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音站在阳台上跟我打招呼:“班长!”
我看着她这居高临下的态势,试图开个玩笑缓冲一下气氛:“啊,女王陛下。本爱卿来了!”
柳女王不为所动,她问我:“班长,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
“记得,你跟我说的,我都记得,我什么记忆啊!鱼的记忆,再说,你跟我说过的话可不是一句两句啊。”我假装若无其事得继续朝她走去。
“我跟你说的那个老师,他得病了,绝症。”她盯着远方,目无神色。
“哦,我想起来了,就是冤枉你没有做作业的那个?”我离她越来越近。
“我跟你说他打我,”她突然笑起来,“其实他没有打我,是我爸打了我。”
“谁没被老爸打过是吧?虽然我没有,但是,我被我老妈打过啊!还是屁股!撅起来打的。你别提多丢人了。”我轻声应着,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他不是打我,是不相信我。所以,后来我被人欺负,我也不敢告诉他。”
“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一伸手就可以抱住她的双腿。
“。。。”她盯着远方,直勾勾的,好像正在进行视力竞赛,不准眨眼,看谁看得远,看得准。
“我们班同学其实没有恶意,他们是跟你闹着玩呢。就上次那个姨。。。那个谁。。。”我忍不住抬头看她。
她摇摇头,说:“他老是借口照顾我把我带到他家,我想告诉我爸,可是我害怕他不相信我,还打我。。。”
我头皮一下子麻了——这么惊天大秘密!这么私密的坏消息!她一旦这么说出来是说明她真的要——天哪!我要说什么,说,说什么,怎么还没下课,没人看到我们吗?
“哦,这事啊!其实我小时候,我也。。。”我在犹豫我要不要编一个谎言先骗她。
“可是,后来他死了。”她突然说,“他死了,他自己死了,我没有杀他。真的,我没杀他!”
话音刚落,我感觉她就像一颗子弹,迅速被射了出去,我来不及箍住她的脚,于是拼劲所有的气力,我抓住了!我抓住了她的手腕,她虽然不重,可是她整个身体的重量集中在了我的手臂上,我开始想起来,我喊:“救命啊~救命~”声音划破了校园的宁静,然后一个急促的脚步声,宁辉出现了,高硕出现了,很多人出现了,一番骚动的齐心协力之后,我们俩都得救了。
事后柳音退学,我继续备考,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情,它们就如同我胳膊上的抓痕一样,由鲜红变成殷红,最后结痂褪色。
所以,现在你们跟我说已经三十好几了还正青春,我会大公无私的告诉你——你顶多也就是正发春。青春,是疼痛的,是只能默默放在心里,隐隐的痛,是眼泪只能在眼圈打转的微微的疼。而现在的我们,习惯调侃和适应灰色的我们,有的只有麻木和肆意,宣泄和遗忘。
也许只有看到波板糖的时候,我还会有那么一刻的安宁,因为它会让我想起另外一个人来,一个连名字都被我尘封起来的人——宁辉。
宁辉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麦色肌肤,褐色头发,他在校园晚会上弹唱了一首《小薇》而成为了那个高中最为热烈的谈资之一,谈资热度居高不下的还有隔壁二班的班长,我之前提过一嘴的高硕,他是唯一一个能在学习榜单上与我抗衡的家伙。
那天,宁辉骑着他那辆苹果绿小电动载我去新华书店买2B铅笔,因为班主任老师唯恐大家在小店买到假货,考试的时候机器读不出来。于是我这个凡事喜欢亲力亲为的班长以及他这位事事都争着抢着为人民服务的学习委员要一起出动了!去县城!买铅笔!顺便再一起买的好吃的,好玩的呗!
我坐在后座上一边数钱,一边拿着购物单对账。县城的高中离市中心也就一刻钟的车程,只是因为当时各地正在建设城市新面容。学校旁边的街道刚建好,各种设施都还没来得及安装。宁辉那么细致的家伙自然处处小心,时时留意,不然班主任老师也不会放心啊!“宁黛玉”慢悠悠得开着小车,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他说:“班长,咱们一会儿这么些个大包小包怎么拿回教室啊!班主任可是一再嘱咐,买好铅笔就回校啊!”
“你是不是傻?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推迟出校门的时间啊,等我们回去正要放学啊!”我叠好钱,用清单包住,“你这个学习委员,得多学习啊,别就知道学习。”
我暗自佩服自己刚才这句话的博大精深,三个“学习”我分明用了不同的语音语调,希望“宁黛玉”同学可以从中得出此话深意,理解其中奥秘。
出了学校的第一个路口,一辆大卡车停在路边卖水果,小孩的妈妈忙着挑拣水果,不曾想这刚会走几步的小朋友竟默默走到了卡车的边沿,眼看着对面过来一辆轿车占据了道路的另外一半,这中间来的摩托车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宁辉说时迟那时快,一下子就卡在了卡车的旁边。我赶紧欠身将小朋友往后推出去,孩子妈也是眼疾手快得把他一把拧了回去。本以为大功告成,我正准备对“宁黛玉”来个“王熙凤式”的夸赞,不想这对面来的小摩托竟然挑衅似的,蹭着我俩的左胳膊就“呼呼”得过去了,宁辉的左手握住的把手因为被带动猛地一用力而将马力拉到了最大,电动车的前行被卡车强行阻止,这马力只好作用到了我们身上,于是一个慢镜头,我俩飞了起来,又是一个快镜头,我俩就被重重得被丢在了地面,新鲜的水泥路,坚硬、滚烫。