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她无从插手此事。也不知结果会如何。
遥遥地又想起青洲那一众大军。
如今,又如何了?
不过几日过去而已,她却只觉得恍若隔世。
五味如同被打翻一般混杂在一起,多了许多她从前不曾感知的滋味。
归海澜心内淡淡叹息。
眼前蓦地好似出现了青洲那片故土。
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一望无际的银白原野。
隐秘在深处的王城,冷漠威严的宫阁。
每每见她归来欢呼雀跃的子民,见着她时永远冰冷厌弃的母皇。
……
唔……还有那只白虎。高傲惯了,待谁都是嗤之以鼻的模样。
如今,又是如何了……
她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回去。
那日起发生的一切,都好似将她与从前割作两半。
她自己也不知,归海澜竟是个会有乡愁的人。
她不再思索,半阖双眼,让体内气息流转充扩。
静待结果罢。
手侧的霜绝似乎识得主人心声,微微震动起来。
归海澜察觉不同,转眼看向霜绝,拿起来放在了膝头静静地摩挲起来。
抚至刀柄下,她眯了眼。
初时拿到手时不曾有功夫细看,这样一遭,才发觉了霜绝变化。
此刀跟着她有十年之久,样子原本如何她牢记在心。
然而这回重新回来的霜绝,却和以往有了不少细微处的不同。
霜绝刀身本该是玄黑色,刀刃才是磨得银亮。然她不过端详几个瞬息,便发觉那原本的玄黑色竟是变地斑驳起来,星星点点的银芒点缀在玄黑上,从刀刃处起范围阔大,至刀背那块逐渐缩小。银点不大,并不十分圆润,却分布的很是匀称。
她脑中思索,若非要形容是个什么情况,倒像是玄黑色是层严实的黑皮,遭了什么后遮盖的黑皮斑驳掉落。
她向下抚上银点处,摸索边缘,却感知不出有甚隔阂。
还有那极深的血槽,本只是照着寻常刀剑刻着云纹在里,此时云纹却不见了,显出血槽里从头至尾的一堆莫名经文似的东西。
再到刀刃,程亮无比,触之锋利更甚从前百倍。
刀柄也是焕然一新的模样。
熟悉霜绝如熟悉自己的归海澜,此刻也闹不懂缘由。
她眸子里默然,靠着坚实的树干,一时间百无聊赖。
当时跌落谷底,她的霜绝和息炾的寂缈便已经一同缩小成了手掌大。
那时她也曾端详过,除却大小别的无甚变化。为防止刀丢失,又碰着一刀一剑剥不开,便依着息炾将两把兵器收入了集宝囊里。
之后便不曾拿出。
集宝囊中,约莫也当是无甚变化的。
一刀一剑再现是方才云头时候的事。两把兵器凭空掉落在他们二人的脚下,竟也没有穿过云去,突然地,就有光芒大盛。
银芒刺目,何况也看不见半点,她自然闭着眼以防眼睛灼伤。再睁眼,入目就是两把兵器各自浮在各个主人面前。
她从前也不知,霜绝一把不知所造者何人的刀,也能和有灵的灵器一般争鸣浮空,等她来握。
就像片刻间她心绪不宁,霜绝居然震动不已,自行靠近了她。叫她暗自里也讶然了。
或许,这一遭若能过去,待她重归青洲大营之时,亦是霜绝举世之时。归海澜眸色忽的锐利。
霜绝似是有感,也震动起来,幅度竟是较之前更大。
她安慰地淡淡抚了抚刀身,一向漠然无波的面容上,泛出惊心动魄的瑰丽冷艳。
是了,定是举世才可。
霜绝兴奋过后便重又安静一如往昔。归海澜观望着屏障外,黑紫色的魔障之气已然如先前一般四处充斥。只是再听不到呼号惨叫声。毕竟,风月居内的活物,也只得三人罢了。
观此阵势,只怕整个山谷都危已。
再定睛看去,这满目的瘴气里,隐隐约约泛着猩红一点。
那猩红一点,离得并不太远。若无异样,应当就是浊音所在处。
归海澜盯着那一点猩红,天生的警觉直告诉她危险无比。
她直觉准确。只是那猩红一点,实则不止一点,而是已经形成了几人长宽的一片。
不过被浓郁的紫黑色魔障阻挡,凡人难以看出来。只能隐约看见色泽最深那一处。
魔障此时在屏障外逐渐地翻涌。归海澜也不禁绷紧了神。
若无面前屏障,他们二人早该被瘴气吞噬。
她看向身侧息炾。较之前无甚变化。他是得到仙人之躯,凭她一个凡人,参不透他内息变化。
只是他周身浮动的银青色光华盛大了不少。
归海澜蓦地放了心。
这厢打坐回转三十六周天的息炾,情况委实不能算良好。
起码与寻常时相比,依然是弱上三分的情形。幸得方才丹田内忽的充盈了不少,他运转的没有太过费力,可也只是尚可罢了。
虽打坐,他却自然感知到,浊音的魔息,愈发重了。
其中还夹杂了半数的鬼气。
他心内冷煞,意图明显如此。
炼化万鬼炼狱阵为自己内息,并着原有的魔息,身聚鬼,魔二道之力,又有堕魔前的诸多法器加持,此般与他来个鱼死网破。
不得不说,浊音这个法子,极简单,也极有效。
起码,若此时他对着的是从前第一回击破万鬼炼狱阵的诸多修士,他约莫是比第一回的邪阵更叫人难对付的。
回溯千年,牺牲的总人数便不止一万了,十万也不是难事。
身兼三道之力,练足了毁天灭地也并非太难。甚至九重天上的那一群,都会觉得棘手无比。
然,浊音方才受息炾那狠狠的一击,虽有法器化去七成,剩下的三成却还是要他自个儿受着的。
息炾是个临万事变化都懒得惊的性子。他,一贯淡然置之惯了。
击出的那一剑里,含了一道净法咒。
浊音撞了大运,那道净法咒,可是高高在上的息炾仙君都攒了好一会的。
至此时,他还不曾发现。
净法咒,度世间万物生光辉。
这本是个济世度人的好咒法,然,是对于正道来说。
于道心堕魔作恶多端的修士,是宛如慈航真人套头斗战神佛般的磨人咒。
虽不至于教他死去活来,却能稳妥个气息紊乱,往大了去还能灵气逆行。
这也是为何息炾恢复慢上浊音的缘由。
他虽闭眼,可若有心,万物皆可察。
息炾悠然倒数几声:
三,二,一。
唔,到时候了。
他睁眼,银眸浩荡含天地。陡然间,光华四起。
留心观察他的归海澜,此刻也靠近他三分。
他握起腿上寂缈,嗓音如仙风缥缈而来:
“待我归来。”
再眨眼,身形早已行去那一片紫黑瘴气中。
余留的屏障无形里结实了三层。归海澜盘起双腿,不知第几次地静静等候起他的归来。
她面色淡然。
好似胜券在握,又好似无所可谓。
呼吸间,那猩红一点出的空气突然扭曲。逐渐阔大,有华光闪烁飞舞。
归海澜听不见外头声音。不过光看,便够了。
不过两个人干架,却堪比几十万大军厮杀。
实乃饱了眼福。
漫天的黑云此时好似集中作一团,一齐行向了厮杀的二人。她紧紧盯着二人身形。虽快的连她都看不清,但依稀可看出,息炾占了些上风。
那瞩目的寂缈剑光不住地来回,锤地猩红的浊音接连退后。
只是后头黑云加入,好像是给他助力。那黑云源源不断涌进他身躯后,浊音显然有了些气力。招架的式样稳了不少,一时间应是个平手无疑。
归海澜这下便懂了。这漫天的黑云,原来就是浊音气息的一部分。
可他撑不住这完全的魔息,因而化作黑云放置在外,顺便借黑云汲取灵气,待得自己气力不足时,便由这黑云补上。
整座风月居,抑或是整个山谷,约莫都是他为自己饲养下的食饵。
倒是很有想法。
或许能修得道行的修士,大多都是些很有想法的人。
比方她阵营里请的不少能人异士,都相当有自己的作风。
只是这山谷,应不是短短几十年就可形成的。
这位风月居的仙君,恐怕入魔有百年余了。
归海澜思索几番之际,那缠斗的红光又弱了。
再有几刻,微弱了。
只是这微弱时,红光突地向她而来。
又是故技重施。
归海澜冷了眸色。只是她不过凡人身躯,奈何不得。她站起,握紧霜绝,等候着他前来。
果不其然,满身猩红发紫的浊音已然行至她面前,抬袖击出三柄法器,直直破开屏障。
归海澜只觉有一股腥臭煞气扑面而来,她极快地一个转身,避开浊音朝她伸来的青筋暴鼓的手,右手下意识地狠绝挥去。
“啊——!”浊音蓦地,哀嚎出声。
叫声之凄厉,犹如烈狱恶鬼受审。
他捂着被整个砍去的右手,“嗬,嗬”地喘着粗气,本该是多情桃花目的眼,此时由眼珠起龟裂地面目不识。
随后而来的息炾,一剑破他身上九处,直直制住浊音。
而他冷肃的眉目看见那流血不止的右手臂时,也倏地一滞。
他的寂缈如此神器,此次却未曾彻底砍掉浊音身躯。
盖因他炼化万数恶鬼,将身体炼作了阿鼻狱里猝练万年的极寒玄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