云大吃一惊:“什么?除了你那哥哥,谁还敢惹你生气?”
李瑞只觉陈如圆有意无意地瞥了自己一眼,然后便听她道:“姐姐你不知道,这次不是人,是一条狗!”
李瑞:“……”
“噢?”
王巧云心中一奇:“快说说怎么回事。”
陈如圆装模做样叹了口气:“唉,说起来也是我的错,我看那狗可怜,便想喂它些吃的,谁知道它不仅不吃,反而还咬了我一口,你说气人不气人?”
“还有这种狗?那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也不知道,它咬完我便逃了去,不知道又要祸害谁家。”
王巧云忿然道:“这狗真不知好歹,下次让我遇着,一定帮你打死它。对了,你被咬到哪了,快给姐姐看看。”
陈如圆本来见李瑞面色难堪,心中窃笑不已,被王巧云一问却愣住了,她编这故事只是为了暗骂李瑞,哪里有什么伤口。
心念一转,连忙摆手道:“那伤口在腿上,此时恐怕不便看的。”
王巧云不疑有他,接着说起别的事情。
两人又说了一会,王巧云怀有身孕不宜久坐,有身边丫鬟便催她出去走动,她起身喊陈如圆一起,却听陈如圆道:
“姐姐先去,妹妹和李公子说几句话就来。”
王巧云心中一动,眼神中多了些莫名意味,促狭道:“妹妹莫急,你和李瑞多说一会,姐姐去给你们准备午饭。”
说完不等陈如圆答话,便笑眯眯地出了房门。
陈如圆一看她的表情,便知自己这姐姐想歪了,可她又没法解释,只能把怨气都迁到李瑞头上。
等王巧云走远了,她把房门一关,转身柳眉倒竖,对李瑞恨声道:“卑鄙小人、污人清白,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李瑞一边欣赏少女因生气而愈发红润娇俏的脸蛋,一边无奈叹气道:“陈姑娘,这事情是我的错,没什么好说的。可我刚刚道歉你不许,现在为什么又来质问?”
“你当我和你一样卑鄙吗?我要是当着巧云姐的面说了,难保她不会把你轰出去,到时候你在外面饿死冻死,岂不还要怪到我身上?”
李瑞被她这一套歪理惊呆了,明明是她自己顾及王巧云的感受不肯说,反过来倒成了为我着想,刚才还温柔婉约的大家小姐,怎么一转眼就开始不讲理了呢。
定了定神,李瑞正色道:“陈姑娘,之前是我不对,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给我一个改过自新补偿您机会,如果您还不满意,等我伤好之后,或者就是现在,要杀要剐随您便。”
说完一仰脖子,做出一副引颈受戮的姿态。
陈如圆半响没有说话,她之所以生气,就是因为李瑞当时态度恶劣,一口咬定她是那种人,丝毫不相信她的解释,所以她恨不得生食其肉,一定要李瑞说个明白。
现在李瑞态度诚恳地认错了,在面前任打任骂,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她知道这不是自己想要的效果。
“哼,你无故污人清白,只凭三言两语就能洗清了吗?我要打你,更不是脏了我的手?”
“那好吧,我这里还有一些钱,您全都拿去……”
“谁要你的钱!”
李瑞有些头疼。
“陈姑娘,你一不接受道歉,二不要赔偿,三又不肯罢休,你说要到底怎么办?”
陈如圆一时无言,想了好一会才道:“你这人牙尖嘴利,以口伤人,今天我就要从嘴上罚你,你肯不肯?”
“好,姑娘你说,只要李瑞能办到,一定在所不辞。”
陈如圆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你叫巧云姐什么?”
“婶婶”
“我叫她什么?”
“姐姐”
“那你该叫我什么?”
李瑞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绕来绕去打的是这个主意,不过要是能哄得她消了气、不再找自己麻烦,叫它两声也没什么大不了。
当下面带犹豫道:“这……恐怕不太好吧,辈分怎么能这样论,如此的话,天下岂不是要乱套了?”
陈如圆冷哼一声:“原来你的在所不辞就是这样啊……”
李瑞面色阴晴不定,可知其内心无比挣扎,看得出他很难下这个决心。
陈如圆畅快得想要大笑,她发现自己喜欢看这无耻家伙吃瘪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比他道歉一百遍都管用。
许久之后,李瑞闭上眼睛,认命般垂下了头,无力道:
“好吧,我答应你,不过只能私下叫,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了。”
一丝计谋得逞的喜悦爬上陈如圆嘴角:“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你叫吧。”
“好。”
“叫呀?”
李瑞猛吸一口气:“二婶!”
“你……”
陈如圆面罩寒霜,一口银牙咯吱作响:“不是这个!”
“二姨?”
陈如圆胸膛开始起伏,这是她生气的征兆。李瑞大惊,要是再把她气晕了,这次可没有王掌柜来喂药。
当下不敢再捉弄她,急忙道:“陈姑姑。”
呼!
陈如圆紧绷的脸蛋一松,刹那间春回大地,眯眼笑道:“这还差不多!”
陈姑娘、陈姑姑,一字之差,冰火两重。李瑞心中呵呵一笑:“女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